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12)
宮長訣諷笑道,
“你不必擔心,孟家挖走了朝廷數(shù)百萬兩的銀子,正等著你們朱家給他們填呢,孟家雖樣態(tài)清高,但也不是傻子,你們朱家這樣的救命稻草,孟家怎么可能放手?你該不會還以為孟華文是因為喜歡你而與你在一起的吧?孟家這般見利忘義,唯利是圖,也就你們這銅臭之家才會受騙。”
朱鈺身子一軟,眼神難以置信,
“你說什么?華文哥哥明明……”
宮長訣捏著朱鈺的下巴,笑著道,
“朱小姐,我還有一個喜訊要告訴你?!?p> 她唇角輕揚,卻尤同地獄中爬出的惡鬼,周身氣息陰翳。
朱唇微啟,一字一句道,
“蛇床子、白茯苓、甘松、白礬、肉蓯蓉、紫稍花,細辛,麝香?!?p> “你知道這是什么嗎?”
“這味藥名曰相思鎖,只要服下,片刻后,服用相思鎖的男女便會不由自主地交纏在一起,極盡纏綿,刻骨難忘?!?p> 朱鈺只覺背后發(fā)涼。
宮長訣捏住她的下巴,抬高她的頭,宮長訣直視著朱鈺的眸,那目光直直地像利劍一般射入朱鈺眼中。
“知道為什么是喜訊嗎?“
”因為我還往里面加了一味鹿洋,抵去了麝香墮胎的風險,我替你保了胎,你該謝謝我才是!”
宮長訣放手,朱鈺猛地倒下,倚著欄桿跪下,面對著人流,她面紗已落。
朱鈺只覺得如墜地獄,似被惡魔盯上,渾身抖如篩糠。
宮長訣輕蔑地一笑,
猛地拉開閣臺上的簾帳,面向朱鈺哭著高聲道,
“朱小姐,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你與孟家公子私通害我退婚便罷,如今還要置我于死地,你已經(jīng)懷了孩子,就不能有半分為人母的慈心嗎?”
朱鈺爬起,扶著欄桿,手仍顫抖著道,
“你說什么?”
宮長訣拉過朱鈺的手,袖子在朱鈺的頸上掠過,擦去了朱鈺頸上的血,染得宮長訣袖上盡是血痕。
長袖遮擋住了宮長訣拔下朱鈺發(fā)上簪子的動作。
宮長訣背靠欄桿,街上的行人紛紛駐足,
“欸,那不是朱家那庶女嗎?”
“是呢,上次在釵夢閣,就是她硬奪了宮小姐的簪子,幸得宮小姐大度未與她計較。否則宮家計較起來,只怕如今沒命與人私通呢?!?p> “那她身旁的是?”
宮長訣拽住朱鈺的手,高聲道,
“朱鈺,我宮長訣便是死也決不會屈服,這婚,是宮家退孟家,不是孟家退宮家。有錯的是你們,不是我?!?p> 朱鈺拼命地想把自己的手從宮長訣手中抽出,但宮長訣話語柔弱,眼神卻如地獄中爬出的惡鬼一般瘆人。
宮長訣死死地摁住朱鈺的手,朱鈺半分也掙脫不得。
眾人恍然大悟,原是那傳聞中斷發(fā)毀婚的宮家小姐。
那眼前這兩人是……
那宮家小姐斷發(fā)毀婚,顯然是個烈性女子,而朱家那庶女又頗是強勢霸道,只怕是有好戲看了。
宮長訣拉住朱鈺的手,靠著欄桿往后一倒。
對朱鈺粲然一笑,下一秒,
宮長訣便從樓閣上墜落,看起來就像是朱鈺伸手推宮長訣的一般。
眾人大驚。
忽然,一道身影自旁邊樓臺飛去,橫空接住了墜落的宮長訣。
衣袂翩飛中,宮長訣看見楚冉蘅堅毅的下頜線輪廓。
她借著衣袖的掩蓋用手中剛從朱鈺發(fā)間拔下的簪子,猛地劃向自己的肩,血漫涌出來。
須臾,兩人落地,
楚冉蘅不可置信地看著宮長訣,一雙鳳眸中皆是震驚。
宮長訣斂眸。
這是她的命,她此生是一個有心機,無所不用其極的人,他該看到,如此,他便再不會靠近她半分。
宮長訣閉上眼,簪子還插在她肩上。
眾人圍上,
“天啊,這朱家庶女也太狠毒了,竟對宮家小姐下此毒手?!?p> “這簪子我認得!是前些日子,朱鈺在釵夢閣從宮小姐手上奪走的珠簾簪。”
“這對面便是醫(yī)館,楚世子,不若先將宮小姐送過去。”
楚冉蘅步步沉重,眼前仍是她用簪子狠狠刺向自己的模樣。
朱鈺在樓上看著自己的雙手,語無倫次道,
“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推她,我沒有!”
樓下群眾聚集,對樓上的朱鈺指指點點,
“當真是狠毒啊,害宮小姐退婚便罷,竟然還對宮小姐下此毒手?!?p> 朱鈺依舊語無倫次,慌亂道,
“我沒有,不是我推的,是她自己跳下去的,不關(guān)我的事?!?p> 一顆雞蛋從樓下扔上去,猛地砸在朱鈺頭上,蛋液流在她發(fā)上。
“如今這般你還有什么好說的?我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就是你將宮小姐推下去的,你還要狡辯嗎?”
“當真是毒婦!”
“剛剛宮小姐說這朱鈺已經(jīng)懷孕了,這孕說不定是什么時候懷的呢,看她這狐媚樣子,想來早已與那孟華文暗度陳倉了,只不過在那宴會上才事情敗露罷了?!?p> “天哪,這女人真是個瘋子,強搶了別人的未婚夫不算,還對宮小姐下此毒手?!?p> “說不準就是孟家那登徒子指使的呢?!?p> 楚冉蘅耳際充斥著眾人義憤填膺的聲音。
然他腦海中只一遍遍回放宮長訣將簪子插進自己肩膀的樣子。
他只覺得心沉得極快,到底是為什么,她竟毫不猶豫地犧牲如此代價,對自己倒戈相向,恨不得以殺敵一千,自傷八百的方式換得她要的結(jié)果。
楚冉蘅拔出她肩上簪子,點了她的穴位止住血,將她打橫抱起,步步離開人群,眾人的指責聲不斷,而朱鈺已被砸得滿身污垢。
他不管旁人如何置喙,可她怎會如此?
若非是被逼到了絕境,她絕不會用這種方法。
她到底經(jīng)歷了些什么?讓她竟如此不擇手段。
楚冉蘅將她放在馬上,翻身上馬,抱住她,驅(qū)馬而去。
到了宮府,他將宮長訣抱下,
門外小廝驚道,
“楚楚楚世子!”
楚冉蘅道,
“開門。”
小廝方看見他懷中的宮長訣。忙把大門打開,楚冉蘅抬步入內(nèi),正碰上從宮府里出來的左晉和左氏,左氏看見倒在楚冉蘅懷中面無血色的宮長訣,大驚,忙道:
“這是怎么了?”
楚冉蘅眼前閃過宮長訣用簪子狠狠扎向自己的模樣。
楚冉蘅沉聲道,
“遭受了一些意外,診治要緊。”
左晉忙從他懷中接過宮長訣,
“此番多謝楚世子相救,只是眼下恐怕是不能招待楚世子?!?p> 楚冉蘅眸光凝在宮長訣蒼白的面上,道,
“先告辭了。”
楚冉蘅緩緩抬步,左晉忙抱著宮長訣往內(nèi)院走去。左氏送楚冉蘅到門口,左氏道,
“多謝楚世子送長訣回來,只是到底這男女有別……”
楚冉蘅回頭,一雙眸子沉靜,淡淡道,
“夫人不必擔心,今日在下沒有來過。”
左氏忙道,
“多謝楚世子體諒?!?p> 楚冉蘅淡淡轉(zhuǎn)身,翻身上馬離開。
左氏忙進了門,身后的灑掃婢子還盯著楚冉蘅遠去的背影看。
李素忙替宮長訣止了血,看向?qū)m長訣肩上的傷口,用簪子比對幾分,眉皺起來。
左氏忙問道,
“李大夫,長訣的傷可嚴重?”
李素忙回過神來,將那柄染血的簪子放在一邊,
“夫人不必擔心,大小姐的傷并不嚴重,只要好好修養(yǎng)些時日便會痊愈。”
左氏點頭,應(yīng)媽媽忙進房中,
“夫人,老奴查到了?!?p> 左氏看向李素,李素忙道,
“夫人,在下告辭。”
左氏點點頭,李素退出了內(nèi)室。
卻是回頭看了一眼,那傷…似乎不像是旁人扎的……會不會…
左氏道,
“說吧,到底是怎么了?”
應(yīng)媽媽道,
“今日大小姐在大街上,眾目睽睽之下被人推下了樓,幸得楚世子相救,否則只怕后果難料,而小姐的傷亦是推小姐下樓那人所為?!?p> 左氏冷眸,道,
“此人也未免太不將我宮家放在眼里,到底是誰?”
應(yīng)媽媽恭敬道,
“是朱家那庶女,眾目睽睽,證據(jù)確鑿。先是用簪子傷了小姐,又推了小姐下樓。”
左氏怒道,
“簡直欺人太甚,宴上偷情辱長訣在先,如今又對長訣下此毒手,定要讓那朱氏償還?!?p> 應(yīng)媽媽道,
“夫人說得是,定不能輕饒了此等奸人?!?p> 左氏替宮長訣將被子往上拉了拉,起身出了內(nèi)室。
“你們好好看著大小姐,要是大小姐醒了第一個來告訴我?!?p> 屋中一眾奴仆答是。
應(yīng)媽媽緊隨其后。
在左氏和應(yīng)媽媽出去的一瞬,宮長訣佯作睡夢中翻身,面對著墻壁。
她猛地睜開眼睛,一雙清澈透亮的眸子中情緒沉重。
她其實一直都沒有失去知覺,她能感覺到被人抱起,而那人,是她避如山洪的楚世子。
宮長訣握緊手,只需今日過去,他便知她是個無所不用其極,城府極深的女子,如此便會對她失去所有好感。
無論楚世子之前是否喜歡她。
宮長訣眸中顏色極沉,如夜深露華滴,這一世,她絕對不能重蹈覆轍。
楚冉蘅……她決不能與他有半分牽扯。
宮長訣道,
“梳妗?!?p> 梳妗眼睛紅腫地撲上前來,
“小姐,您醒了!您可還好嗎?”
宮長訣看見梳妗滿面的淚水,想著該是自己行事莽撞,未曾來得及與梳妗說一聲,竟惹得梳妗這般擔心。
梳妗道,
“早知道奴婢就應(yīng)該擋在小姐身前的,奴婢真的是沒用。”
梳妗的鼻尖和眼圈都紅著,她恨自己膽小,居然被嚇得怔了半天也沒有反應(yīng)過來,害小姐受了傷。往后若再有這樣的情況,她打死也要擋在小姐身前。
宮長訣眼前卻是驟然閃過梳妗在前世為她擋劍而死的模樣。
宮長訣急聲道,
“不要--”
宮長訣猛地握緊梳妗的手,
“答應(yīng)我,要是有危險,千萬不要沖上來保護我,你保住自己就是了,若是你死了,我絕不會因為茍活下來而開心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