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翰坐在了蘇卿邊上。
蘇卿勉強睜開眼,看著他,又赧然笑了笑,
“御史,你還是來了?!?p> 李文翰見她干枯瘦弱的樣子,不免有些于心不忍,也不再計較先前她要剁了自己喂豬的事情了,
“你說吧,我聽著?!?p> “嗯,”
蘇卿似乎松了口氣,
“你知道,我曾經(jīng)想要刺殺蘇璃,也就是當(dāng)今的太子妃?!?p> 李文翰有些感慨——那時候自己還和白悠傻乎乎地替這個太子妃擔(dān)心,生怕蘇卿年少輕狂、一時沖動,真把她殺了。
如今想來,蘇卿倒是個最先看明白的。
蘇卿見他不說話,繼續(xù)問道:
“御史……你知道我為什么要刺殺她么?”
李文翰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因為她代你,嫁進(jìn)了太子府?!?p> 蘇卿艱難動了動嘴角,帶著一絲冷笑,
“太子不太子的,于我有何干系?!?p> “因為她殺了我從小到大,最親的姐姐?!?p> 李文翰吃了一驚,
“你的姐姐?”
“是啊……她殺了我姐姐,先太子妃,蘇月?!?p> 蘇卿咬著牙,又似乎是因著情緒激烈,猛烈咳嗽起來,
“御史,你說……我恨不恨她……她早就該死了……我恨不得她被千萬輛馬車碾過,被千刀萬剮,被千萬人唾棄……”
李文翰不免訝異,
“這些……你怎么不早些與我說?”
“我說了,你會信么?”
蘇卿輕笑,
“畢竟,連我父親都不信……她太狡猾了,什么把柄都沒有留下過。”
李文翰看著她,忽而沉默。
若是換做先前的他,他大約也是不會信的…最多只會多個心結(jié),保持懷疑罷了。
片刻后,他還是繼續(xù)問了,
“你姐姐……是怎么死的?!?p> “我向來習(xí)慣獨來獨往……那一日,我看蘇璃將她約出來一同禮佛,去了一家寺廟。因著她們經(jīng)常一起出去,也就沒有留意……然而,天黑時,就有人遞消息給父親,說姐姐在禪房里懸梁自盡了?!?p> “可是,我聽說先太子妃是病死的。”
“姐姐生前,因著太子常常尋花問柳,少與她同房,久久不得子嗣,因此,常多愁善感,暗自流淚……圣上不愿使皇家家丑外揚,便對外宣稱姐姐病死,實則都默認(rèn)姐姐是自盡而亡?!?p> 李文翰思索了許久,終于把所有的事情連了起來。
他想起,圣上那時候十分滿意蘇家的女兒,曾多次在內(nèi)侍和幾個近臣面前說過,想讓蘇璃嫁進(jìn)太子府,給太子做妾室。
然而,他沒有想到,蘇璃的野心何止這么點。
她先前屬意于關(guān)斯嶺,是因著圣上立太子時,在關(guān)斯嶺和現(xiàn)今的太子關(guān)斯廉之間搖擺不定,既欣賞關(guān)斯嶺的才華,又看中關(guān)斯廉的長子身份。
到后來,圣上終于立了太子,蘇璃就轉(zhuǎn)變了目標(biāo),設(shè)計殺死了蘇月,勾搭上了關(guān)斯廉,成為第一個庶女太子妃。
……
李文翰嘆了一聲——原來,蘇璃一直以來看中的,都是太子妃這個位置…從來都沒有變過。
他沉默許久,終于看向蘇卿,
“你想要我揭露蘇璃,給你報仇?”
“是……因為我知道自己沒有多長時間活下去了,”
蘇卿剛剛說的話太多,此時已經(jīng)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御史,你……會幫我的,對不對……”
李文翰看著她凹進(jìn)去的臉頰,頓了頓。
他還是點頭,溫聲回答,
“嗯,我會。”
蘇卿愣愣看著他,張了張嘴,忽然什么都說不出來。
許久后,她努力揚起嘴角,對李文翰笑了笑,眼里卻不斷流出淚,滴到枕頭上。
李文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說出來了,是不是舒服一些了?!?p> 蘇卿閉了閉眼,感受著他的手帶著溫度,撫過額頭。她的淚大顆落下,仿佛承載了許久以來的委屈,
“我真蠢……”
“我早該相信你的……御史大人……”
李文翰嘆息,
“我也早該多相信你一些,小丫頭?!?p> “這些罪,你本都不該受的?!?p> 他見蘇卿沒了力氣,于是不再問話。
就這樣默默坐在她身邊,看著她漸漸平靜下來。
……
許久后,床上的人牽起嘴角,笑了笑。
而后,似乎是十分疲憊,閉著眼,一下一下地盡力呼吸。
香爐里的最后一點香燃盡,她的面上只剩下安然。
大約是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