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家人知道邵華不見的消息,是在邵華返校的晚上,時東接到時明的電話,和齊眉騎著兩個小時的自行車趕到學(xué)校,這時候的公共汽車早就下班了。
時明和時天兩兄弟坐在辦公室,邵華的班主任肖老師,正一臉嚴(yán)肅。
時東跟老師打了招呼,那邊齊眉抓著時明的手,“時明,怎么回事?”
“媽,我也不知道?!睍r明臉色不好,“昨天晚上邵華就沒有回來,今天中午到了學(xué)校和我們吃了飯,一點事情都沒有,結(jié)果到了下午,時天來找我說邵華不見了。”
“是啊,我下午上課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了?!卑嘀魅涡だ蠋熣f,“昨天他父親來找他,他請假的,今天有同學(xué)看到他上了他父親的車子了,只是到現(xiàn)在都沒有回來。”
“肖老師,您確定邵華是跟他父親走的么?”時東臉色凝重。
“是的!我們班同學(xué)有人見過他父親,門衛(wèi)保安也形容了一下,所以沒錯!”
肖老師點點頭,他年年評優(yōu),今年收了邵華這個全是狀元,更是春風(fēng)得意,邵華聰明卻更認真,這樣的孩子哪個老師不喜歡。
“那我來聯(lián)系他!”時東沉聲道。
齊眉拉著他,“你今天早上就給邵天成留言了,他到現(xiàn)在都沒有回電話給你,你說他是不是出事了?”
時東搖頭,只怕出事的不是他,而是邵華!可是有什么事情是需要邵華的?他還是個孩子??!今天上午他就不該讓邵華回校的!
“爸,我聽說邵華臨走的時候,寄了封信,收件人是咱們家。”時天猶豫了一會兒,說了出來。
“你怎么不早說!”
時天摸摸頭,“說了也沒用呀,信已經(jīng)寄出去了,最快也要明天到?!?p> 這是他問了邵華同學(xué)問出來的,當(dāng)時邵華把信給他的時候,那個同學(xué)還詫異了一下,所以他記得很清楚。
如今邵天成電話不回,邵華的信也學(xué)會解釋清楚,現(xiàn)在只能等了。
“肖老師,我們家的孩子麻煩您了?!睍r東真誠的看著肖老師,“我這邊一得到消息,立馬通知您,”
“好,好,這樣我也就放心了,邵華這孩子平時做事很穩(wěn)重,哎……”肖老師搖搖頭。
時東連連點頭,“是,他很懂事,估計是遇到什么難事,才不留一點消息就走了,肖老師,您別生氣,等他回來,我非讓他給您賠禮道歉不可?!?p> 肖老師擺擺手,“只要孩子沒事就好,賠禮道歉就算了?!?p> 時東連連感謝,“那個,肖老師,您不會給孩子記大過吧?”
這是他最擔(dān)心的事情。
“暫時不會,不過時間長了,校領(lǐng)導(dǎo)要是過問的話,就不好說了,畢竟邵華是全市狀元,瞞不了多長時間,所以要盡快讓他返校!”
時東連連點頭,“一定,一定,我一定盡快找到他。”
“這是你的兩個兒子吧?!毙だ蠋熜α诵Γ澳阋彩莻€好福氣,兩個兒子都有前途??!聽說邵華如今也在你家生活,了不起啊?!?p> 時家兩兄弟每次考試,成績都名列前茅,特別是時明,從進了市一中,第一名的寶座就沒有旁落過,只要正常發(fā)揮,穩(wěn)穩(wěn)的北大清華學(xué)生,前途不可限量。
“哪里,都是老師教的好!”時東聽到老師夸獎自己的孩子,心中也是高興,只是到底牽掛著邵華。
“那我們就先回去了,肖老師,等我有了消息就告訴您,麻煩您了。”
“好的?!毙だ蠋熞彩帐耙幌伦雷?,已經(jīng)十一點了,學(xué)生宿舍還要查房呢。
時明和時天告別肖老師,跟著時東出了辦公室,一家四口臉色沉重。不說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自文靜去世后,邵華基本上都是呆在時家,感情早就像一家人了,如今他只字不留消失,究竟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你們先回去吧,明天還要上課?!睍r東看著兩個套拉著耳朵的兒子,“別多想,邵華不會有事的。”也不知道安慰的是自己還是別人了。
齊眉推推兒子,“走吧,我們也要回去了?!?p> 時明擔(dān)憂道,“爸媽,你們在這里住一晚上吧,太晚了?!?p> “是啊,爸媽,我們不放心?!睍r天也接著道。
時東搖搖頭,“我們還是回去,說不定明天早上就能收到邵華的信了?!?p> “就是,在這里心里也不安,還不如回去。”
齊眉把兩孩子趕回去,自己和時東慢慢騎車回家,黑夜路不好走,她差點騎到溝里去,這可是三月,晚上還是很冷的,掉河里非得生病不可,干脆和時東推著走。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凌晨兩點了,兩個人洗洗躺在床上,誰也睡不著。
模模糊糊,外面的公雞打了鳴,齊眉爬起來穿衣服,時東也翻身起來,坐在床上,揉了把臉也下了床。
弄好了飯,兩個人面對面,一點食欲都沒有。時東看著齊眉,噗嗤笑了,“紐扣扭錯了?!?p> 齊眉看看自己的衣服,果然把上面的紐扣扭到下面了。
她瞥了眼時東,“你又好到哪里去,鞋子穿反了都不知道!”
時東瞧瞧還真的是,兩人把衣服鞋子整理好,心情也好了點。喂豬的喂豬,喂雞的喂雞。等一切家務(wù)做完了,時東搬個板凳坐在門口,脖子申得老長,不是看向西邊。
將近中午的時候,郵遞員老王才慢悠悠騎車過來,時東一下子蹦了起來。
“老王,老王!”隔了幾百米,他就迎了上去。
“時東啊,你這么著急做什么?”老王笑瞇瞇看著他。
時東喘著氣,“有沒有我家的信!”
老王說,“有,你等等?!彼麖囊欢研爬?,準(zhǔn)確找出時東家的信。
時東一把搶過來,一看字跡,果然是邵華的,他撕開信封,想想到底沒看。他轉(zhuǎn)頭往家跑,“老王,過兩天來家里喝酒!”
“好,這人怎么年紀(jì)這么大了,還這么急性子。”老王搖頭。
時東跑進家里,“齊眉,信到了?!?p> 齊眉正在縫衣服,聞言一下子被扎了一針,顧不上冒血的手指頭,趕緊讓時東看看。
時東小心把信拿出來,展開,信不長,就寫了半張紙。
叔嬸:
當(dāng)你們接到信的時候,我已經(jīng)不在蘇市了,請原諒我的不告而別,因為我實在沒有勇氣,當(dāng)面和你們分別,也同樣不知道該怎么告訴你,難道要我說,我是……。不管怎么樣,你們不要擔(dān)心,畢竟帶我離開的,是那個所謂的爸爸。
媽媽離開后,我很難過,卻也很快調(diào)整過來,那是因為你們待我如親子,時明他們對我像個親兄弟。說實話,這些我從來沒有感受過,這一年多我過得很開心。
離開的決定于我而言,就像晴天霹靂,與你們而言估計也一樣,我從來沒有想到會跟你們分別。曾經(jīng)我發(fā)誓一定要出人頭地,方能報答你們的恩情,如今看來一切成空。
叔嬸,對不起,你們的恩情來生再報,此生你們就忘了我吧,忘了我這個不孝的孩子。
最后,請代我向時明,時天,時更,還有時好,說一聲抱歉,我從他們的生活里消失,做了逃兵。也許今生再也見不到了,可是,不論我在哪里,我都會永遠記住你們的。
勿念勿思。
愛你們的邵華
“邵華,這孩子究竟怎么了?”齊眉眼淚直流,究竟發(fā)生什么?他在信里什么都沒說。
信上面好幾處都被淚水打濕,筆跡模糊,可見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時東臉色更是不好,他站起來,大步往外走。
齊眉連忙喊,“你去哪?”
“我去給邵天成留言,一直留到他回電話為止!”時東怒氣沖沖。
時東坐在尋呼臺,直到下班了,電話也沒有響起。
“同志,我們要下班了?!币粋€年輕女子過來。
時東臉色沉悶,站起來,準(zhǔn)備往外走,電話鈴?fù)蝗豁懫?,時東一下子躥到柜臺邊。
那年輕的工作人員接了起來,不一會把電話掛了。
時東期待的目光暗淡下來,無力的轉(zhuǎn)身,工作人員看了都不忍心,畢竟這個人花了十幾塊錢,就是為了等個電話。
接連幾天,時東天天來,一坐就是一天。直到第十天,工作人員下班之后,時東走到門口,電話鈴又響,他都不敢回頭看,“時東同志,找您的!”工作人員清脆的聲音,如天籟般響在時東耳邊。
“找我的?”太多的失望,讓時東都不敢相信,他指了指自己。
工作人員笑著說,“是找您的?!?p> 時東三步兩步過去,接了過來,迫切的說,“是邵華么?”
那邊沉默的一會兒,“時東,是我,天成。”
“邵天成!你把邵華帶到哪里去了?”時東怒吼。
邵天成嘶啞著聲音說,“時東,邵華在我這里,你不要擔(dān)心?!?p> 時東冷哼,“靜去世之后,邵華就在我家養(yǎng)著,這孩子乖巧懂事,做什么都會說一聲,如今默不作聲跟你走了,你說我能不擔(dān)心?那是不可能的!”
“他是我兒子!”邵天成痛苦的捂著臉。
“是你不要的兒子!”時東怒吼!
“時東!我沒有不要他?!鄙厶斐蔁o奈。
時東著急道,“我不管你要不要他,快讓他跟我說話,我要親自問他,是不是不想上學(xué)了,再不回來,學(xué)校就要記大過了,那可是要記入檔案跟著他一輩子的!”
邵天成良久回答,“他現(xiàn)在不在我這里,不過他不會再回去上學(xué),我給他轉(zhuǎn)了學(xué)校?!?p> “什么!”時東驚呆了。
“時東,就這樣吧。”邵天成說,“以后不要再找我們了,我換了BB機號?!?p> 說完不等時東說什么,他就把電話掛了,時東請工作人員回撥,那邊給的回答是公用電話,那人已經(jīng)走了。
時東一臉茫然的走出尋呼臺,外面三月的風(fēng),刮得人身體冷颼颼,時東卻覺得心里也涼颼颼的。
回到家,齊眉問他打通了么,時東搖頭,打通了卻也跟沒打通沒區(qū)別,他最想找的是邵華,可是邵華不在。
不過還是知道一樣,邵華轉(zhuǎn)學(xué)了,以后再也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