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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不長訣

退婚(14)

山河不長訣 含朝 3161 2019-07-08 01:28:24

  退婚(14)

  元帝凝眸道,

  “如今那故事中的奸人何在?”

  左御史高聲道,

  “有一位,不是旁人,正是孟奉常之子孟華文?!?p>  “三年前,孟家與宮家訂親,而如今,孟華文在眾目睽睽之下公然與他人無媒茍合,甚至已珠胎暗結(jié),便一次次地到宮家退婚,羞辱臣的外孫女?!?p>  左御史步步走向孟奉常,孟奉常始終低著頭不敢看左御史。

  左御史道,

  “而這位孟奉常,教子無方,還利用自己的勢力替孟華文遮掩丑事,為得朱家小姐,從而得朱家家財(cái),縱容朱家女對臣的外孫女下毒手,提劍行刺不成,便用發(fā)簪刺其要害,又將其推下樓,要將我的外孫女置于死地。”

  “人證物證俱在。事發(fā)后包庇朱氏,那朱氏到現(xiàn)在還逍遙法外!”

  “下如此毒手,便是要臣的外孫女非死不可,宮韞不在,宮家的尊嚴(yán)簡直被踩到了腳底!”

  “衛(wèi)國大將在戰(zhàn)場上為大周拼命廝殺,而就在他拼死保衛(wèi)的大周之內(nèi),他的女兒卻被人如此欺凌,若大周的衛(wèi)國將士知道了,該有多心寒!”

  左御史痛心疾首,字字?jǐn)S地有聲,大殿之上,唯他的聲音響遏行云。

  言語并不十分考究仔細(xì),一字一句卻都是發(fā)自肺腑,眾人寂寥無聲,卻都不由得有些被說動。

  一個弱女子,被人惡意退婚,未婚夫與他人的奸情被當(dāng)眾撞破,導(dǎo)致她名聲有辱,還一次次上門退婚,這本就已是幾乎要?dú)右簧呐e動。

  而后還對女子下此毒手,險些令其命喪黃泉。

  這簡直是喪心病狂。

  一時間,眾臣看向孟奉常的眼神都有些不善。

  而那些以往與孟奉常關(guān)系匪淺的大臣,則是盤算著,如今孟奉常必然要失圣心,自己自然要遠(yuǎn)離,免得惹了一身腥。

  大殿上數(shù)百人,各有各的思慮謀算。

  靜謐得一根針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得到。

  元帝微微瞇起眸子,沉聲道,

  “奉常何在?”

  孟奉常哆哆嗦嗦地站起來,上前兩步,跪下道,

  “臣…在?!?p>  元帝道,

  “左愛卿所言可屬實(shí)?”

  孟奉常緊張得咽了一口唾沫,卻強(qiáng)裝鎮(zhèn)定,

  “陛下,臣…臣…有異議,朱氏確實(shí)謀害宮家長女,但臣與臣的兒子卻是并未對宮家長女做任何事,臣承認(rèn)自己教子無方,但御史大夫所言種種,臣確實(shí)沒有做過。臣一向深知臣民二字,臣雖是臣,亦是民,何能以民之名辱民,臣怎會濫用職權(quán)來為任何人開脫罪名,此乃污蔑,臣是無辜的啊陛下!”

  孟奉常一臉被冤枉的委屈。

  左御史聞言怒發(fā)沖冠,上前對著弓著背跪在地上的孟奉常就是一腳過去。

  “放你娘的屁!”

  孟奉常一時沒有準(zhǔn)備,被踢翻在地。

  眾臣見狀,震驚之余,忙上前拉住左御史。

  左御史目呲欲裂,還要上前去打孟奉常,若非眾人拉著,早已沖上前去了。

  左御史被人拉著,卻仍斥罵道,

  “孟士林,你敢給我再說一遍你無辜!”

  “你敢說,不是你勾結(jié)上下,利用自己的勢力拼命遮擋歪曲流言,還企圖對我的外孫女倒打一耙!”

  “你敢說,你沒有替你兒子和朱氏遮掩!”

  “小人!宮家看錯你了,你一路走來,我女婿幫了你多少,你如今居然以怨報(bào)德,與你這種人結(jié)過親事,當(dāng)真是宮家的奇恥大辱!”

  “你個黑了心的白眼狼!我今日就算是撞死在這大殿上,也要拉你這老匹夫陪葬!”

  眾人忙拉住左御史,孟奉常哆哆嗦嗦地從地上爬起來,頭上撞起一個大包,哭著道,

  “陛下,臣沒有,臣沒有??!”

  左御史聞言,血?dú)馍嫌?,將手中的笏板猛地?cái)S出,正中孟奉常的后腦勺。

  孟奉常應(yīng)聲而倒。

  左御史嘴里還痛罵道,

  “有娘生沒娘教的小人!”

  眾人的表情如被雷劈了一般。

  戲園中,幾個人尋到后堂,找到班主,

  “班主,這作公侯女者是誰?”

  “這公侯女辭藻華麗,大氣磅礴,一針見血,只怕背后之人是當(dāng)世大儒吧?!?p>  班主面露難色,

  “其實(shí)我們也不知道。這公侯女的戲本子是忽然出現(xiàn)在戲園子里的,悄無聲息,無蹤無跡,但因?yàn)榇蠖辔娜溯p視寫戲本一流,所以寫戲本子的人基本不署真名,時不時就會有一些戲本子自薦于此,所以我們也就沒有去深究,眼下確實(shí)是不知背后之人姓甚名誰?!?p>  幾人面面相覷,

  “那可有化名?”

  班主忙道,

  “有的有的,戲本子后面落款三十三天蒼穹客,只是我們也并未聽過一樣的化名。卻是是無跡可尋?!?p>  眾人失望,

  “若是能尋得背后之人,我們倒還想請教一二?!?p>  宮府中。

  梳妗小心地扶起宮長訣,

  “小姐,奴婢瞧您面色好多了,今日要出去走走嗎?”

  宮長訣撫住肩頭,

  “算了吧,怕牽扯了傷口。”

  一個侍女站在門外,高聲道,

  “小姐,宮中來人了,宣您入宮呢?!?p>  宮長訣動作一頓,轉(zhuǎn)瞬又扶住桌子站起身來。

  梳妗忙扶穩(wěn)宮長訣。

  門外的侍女道,

  “小姐,請您快一些,宮里的公公正在前廳等著接您呢?!?p>  侍女說完便退下了。

  宮長訣道,

  “梳妗,去給我尋一套淺色衣裳來。”

  梳妗小心地放開宮長訣,宮長訣扶著桌子,看向桌上的脂粉。

  梳妗拿出一套淺青夾白的衣裙,

  “小姐,您看這個行嗎?”

  宮長訣轉(zhuǎn)過身來,面色比之蒼白孱弱。

  梳妗驚訝道,

  “小姐?”

  宮長訣接過衣衫,淡淡道,

  “受了重傷,總得有個受重傷的樣子?!?p>  宮長訣視線掃過梳妗手中衣裳,

  “就這個吧?!?p>  宮長訣換過衣裳,自屏風(fēng)后出來,梳妗扶著她到了前廳。

  正在前廳站著的大太監(jiān)見宮長訣來,忙道,

  “見過宮小姐?!?p>  宮長訣點(diǎn)點(diǎn)頭,虛弱地道,

  “公公久等了?!?p>  前廳中眾人的目光落在宮長訣身上,她面色蒼白,然一雙水眸清澈透亮,卻是幾分哀凄,身形纖瘦窈窕,腰身極細(xì),如弱柳迎風(fēng),蒼白的面色反令她多了一股孱弱溫婉的感覺,叫人不由得心生憐惜。

  大太監(jiān)的聲音有些尖利,然卻恭敬,低著頭未有直視,

  “宮小姐,這便出發(fā)吧?!?p>  宮長訣應(yīng)是,隨著宮里的馬車到了皇宮。

  馬車停下,梳妗忙扶著宮長訣下車。

  大太監(jiān)恭敬道,

  “宮小姐請隨著奴才來。”

  宮長訣點(diǎn)點(diǎn)頭,隨大太監(jiān)到了引月閣,引月閣中正敲敲打打地唱著戲。

  而首位上坐著一個已過知天命之年的男子,龍袍加身,不怒自威,正看著戲臺,周圍落座皆是妃嬪。

  宮長訣握緊了手,眼中燃起熊熊烈火,

  記憶中,一個宮裝的高傲女子站在滿地流淌的鮮血之上,看著她,輕蔑道,

  “宮長訣,這就是你勾引楚世子的下場,你真以為宮家權(quán)傾朝野就堅(jiān)不可摧了?”

  “本宮告訴你,父皇想除去宮家已不是一天兩天了,所以哪怕是這么大的罪名落在宮家身上,父皇亦是查也不查就直接給宮家定罪?!?p>  戲臺上,一個女子正哭泣著,一身素白,戲腔凄絕哀極,

  “小女常玨,長安人士也,想我誤許婚盟,被奸人所害,名聲盡毀,家室全休,雪飛上白練,六月下雪,三年不雨,堪比竇娥之冤,那斯亂綱常,奴恨不得將二人萬剮,痛殺我嬌資弱體閉泉臺,落得悠悠流恨似長淮?!?p>  “可恨——可恨呀——”

  宮長訣站在戲臺十步以外,面上毫無表情地看著首位上的男人。

  這個人,前世曾將宮家挫骨揚(yáng)灰??粗郏瑢m長訣仿佛再見那暗無天日的地牢,滿地流淌的鮮血。

  她心間的無名火燃起,十指緊握,手上青筋凸起。

  宮家代代為將,代代忠心耿耿,為了保家衛(wèi)國,數(shù)個先祖死在與家鄉(xiāng)浮云遮蔽千萬里的沙場上,供奉太廟之上的牌位達(dá)五十七座,座座是血淚。

  可是,坐享其成的大宗不僅不信任宮家,反而利用百姓,利用宮家拼命保護(hù)的百姓來困住宮家,殺死宮家,僅僅是為了那無端的猜忌和對權(quán)勢的欲望。

  看不見宮家滿陌鮮血,為國鞠躬盡瘁,看不見宮家?guī)缀踹B年都是滿門白衣縞素,披麻戴孝。

  何其可恨,何其可悲!

  宮長訣握緊雙手,牽扯了肩膀上的傷,強(qiáng)烈的痛意讓她迅速地鎮(zhèn)定下來。

  她抬眸,眸中的恨意一瞬隨風(fēng)煙沉寂。

  似乎從未存在過一般。

  引月閣前一陌桃花蓁蓁正盛,花瓣被風(fēng)從樹上吹離,隨風(fēng)悠悠蕩蕩落在泥土中。

  大太監(jiān)道,

  “宮小姐,陛下就在那兒了,您且前去吧?!?p>  宮長訣輕聲道,

  “多謝公公?!?p>  她垂眸,掩去眸中陰翳。

  宮長訣行至元帝面前,柔柔弱弱地一行禮,道,

  “陛下萬安?!?p>  元帝看向?qū)m長訣,見她一身素色,面容被襯得愈發(fā)孱弱溫婉。

  元帝道,

  “平身吧?!?p>  宮長訣道,

  “謝陛下?!?p>  元帝道,

  “宮家姑娘,你可看過這出戲?”

  宮長訣搖頭,

  “臣女自受傷以來便未曾出過門,自然是沒有看過,但這出戲名盛長安,臣女亦有所耳聞。”

  元帝道,

  “那你可知這出戲講了什么?”

  宮長訣道,

  “知道?!?p>  宮長訣一直低著頭,一副怯生生的樣子。

  元帝道,

  “怎的不敢抬頭?是覺得朕看著嚇人,會責(zé)罰你嗎?”

  宮長訣跪下,道,

  “臣女不敢?!?p>  “毋不敬,儼若思,安定辭,安民哉?!?p>  “陛下端莊肅重,天家威嚴(yán),乃社稷之福,只是臣女福薄,不敢直視,并非陛下之過?!?p>  元帝笑,

  “沒想到宮家世代武將,倒出了一個讀書的女兒,想來是因?yàn)榈降资怯凶蠹业难}?!?p>  宮長訣握緊了手,指甲嵌入手心,

  “謝陛下謬贊,臣女不過略識得幾個字罷了。”

  元帝瞇著眸子,看著戲臺上咿咿呀呀哭叫的人,

  “說起左家,倒不得不說你外公,昨日左御史在朝堂之上,因?yàn)槟?,公然對奉常大打出手,他一向冷靜自持,為了你,卻是棄了所有風(fēng)度,當(dāng)真令朕不得不佩服這拳拳愛孫之心?!?p>  宮長訣垂著頭。

  耳邊依舊響起女子的戲腔,凄清絕望,山崩地裂。

  “常玨本是公侯女,

  家室鼎盛貌端莊,

  無奈一朝遇奸佞,

  性命家室兩消亡?!?p>  她肩上的傷傳來刺痛,她腦中愈發(fā)清醒。

  奸佞的又何止孟華文和朱鈺,在她眼前高高在上這個男人,亦是奸佞謀國之徒。

  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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