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號黑發(fā)的囚傀終于醒了過來,自己正躺在一張簡陋的床上,渾身上下綁滿了繃帶,一身草藥味,酸痛不止。頭發(fā)也被剪短了,蒼白的臉有些清秀。他有些好奇,零星地記得自己昏死在了沙漠之中,不知是誰救了他,帶他來這,還給他剪了頭發(fā)。
他起身,按壓著左側(cè)的肩膀,環(huán)往四周,房間內(nèi)空無一人且陰暗,如床一般簡陋相當。他下了床,走過去,推開門,陽光四入。他望著走道,樓下傳來的喧鬧,看樣子像一家客棧。
他沿著樓梯走下樓,樓梯有些舊了,木板踩上去會發(fā)出“吱吱吱”的聲音,仿佛隨時有掉落的危險。到了樓下,各式各樣的人在吃飯,有的三五成群配著刀劍,拿了酒碗又是喊叫又是相互敬酒,看似豪邁卻影響到了鄰桌的客人。但畢竟人多勢眾,又配著刀劍,看著像江湖人,也沒人勸說,大家都不愿意觸這個霉頭,誰知道對方會不會一言不合就刀劍相加。
除了那些江湖人,還有一些讀書人正談論著廟堂之事,口氣大得恨不得張開嘴就吞天吃地。黑發(fā)對那些酸腐的書生氣沒什么好感,那些自視過高的讀書人也不像是到大漠之中行俠仗義,扶危救濟的好漢。不過有個中年人倒引起了黑發(fā)的注意,身著青綠色的外衣,兩抹劍眉如星,瞳孔漆黑似夜,發(fā)不長,額頭綁著一根亞麻色的布帶,左側(cè)劉海從布帶上滑出遮住臉頰。臉有些有些棱角略微滄桑,除去滄桑倒也稱得上面如冠玉,長得一副江湖人的模樣,卻獨自在那小酌,就憑這股氣質(zhì),要是早十年,絕對是個風流人物。
中年人也注意到了黑發(fā),朝他點了點頭,示意他過來坐下。黑發(fā)也沒多想,走了過去,中年人喝了口酒說道:“醒了?”
黑發(fā)點了點頭。
“受了這么重的傷,不死已是萬幸,沒想到你小子命挺硬啊。酒喝嗎?”
黑發(fā)搖了搖頭。
中年人望著黑發(fā),有些好笑道:“怎么不說話?我可不記得你是啞巴,昨日那聲爹可喚得我心有余悸?!?p> 聽完,黑發(fā)面帶苦笑,欲言又止:“先生……”
中年人“哎”了一聲,擺了擺手:“喚我先生作甚,我又不是讀書人。我姓李,你要愿意叫我李叔便可?!焙诎l(fā)便誠誠懇懇喊了聲“李叔叔”。
李姓中年人聽到黑發(fā)小子一聲由衷的“李叔叔”,倒十分開心,喝酒也變得大口起來。他擦了擦嘴,繼續(xù)問道:“小子哪里人?!庇谑且婚L一少便開始交流起來。
“北齊冀州人?!?p> “姓啥名啥?”
“姓張,單名一個凡字。”
張姓?中年人聽了皺起眉頭,看著面前這個名叫張凡的年輕人。
一個張字在北齊的份量可不低,作為王朝唯一的異姓王,北齊王名就叫張云平!張家在北齊燕、并、冀三州可謂是千門萬戶??涩F(xiàn)世人皆知,被封為北齊王的大將軍張云平前不久被人揭發(fā)謀反被滅九族,于云霞城一役之后不知所蹤,成了天下通緝的罪人。這時候頂著冀州張家的帽子,不是心無所慮,便是想借著張家最后一點生氣騙吃騙喝。但眼前這小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招搖撞騙之人啊。
中年人細細打量張凡,搖了搖頭道:“你小子不實誠,叔叔我救了你的命,你倒好,拿了假名字來糊弄我,張姓在冀州可不多見,你真當我什么都不知道?”
張凡先是一愣,咬了咬嘴唇,不知該不該全盤托出。不過一想,對方確實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這樣遮遮藏藏確實不太妥當。
最后他決定還是如實想告:“我確實不叫張凡,但我的的確確姓張,名叫月初?,F(xiàn)天下最大的罪人張云平,是我父親。既然小侄的命是李叔叔救的,那李叔叔拿著我去朝廷拿賞錢,我也毫無怨言?!?p> 名叫張月初化名為張凡的年輕人拱了拱手。
這下輪到中年人愣住了,沒想到這一句“你真當我什么都不知道”的屁話竟然引出了天大的秘密。云霞城一役,據(jù)說陸機山和范緣分別帶著張云平的大小兒子,一個去了西北,一個渡了東南,這么一想還真有幾分可能性?;剡^神,他不屑地笑道:“金子銀子于我何用,叫我一聲李叔叔就真當是我侄子了?性子倒與張莽夫如出一轍,但長相倒相差甚遠??蓮埣倚∽?,你可知我是誰?”
張月初被這一句“你可知我是誰”問的啞口無言,但聽中年人語氣,倒是父親的舊識?天底下敢喊自家父親“張莽夫”的可不多。于是他弱弱地回答道:“不知?!?p> 中年人沒有立即回答,拿起碗,喝盡碗中所有關(guān)外白酒,放下碗,說出了這個與他闊別已久的名字。
“李牧之?!?p> 這對張月初而言無疑是一道驚雷,難怪面前的中年人敢稱自己的父親為張莽夫!
李牧之,戰(zhàn)國四名將之末,原南唐大將軍,師從臥虎山周侗,槍法超凡入圣不說,還是罕見的帥才,是難得廟堂與江湖都能占據(jù)一地席位的風流人物。曾在沙場上數(shù)次擊敗被喻為“大秦庭柱”的張云平,一度帶領(lǐng)衰敗的南唐抵住了大秦的進攻。后無故辭去去官位,自我流放于西北關(guān)外,而他此番行事的緣由也成了無人知曉的秘密。
而張月初未經(jīng)歷過戰(zhàn)國卻對李牧之了解的原因正是曾經(jīng)張云平與北齊第一謀士白鳳在亭中飲酒時談起過他。當時白鳳對李牧之的評價為:“李牧之此人,勇而有謀斷,善用兵,識軍計,能攻心,初雖輕果妄殺,終于克己,有國士之量?!倍鼙弧笆揭凰恪卑坐P稱為國士之人,普天之下唯有李牧之!
看到張月初如此反應之后,李牧之笑道:“不知張云平可在你跟前談起過我?!?p> 張月初看到李牧之的笑容后倒是想笑不敢笑,一臉正色道:“家父對李叔叔的評價只有兩個字?!?p> “哦?”而張月初的話倒是引起了李牧之的好奇,他很想知道被自己看作生平大敵的張云平對自己的兩字評價是什么?!笆鞘裁??”
張月初回答:“家父曾稱李叔叔為國士?!?p> 聽到張月初的回答后,李牧之先是一愣,后破天荒地大笑起來,只聽見他說:“沒想到啊,我被罵了這么多年,聽到的第一句好話,竟然來自于生平第一大敵。雖說有些不愿意,但張云平這一句發(fā)自肺腑的國士,你小子的命我沒白救?!?p> 他又接著說:“雖然不知是真是假,但你一毛頭小子估計連國士是什么都不知道,聽起來倒有幾分可信。”
張月初聽完終于安心地笑了:“不瞞叔叔您說,我還真不知道國士是什么意思。”
李牧之低著搖搖頭并未解釋國士的意思,只自言自語道:“張云平啊,你可知這一聲國士等于送你兒子一張保命符啊?!?p> 張月初并未理解李牧之話中含義,輕聲問道:“李叔叔?”
李牧之倒了一碗酒,看著張月初,平靜地說道:“看你身上這么多傷痕,溝溝壑壑的,倒是讓我想起了老家附近的山嶺了,想必不容易吧?!?p> 張月初聽完倒是一笑:“說不容易太矯情,辛苦也談不上,就是有些不由自已吧。天下間比我辛苦比我不容易的人比比皆是,我要是在李叔叔面前倒自己的苦水,那跟娘們兒有什么區(qū)別?!?p> “是這個理。”李牧之點點頭,“之后有什么打算?”
少年沉思了一下,回答:“我想去找爹和弟弟?!?p> 李牧之想了一下說:“你爹在云霞城一役之后人間蒸發(fā),是死是活我也不清楚,所以沒法幫你,不過你弟弟倒是被范緣帶著往東南方去了,具體在哪,我也說不上來。不過如果你知道在東南方有你爹的熟人的話,倒是可以去問問?!?p> “北齊的東南方……范圍倒是有點大?!睆堅鲁醭了嫉馈?p> “而且,從塞外去華中甚至是江南,一路上麻煩不會少,你爹現(xiàn)在成了天下之敵,往大了說你和你爹現(xiàn)在都是朝廷通緝要犯;往小了說,戰(zhàn)國死在你爹手里的人可不占小數(shù),那些保留下來的家人肯定也會找你的麻煩。你又沒有武藝在身,而我也已立誓不再踏入中原,只會送你到玉門關(guān),接下來的一切都靠你自己了?!?p> 聽李牧之說完,張月初握緊拳頭,用力地說道:“我答應過弟弟在他及冠之時帶他去東??闯保倚r候我娘教導我,男人大丈夫,承諾過話是金子,說到便要做到,我不能失約,即便一路上艱苦萬分。”
李牧之對于少年守信的品質(zhì)倒是贊賞,但是聽到少年的豪言壯語后還是忍不住笑了笑:“雖千萬人吾往矣?張云平的兒子倒是得有這份氣魄。不過別說你弟弟及冠了,你此時及冠了?”
少年聽到李牧之的話,也覺得自己之前說的話似乎也有些可笑,輕聲嘲笑自己道:“沒有,不過再有一個月就及冠了?!?p> 李牧之一聽,捏住下巴考慮道:“那我肯定是得錯過你的及冠日了,不過你叫我一聲李叔叔,看來及冠禮倒是逃不掉了。”
少年一聽,趕緊火上澆油:“是啊是啊,李叔叔您這么厲害,禮物肯定肯定也不能輕,不然辱沒了您的身份,至少得什么寶劍寶刀極品心法秘籍之流”
前南唐大將軍,現(xiàn)在的天下公認的槍仙,名叫李牧之的中年人差點把喝的酒給吐出來。他沒好氣道:“你這馬屁拍得我又心里又是舒服又是疼,之前沒看出來你這小子這么俏皮市儈。”
少年哈哈笑道:“因為之前跟您不熟嘛。不好意思開口?!?p> 中年槍仙瞪眼道:“打住,我跟你還沒這么熟?!?p> 少年撇撇嘴:“您這話說得忒不厚道了,一點都不像我爹說的什么國士?!?p> 聽到國士兩個字,把心境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李牧之終于敗下陣來了。搖了搖頭道:“算我怕了你了,想要啥,你說說看?!?p> 張月初一聽,一板一眼道:“我想練劍?!?p> 李牧之有些好奇:“為啥?”
少年道出了原因:“陸叔叔為了救我死在了沙漠,可我連陸叔叔的佩劍都沒能奪回來,我心里有愧?!?p> 中年人聽完先是一愣,之后竟大聲笑了起來,仿佛聽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直接破掉先前營造的形象。笑到最后竟趴在了桌子上,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
張月初感受到了周圍的目光,有些尷尬。對著趴在桌上放聲大笑的中年人輕聲道:“李叔叔什么事這么好笑?!?p> 可李牧之根本不理他,過了好一會,他終于忍住笑意,坐了起來。但看到張月初一臉正經(jīng)的樣子,又再次咧嘴笑了。
張月初沒轍,只好看著他笑。
最終李牧之忍住笑意,告訴了張月初一個驚人的真相:陸機山身為中原武評榜可進前十的大宗師,用的根本不是劍,而是刀!
張月初不敢相信,整個人懵懵地看著李牧之。
李牧之說:“陸機山的刀名為神術(shù),樣式則為舊南唐產(chǎn)的唐刀大樣。刀身直長刀尖鋒利,可砍殺可刺殺,造型酷似于劍。所以你當時會誤認為陸機山是個劍術(shù)宗師。
知道了真相的張月初點了點頭,然后說道:“那我要練刀?!?p> “所以你練武只是因為陸機山對嗎?”
張月初又點了點頭:”對,我要習武,然后為陸叔叔報仇?!?p> 李牧之喝了口酒,破天荒地朝張月初身上澆了冷水:“那你還是省省吧,陸機山好歹也是武評前二十之人,能殺他的可不是省油的燈,你報仇,得找個沒人的地方練功少說得二十年,這還是你天賦較好的情況下?!?p> “不是一個,當時追殺我的總共有三個,只不過有一個穿黑衣服的沒出手?!?p> “那你小子還稍微有些機會。”
聽到李牧之的肯定之后,張月初深吸了一口氣,重重地嗯一聲。
結(jié)果只聽見李牧之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你找個沒人的地方練上二十年功,找到那三人里最弱的,稍微有機會宰掉他?!?p> 張月初想死的心都有了:“李叔叔你別老是長他人威風,滅小侄志氣啊。”
結(jié)果李牧之好笑道:“他人又不在此處,我為何要長他威風?我說的全是實話,先不說武評前十,排在這十人后面的十人甚至二十人都可是貨真價實的一品境。不要以為以二敵一便覺得那兩人境界差了,排在武評榜第二的三州近和第三的方七佛聯(lián)手對上天下第一的周侗,也不見得勝券在握。
結(jié)果張月初絲毫不為所動,只是好奇地問道:“那李叔叔排第幾?”
李牧之解釋道:“武評榜只記錄中原武道宗師,甚至還排除了三教中人以及一些隱居的老怪物,故我不在此列,不過真的要排,前十還是沒問題的?!?p> 結(jié)果少年竟哈哈笑起來:“既然李叔叔都能進前十,那有李叔叔做我武道的領(lǐng)路人,我的破鏡速度肯定不會差!”
李牧之一愣,沒想到這小子打的是這個算盤。
這時,有三五個大漢從客棧的前門走進,為首之人身背一把大刀,手膀纏滿繃帶,氣度不凡。小二應了上去,但被他們隨手打發(fā)開了,他們四處觀察,似乎在尋找什么。
張月初一看,面色有點難看。李牧之便問道:“怎么了?!?p> 張月初壓下頭,盡量不給他人看到,小聲地:“那個帶頭的我認識,是那個獸欄的二當家,有點本事?!?p> 李牧之便仔細地看了名叫樊黎的壯漢,感受到此人氣息頂天只有兩品之后搖了搖頭。
雖然這種貨色李牧之一雙手掌便能拍死無數(shù),但搖頭在張月初在眼里竟成了扎點子。他忐忑地問道:“扎手嗎?”
李牧之喝了口酒,笑了笑:“這有什么扎手的,就算今天方七佛,三州近親自到這,我也能保你平安,更何況這種雜魚?”
聽到李牧之的保證后,張月初倒是松了口氣,但隨后便又挑起刺來:“李叔叔,你第二第三都說了,那第一來了怎么辦?”
結(jié)果李牧之伸手輕輕拍了這傻小子腦袋一下,好笑道:“排第一的周侗是我恩師,你說會不會來?”
少年揉了揉腦袋,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然后也跟著笑了起來。
但笑聲倒是引起了樊黎的注意,畢竟張月初現(xiàn)在身上所穿的還是那個巡衛(wèi)梁二的衣服,對樊黎而言非常顯眼。他扭了扭手臂,握好大刀,往張月初的方向走去,這時候客棧的掌柜和小二都過來勸說,反倒被他身后的其余馬賊給推開,示意他們不要多事。很多的客人見狀已經(jīng)開開始逃散,只有一些膽子大的江湖人還在那繼續(xù)喝酒打算把戲看完。而掌柜被推開后便開始祈禱不要打起來,不然砸壞了桌子椅子,影響了生意不說,還是一大筆補修費。
樊黎走到了張月初背后,冷漠地望著他,輕聲地說:“你這條小魚可讓我找了好久啊?!敝笏耆还茏谝慌酝胫械咕频睦钅林?,一刀砍向張月初的后腦。
他沒有發(fā)現(xiàn),酒壇里的關(guān)外白酒再被倒入酒碗之后竟沒起一絲漣漪,如湖水般安安靜靜。之后更奇怪的事情出現(xiàn)了,樊黎的大刀在離張月初后腦一寸處硬生生的停住了,不管樊黎如何加大力道,就是沒法進入一絲一毫。
樊黎大驚,撤到后退三步,看著眼前波瀾不驚的中年人如臨大敵。而他遠處的其余馬賊倒沒看出端倪,感到一絲莫名其妙,開始面面相覷。
這小子在獸欄里待了幾個月沒親沒故的,怎么一跑出來身邊就坐了這么尊大佛。
樊黎也算經(jīng)歷過小江湖的人了,倒也沒有非常驚慌,心想估計這小子許諾了這漢子什么好處,如果只是這樣的話,事情就容易多了,難道這小子付得起的東西,我們沙馬幫付不起嗎?
雖然心里這樣想,但他還是沒底氣的說道:”在下沙馬幫樊黎,今日有筆賬要與這小子清算,雖然不知這小子許諾兄臺什么好處,但如果今日兄臺肯退讓一步的話,那時候樊黎出雙倍報酬,并將兄臺尊為沙馬幫貴人,以后兄臺的事便是我們沙馬幫的事。”
李牧之喝了口酒,但雅興全無,他抬起頭看著樊黎,右手也同時指向樊黎,冷漠道:“你,現(xiàn)在去幫我把賬結(jié)了,然后滾出去,我就不追究你和你的沙馬幫了?!?p> 樊黎被指著侮辱,先是一愣,再怒極反笑,不懷好意道:“看來兄臺真打算與我沙馬幫為敵了,在下雖然不才,但好歹也是個二品宗師,我身后這幫兄弟也都不是省油的燈,希望兄臺再考慮一下。”
敬酒不吃吃罰酒。
不過中年人依舊不以為意,擺擺手道:“別說的這么好聽,吃秘藥強行提升的二品境就是真的二品境了?你真實的境界根本就沒有二品,撐死也就準二品而已。還有下次威脅別人的時候記得更兇狠一點,比如殺人全家?!?p> 被看穿的樊黎眼神陰沉。
“本來打算,你把賬結(jié)了,再帶著你的人滾出去,我就不與你們追究了?,F(xiàn)在想想還是算了,反正你們沙馬幫做的壞事也不少,干脆我今天就替天行道吧?!?p> 說完,李牧之拿起倒?jié)M酒的碗,下一刻碗在他手中炸裂開來,酒撒了滿桌。而同時樊黎體內(nèi)感受到了一陣巨大的壓力,仿佛體內(nèi)的五臟六腑都已被攪爛,他七竅流血躺倒在了地上,體內(nèi)氣息全無,死的不能再死了。而他身后的馬賊竟如之前那酒碗般全部炸裂開來,血流滿地。張月初看到這一幕,捂住嘴,滿臉驚駭。
而店中其他的人,除了那些江湖人只是滿臉震驚,其余的常人看到滿地碎裂的內(nèi)臟有的已經(jīng)嘔吐起來,店掌柜更是嚇的面色發(fā)白,渾身顫抖。但作為起因的李牧之緩緩起身,拍了下張月初示意他要走了,便到柜臺結(jié)賬去了,而張月初看著面前中年人的背影,艱難地吞了口口水,自言自語道:“這他娘的可太霸氣了?!闭f完急忙起身踩著滿地的鮮血跟了上去。
李牧之走到掌柜身邊,蹲下身拍了下他的肩膀。掌柜是身材矮小的小老頭,之前被嚇地坐在地上面色發(fā)白,這一拍更是嚇的他瘋狂地把屁股往后挪動。李牧之見狀有點后悔之前的高調(diào)行為了,無奈地搖了搖頭,從身上掏出一袋銀子丟在了掌柜的面前,說道:“不好意思把你客棧弄臟了,這些錢就當補償吧?!闭f完他起身不理掌柜老頭的反應,看向張月初。
“叔叔沒說大話吧?”剛剛算是露了一手的李牧之笑道。結(jié)果還沒等張月初回答,原本坐在一旁喝酒看戲的江湖人爭先恐后地跑到李牧之面前,有的說自己是什么什么幫什么什么派的要求結(jié)交,有的干脆跪在地上求李牧之收徒,態(tài)度堅決得好似李牧之不收便不打算活著離開客棧。那些江湖人一言一合,好似千張嘴巴,李牧之被說的有些不耐煩,不知從何處取來了一只碗和一壇酒,開始慢慢倒酒,手法與之前殺人時無二,那些江湖人看到這一幕立刻靜若寒蟬,一哄而散,又只留下李牧之和張月初兩個人。
張月初被那些江湖人擠得顯然有些不開心,倒也不敢朝中年人發(fā)作,只好壓下心頭的不悅回答道:“沒說沒說,李叔叔是高手,幾層樓那么高?!?p> 李牧之聽完,哈哈大笑,喝掉了剛新倒的美酒。
張月初倒是想到了什么,最后有些難為情地問面前被自己稱為高手的中年人:“那叔叔有什么辦法能讓小侄我快速破境,破境速度越快越好?!?p> 中年人一愣,顯然沒想到張月初會問他類似于拔苗助長的習武方法,他沉思片刻回答道:“有倒是有,不過會有性命危險,而且會折損壽命,你想試試嗎?”
張月初得到了答案回了一聲“嗯”眼神堅毅。
李牧之搖了搖頭無奈道:“你這又是何必呢?!?p> 張月初沒有回答,只是低下頭,緊緊地握住了拳頭。
李牧之見他態(tài)度如此堅定,也不再廢話,將手中拎著的酒壇遞給了張月初,看著他好奇的神色說道:“喝了它?!?p> 張月初聽了李牧之的話,望著酒壇里純凈的關(guān)外白酒,沒懷疑,端起酒壇一飲而盡。他不是未曾飲過烈酒,那入口的辛辣感也不是第一次感受,但入肚之后,這酒仿佛在灼燒他的全身,劇痛遍布全身。但他本就是吃得住痛,不然在獸欄里受過的傷痛都不知能讓他昏死幾次。
可實在太痛了,比之前所有痛楚加起來還要來的痛!他咬緊牙關(guān),額頭青筋暴起,渾身顫抖不止,突然一股腥甜涌上喉嚨,破掉了他所有的耐力,他吐了口鮮血,徹底地昏死了過去。
李牧之沉默地看著這幕,直到張月初昏死在地上,搖了搖頭,抱起他扛在肩膀上向客棧外走去。
他自言自語倒又好像在對昏死的張月初說:“接下來就只能看你小子命好不好了。”
過了會他似乎想通了一件事,又補充道:“不過命好的話也不會在這遇到我了,看來也不怎么樣?!?p> 客棧外,他把昏死的少年輕輕地放在了陪伴他許久的老駱駝上,望著黃沙輕聲道。
“就算命不好,我希望你小子這次能賭贏。”
因為賭輸就意味著死。
所以可千萬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