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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不長訣

退婚(5)

山河不長訣 含朝 3206 2019-06-30 11:42:28

  退婚(5)

  或許就是因為身份不高,到現(xiàn)在孟家對她的態(tài)度都還模棱兩可,一直吊著沒個準(zhǔn)信,要是這次宴會上華文哥哥看上了那宮家大小姐,只怕就麻煩了。

  朱鈺暗暗摸向她還平坦的肚子,心中糾結(jié)。

  華文哥哥才名出眾,不是那等子沽名釣譽(yù)之徒,她信他會負(fù)責(zé),所以她才執(zhí)意留下這個孩子,可是凡事都有萬一,萬一華文哥哥就是看上了那宮家大小姐呢?即便看不上那宮家大小姐,那宴會上必然貴女如云,要是華文哥哥在宴上注意到了其他女子,對她來說,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們已有夫妻之實,又有了孩子,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有人橫插一腳,后果不堪設(shè)想。

  宮長訣看著朱鈺若有所思的樣子,刻意裝作疑惑道,

  “不知朱小姐為何事煩心?”

  朱鈺看向?qū)m長訣,對了,眼前這人能參加申小姐的聚會,定然是朝臣之女或是勛爵人家。

  朱鈺心中暗嘆,還好自己方才那巴掌沒有打下去,方才見這女子穿得簡單,還以為她是什么小門小戶的商戶之女,沒什么惹不起的,沒想到竟是個有身份的,既然這女子說要同她結(jié)交,不如借她的手,說不定能讓自己有機(jī)會參加這聚會。

  朱鈺道,

  “這宴會我自然是想?yún)⒓?,可是我沒有請?zhí)?,不知該如何是好?!?p>  宮長訣聞言,笑道,

  “這有何難,正巧我這請?zhí)麕г诹松砩?,此廂便給你罷了,我與申小姐素來交好,沒有請?zhí)部扇雰?nèi),這請?zhí)麑ξ襾碚f倒不算什么非有不可的物事?!?p>  朱鈺眼中一亮,果然,眼前女子不是普通人家,能與申小姐交好到不用請貼也能入內(nèi)的地步,是不是代表著,眼前這女子也是身份卓越到可比擬丞相之女的地步,那這般,若是她能與眼前女子交好,定能在貴女圈子里有一席之地,孟家是不是也不會那么排斥她,覺得她身份低微了?

  梳妗將請柬遞給宮長訣,宮長訣遞到朱鈺面前。

  朱鈺忙道,

  “這怎么好意思?!?p>  手卻已接過宮長訣遞過來的帖子。

  宮長訣只是輕笑,孟華文的眼光不過如此,眼前這女子吃相實在難看。

  可前世,就是因為眼前這淺薄的女子,她自怨自艾,萎靡不振。

  不,如今不是前世,她也不是那個脆弱得不堪一擊的宮長訣了。

  朱鈺道,

  “不知姐姐是哪家府上的小姐?!?p>  宮長訣看向梳妗,梳妗忙道,

  “我家小姐是三公之女?!?p>  朱鈺聞言大喜,三公謂之丞相,太尉,御史大夫,既然眼前這人不是丞相府的申小姐,脾性又如此淡然溫柔,定然不是將門太尉府上的宮家小姐,當(dāng)是御史大夫家的小姐。

  而御史左家的女兒只有御史大夫的孫女左窈青一人,眼前的應(yīng)是御史大夫的孫女左窈青無疑。

  朱鈺道,

  “原來姐姐是左家的長孫女,之前便素有聽聞姐姐才貌出眾,如今一見,果是不同凡響,確有左大夫的風(fēng)骨?!?p>  梳妗在宮長訣身后噗嗤一聲笑出來。

  宮長訣道,

  “朱小姐,失禮,我這婢女生性頑虐,不通禮數(shù),叫朱小姐見笑了。此廂我亦還有事情要辦,先不陪朱小姐了?!?p>  朱鈺忙道,

  “在宴上定要再見姐姐,姐姐慢走?!?p>  宮長訣笑著道是,她轉(zhuǎn)身后,面上笑容盡散。

  梳妗跟在身后,遞給宮長訣錐帽,

  “小姐,這樣真的行得通嗎?”

  宮長訣抬步出了釵夢閣,

  “他二人暗有糾葛,只要有這一引,兩人定然入套?!?p>  “你可看著了,她如今以為我是窈青,所以轉(zhuǎn)換面孔,急急地要攀上我,宴會上必定要與我交談的?!?p>  梳妗點頭,

  “小姐,咱們回去嗎?”

  宮長訣搖搖頭,

  “你跟我來?!?p>  兩人走到了長巷子,里面走出一群孩子,高聲唱著歌謠,

  “宮內(nèi)是君,宮外是王,楊花落盡宮中墻。楊花落,宮柳揚(yáng),凱旋歸來宮家郎。”

  梳妗聽著孩子們的聲音,笑道,

  “小姐,是百姓們編來贊頌宮家功勛的歌謠呢?!?p>  宮長訣聽著歌謠,只覺得心發(fā)慌,如墜冰窖,她啟唇道,

  “梳妗,你聽見他們在唱什么了嗎?”

  宮長訣的聲音微微顫抖著。

  梳妗笑著,轉(zhuǎn)過頭來看宮長訣,卻見她面色蒼白,梳妗驚道,

  “小姐,您怎么了?怎的面色這么白?”

  宮長訣顫抖著聲音道,

  “你聽見這些孩子們唱什么了嗎?楊花落盡宮中墻,你聽,這是在贊頌宮家嗎?”

  宮長訣握著梳妗的手,她指尖冰冷,

  “天家姓楊,誰人敢叫楊花落,誰人敢承楊花落,是宮中墻,該是宮中墻嗎?”

  梳妗聞言細(xì)思,面色大變,梳妗抬頭對上宮長訣的視線,二人眸中皆是震驚恐懼。

  宮內(nèi)是君,宮外是王,

  宮內(nèi)的是君主,宮外的王又是誰?

  這一個宮字,到底是在說誰,是否更有含義是,

  宮,內(nèi)是君,宮,外是王

  宮家在大周之內(nèi)是君主,宮家在大周之外是王。

  楊花落盡宮中墻。

  楊花落,宮柳揚(yáng),這又是借這兩個姓氏在擬喻什么?

  楊花謝去,死在宮墻之內(nèi),取而代之的是宮柳。

  這一個宮字,是在指誰?

  是否有更深的含義。

  那歸來的宮家郎,斬殺的到底是賊寇還是君王?

  宮家郎斬殺的是否是那楊花,于是楊花死在了宮墻之下,擬喻的是楊姓之人死在宮姓之人手下。

  梳妗握緊了宮長訣的手,

  “小姐,怎么會這樣?”

  宮長訣道,

  “我也不知道,咱們把那些孩子叫過來吧?!?p>  梳妗忙上前將孩子們叫住,梳妗拿出錢袋,遠(yuǎn)處正響起糖葫蘆的叫賣聲。

  孩子們聞言,紛紛咽了咽唾沫。

  梳妗掂了掂手里的錢袋,

  “想吃糖葫蘆嗎?”

  孩子們紛紛道,

  “想!”

  梳妗道,

  “要是想吃糖葫蘆,就得答應(yīng)姐姐一件事情,只要答應(yīng)了這件事,姐姐就請你們吃糖葫蘆,而且只要見我一次,我就會請你們吃一次?!?p>  孩子們爭先恐后答道,

  “好!”

  “答應(yīng)!”

  “答應(yīng)!”

  梳妗道,

  “剛剛你們唱的是什么歌?”

  孩子們嘰嘰喳喳地道,

  “是嘆王令!”

  “嘆王令!”

  梳妗點點頭,

  “答應(yīng)我,往后這首嘆王令再也不準(zhǔn)唱了好嗎?”

  “為什么?”

  “為什么啊?”

  梳妗剛想開口,便聽宮長訣笑道,

  “因為姐姐有更好聽的歌謠。”

  梳妗看向?qū)m長訣,她面上的笑容似掛著的一般,面色蒼白著,如此一笑更是孱弱。

  宮長訣蹲下身子,

  “姐姐有更好聽的歌謠,你們想不想學(xué)?”

  “想!”

  “想!”

  宮長訣點點頭,拍著掌唱起來,

  “楊花繁茂宮墻長,宮柳巍守楊花安,俯首稱臣宮墻柳,忠心為國安大周?!?p>  梳妗聽著宮長訣的歌聲,她輕而朦朧的煙嗓如一注風(fēng)沙,隨最后一個字消逝在風(fēng)中。

  梳妗忙道,

  “誰記住了?”

  一個男孩忙高舉起手,

  “我!”

  “還有我!”

  宮長訣道,

  “那唱一遍給姐姐聽好不好,唱完了姐姐就請你們吃糖葫蘆?!?p>  “好!”

  孩子們拍著掌,唱道,

  “楊花繁茂宮墻長,

  宮柳巍守楊花安,

  俯首稱臣宮墻柳,

  忠心為國安大周?!?p>  宮長訣摸著其中一個小女孩的頭,笑道,

  “唱得很好?!?p>  梳妗叫住賣糖葫蘆的,將糖葫蘆全都買了下來,分給孩子們。

  梳妗道,

  “往后不唱嘆王令,就唱這首歌好嗎?”

  “好!”

  小女孩兒扯著宮長訣的裙子,

  “姐姐,那這首歌叫什么名字?”

  宮長訣凝眸,思慮片刻,緩緩摸著小女孩的頭發(fā),

  “這首歌,叫忠義謠?!?p>  宮長訣眼前兀地重現(xiàn)那陰暗的牢獄,滿地的血跡,刺耳的尖叫聲。

  忠義,宮家只對百姓忠義。

  唯有山河百姓,萬物生靈才值得宮家對其忠義。

  而過河拆橋,鳥盡弓藏的天家不值得。

  但為了保全宮家,如嘆王令一類會引起君王忌憚的物事,決不能再出現(xiàn)。

  嘆王令,無論其嘆的是高高在上的君王,還是沙場稱霸的戰(zhàn)王。這首歌,都決不能再現(xiàn)。

  上輩子百姓被天家嫁禍所蒙蔽,以為宮家是那背信棄義之人,殊不知,背信棄義的是天家,是那高高在上,看似干干凈凈的天家。

  自大周建朝時,宮家便承載著護(hù)國的命運(yùn),代代為將,可是,如今,坐享其成的皇帝反而不信了為大周生死相搏的宮家。

  高坐在龍椅上的皇帝根本就沒有上過戰(zhàn)場,他不知道沙場上生死相搏是一樣怎樣需要膽量和勇氣的事情。

  宮家若是要這大權(quán),在建朝之始便可直接篡位,這楊家的皇位來得也沒有多干凈,縱使宮家奪權(quán),對百姓來說也根本沒有區(qū)別。

  宮家浴血沙場,保家衛(wèi)國,十位先祖中九位都是死在沙場之上,忠心耿耿日月可鑒。

  可就是這樣的宮家,最后竟被冠一個通敵叛國的罪名,合族覆滅,這何其可笑,何其荒謬。

  宮家通敵叛國,那宮家為何還前仆后繼地死在沙場之上,難道宮家之人就真的如此愚不可及嗎?

  宮長訣將手從小姑娘頭上移開,梳妗遞過來一串糖葫蘆,宮長訣笑著道,

  “小姑娘,給你?!?p>  小女孩笑了,接過糖葫蘆,

  “謝謝姐姐?!?p>  宮長訣點點頭,

  “去吧?!?p>  她抬頭看著天,天上的云收抱扶搖,卷起展開,隨風(fēng)而動。

  前世她未曾對這些歌謠細(xì)思,直到宮家被抄家,一條條罪狀被列出,她方知,原來民間那些贊頌的歌謠也可以成為一把利刃,狠狠地扎向?qū)m家的心窩。

  她此遭阻止了這些歌謠的傳揚(yáng),是否能助宮家避免些災(zāi)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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