第60章 紋絲不動
鄭小越和蘇麗娟對視了一下,彼此微微點了點頭,兩人細微的舉動絲毫沒有被旁人發(fā)覺。
為了把診斷效果表現(xiàn)的更逼真,蘇麗娟決定按照原計劃進行,由自己這個相對于李家來說的陌生人來說出結(jié)果,她這樣的身份更容易讓李家人把診斷結(jié)果認真對待。
“爺爺,既然您這么說,那我就不瞞您了,你目前的身體狀況特別差,我可以負責(zé)任地告訴您,您剩下的日子也就這兩三天了,您還是準(zhǔn)備一下后事吧?!碧K麗娟很平靜地說道,她面無表情,無喜無悲,倘若在外人看來稱得上是鐵石心腸。
“你說啥?我爹快不行了?小越,你,你……”李順秋聽后雙手顫抖著指向鄭小越,氣得渾身發(fā)抖:“你這請的是醫(yī)生么?你這不是明擺著詛咒我爹嘛!這叫怎么回事???”
果然不出所料,第一個表現(xiàn)特別突出的是李順秋,父子情深,果然還是血濃于水,李順秋這樣的表現(xiàn)是正常的,如果他無動于衷那倒反而不正常了,看來父母的病情真是做兒女的試金石。
既然演就把這戲演好,鄭小越表現(xiàn)出很悲傷的樣子,剛要開口說話,就被李嬸來了一個突然襲擊。
李嬸怒目圓瞪,沒有了先前的客氣,她猛地推了一下鄭小越,憤怒地說道:“小越,咱可是好鄰居好鄉(xiāng)親啊,你胡說什么呢?你是不是詛咒著你李爺早點死???”
鄭小越被推了一個趔趄,剛剛站穩(wěn)要辯解,李嬸繼續(xù)喋喋不休質(zhì)問他道:“鄭小越啊鄭小越,你也知道你順秋叔的妹子在省城,把爹就在家里讓我們兩口照看,明明老爺子沒啥問題沒啥病,你非要看出病來,你是嫌他妹子回來不跟我們鬧翻天?我們李家啥時候得罪你們鄭家了?讓你這么詛咒老爺子?”
“嬸,你聽我說?!编嵭≡?jīng)]想到李嬸反應(yīng)這么強烈,這話就比較嚴重了,還拉出兩家仇恨來了,他耐心地繼續(xù)想要辯解。
李嬸絲毫不給他申辯的機會,她踢飛了她臉前的個小凳子,屋子里霎時亂糟糟。
“你踢啥呢?你能不能安生一會兒?咱爹這不好好的么?”李順秋心里也煩,開始吵李嬸。
“好好的?你妹子就知道好好的去省城享清福,咱們平時照顧咱爹多辛苦她知道么?今天咱爹要有個三長兩短,她回來還不是繼續(xù)埋怨咱?這個黑鍋我可不背。”李嬸說著就坐在地上哭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在撒潑。
“別哭了,你煩不煩?”李順秋腦子也是一團亂麻。
鄭小越他們?nèi)藢擂蔚乜粗@對夫妻吵鬧,李嬸雖然坐在地上,但并沒有停止對李順秋的控訴,繼續(xù)發(fā)泄著對大姑子的不滿,說小姑子遠離老家,對爹不管不問,哭訴著這么多年來自己照顧老爹的艱辛。
黃淑娟幾次放下了病歷本要上前勸勸他們,但她為了防止穿幫,一直忍著一言不發(fā),蘇麗娟安靜地站在原地,冷冷地看著屋里發(fā)生的一切。
鄭小越下了狠心不能穿幫,他默默地站在原地不想再言語了,相等李嬸李叔把情緒發(fā)泄完了再說。
躺在床上的李鐵山雖瞎卻不聾,蘇麗娟的話他聽得真真的,這姑娘話不多,卻字字有力,以他與鄭小越爺爺鄭忠義大半輩子的交情,他相信鄭小越不會騙他。
再加上做了這么長時間的好鄰居好街坊好鄉(xiāng)親,李鐵山捫心自問沒有對不起他們鄭家的地方,鄭家這小子應(yīng)該不會騙自己。
他太熟悉鄭小越了,這小子正直善良勤學(xué)向上,就憑他介紹醫(yī)生給自己看病這份熱心腸,自己就應(yīng)該相信他。
可是,可是自己才七十二歲啊,在以前七十二歲是大年齡,可現(xiàn)在日子越過越好了,八十三的老人也是精神矍鑠健健康康的,也算不得大年齡,可自己咋就這么命苦呢?自己還沒活夠??!
眼睛看不見,自己還不知道孫子和外孫子長的是什么樣子,現(xiàn)在是不是變了模樣,個頭有多高,是不是該娶孫子媳婦了,到時候?qū)O子媳婦又給李家生了娃,自己就成太爺爺了,四世同堂的一大家子是多幸福的事!
還有自己死去十幾年的老伴,臨終前囑托他把一家子老小照看好,老伴說他是李家的頂梁柱,我先走了,你得讓我走的放心啊,可如今自己難道要隨老伴而去與她團聚了么?
人呵,活一輩子都是陽光明媚,陽光普照大地,在太陽底下光明地活著,自己卻過著暗無天日的盲人生活,這幾十年來自己恨過發(fā)過牢騷,恨自己命不好,可有什么辦法?不還得過這樣的生活?自己看不見兒媳嫌棄自己的那張臉已經(jīng)知足了。
女兒呢?這么多年來女兒回老家來聚少離多,女兒倒是對自己不薄,做兒子的李順秋怎么比得上女兒疼自己細心呢?
嗨嗨,自己這輩子過得算啥日子呢?難道這就叫生不如死么?
李鐵山心中如排山倒海般翻騰著,他思來想去,這輩子過得都夠窩囊,自己還有很多事情未了,在心里感慨一番之后卻又恨起來,恨自己不該喝酒,不該不聽兒女的勸,不該看那場戲,恨自己一輩子碌碌無為還要牽連著家人。
蘇麗娟的話如同導(dǎo)火索引燃了李鐵山心中的怒火,他開始感覺心口脹悶,一股氣憋著難受,也像一座山一樣壓得他難受,他開始猛烈地咳嗽起來。
李順秋聽到老爹半天不吭聲,現(xiàn)在卻傳來這么強烈的咳嗽聲,久跪在床前的他噙著淚水叫了聲爹。
“爹您沒事吧?爹我在這兒呢,您不會有事的,您一定會好好的。”李順秋的淚水順著臉頰流下來。
李鐵山背對著他,不斷地劇烈咳嗽,他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要咳出來了,心里火燒火燎,喉嚨里如火燒般疼痛難忍。
李嬸見李鐵山不停地咳嗽,她站起身來走到李順秋身邊,不耐煩地說道:“咱爹咳嗽的厲害,你還不趕快去給咱爹倒杯水喝?”
如夢方醒的李順秋趕忙起身出門去廚房倒水。
李鐵山渾身繼續(xù)難受,他的眼前始終一片黑暗,但卻慢慢地閃現(xiàn)出許多亮晶晶的小星星,之前他從沒過這樣的感覺。
劇烈的咳嗽讓他的身子弓起來,他又持續(xù)地咳嗽了幾聲反轉(zhuǎn)了身子平躺過來,猛地咳出一大口血來,李鐵山渾身難受,兩只手不停地朝空中揮舞,他在床上不停地側(cè)轉(zhuǎn)身子,卻不料向左側(cè)轉(zhuǎn)的太厲害,他自己又看不清邊界,“噗通”一聲,他整個身子直挺挺掉下床去摔在地板上,就那么悄無聲息地一動不動了。
雙手捧著一碗水的李順秋剛進門,就看到自己的父親已經(jīng)躺在地上紋絲不動,他瞬間慌了神,失手松了盛滿水的碗,這只碗應(yīng)聲落地,碗里的水撒了半個屋子。
“爹……”李順秋帶著哭腔還有一絲恐懼,快步走向自己的父親李鐵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