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笑著接過孩子遞過來的報紙，拿到錢的孩子迅速的把錢塞進兜里，從搭著報紙的臂彎里取下一張報紙拿在手里，又走向了旁邊的人，把報紙折疊好，徐朗這才把報紙遞到了沈青的手里。
“拿著。”
看著報紙，沈青推拒了一下。
“不用，這是你掏的錢，再說了，我本來就不喜歡看報紙?！?p> “那你……”
“那幫孩子在社會實踐，我只是幫個忙而已?！?p> 把錢包收回了包里，沈青把手揣在兜里，絲毫沒有要接過報紙的意思，徐朗想了想，把手收了回來，報紙被他卷成長筒拿在了手里。
“哦，倒是我唐突了?！?p> 他訕笑著伸出手指揉了揉鼻頭，場面一下顯得比較尷尬。
沈青咳嗽了一聲，倒是沒太介意。
“你父母呢？”
沈青倒是先開口了，她覺得兩人總不能跟個傻子似的站在這里吧，而且轉(zhuǎn)身就走好像也不是太禮貌，畢竟人家還好心想要幫她付錢來著，雖然錢財不多，但多少也是份心意。
徐朗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笑了。
“他們?nèi)タ次覡敔斎チ?，我因為銀行卡丟了來補辦銀行卡，所以沒有跟著去。”
如果不是要補辦銀行卡，估計他今天也遇不上她了，還好他還在為自己接下來怎么打發(fā)時間煩惱的時候，居然一出大門就看見了她，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搶著幫她付錢，可事情都已經(jīng)做了，他也不想解釋。
“哦。”
又是短暫的沉默。
兜里的手機突然響了一聲，沈青聽出來是自己的手機，立馬拿出來翻看了一下，是她的責(zé)編發(fā)過來的新年問候，她回復(fù)了以后，把手機又揣回了包里，肚子有些餓了，她正打算跟徐朗告別，找個地方吃飯去，徐朗開口了。
“要不我請你吃個飯吧?！?p> “嗯？”
還在懷疑為什么他知道自己想要干嘛，剛要問原因的她看見徐朗有些局促不安的表情，話到嘴邊又被她給咽了下去。
吃飯啊，其實也沒什么，反正一個人也是吃，兩個人也是吃，再說了，這青天白日的，兩個熟人一起吃個飯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想了想，沈青答應(yīng)了。
沒想到她會答應(yīng)自己，本來已經(jīng)做好被拒絕的準備的徐朗愣了一秒，臉上瞬間笑開花來。
“那你喜歡吃什么？”
他沒有準備，也不是很清楚她的口味，決定還是以她的選擇為主。
“都行?！?p> 沈青不是太挑食，基本所有的東西她都能吃，除了那種油膩膩的肥肉以外，她幾乎是來者不拒的。
都行倆字看著簡單，卻跟隨便一起被稱為奪命雙絕，這是全天下最完美的回答，也是最艱難的考題，琢磨了半天也找不到合適的都行選項以后，徐朗想起來上次兩人吃的是火鍋，不如今天還去吃火鍋吧，保險一點。
他說出了提議，沈青幾乎沒有猶豫的就同意了，這樣寒冷的天氣，一頓火鍋的確是上好的選擇。
就在步行街附近就有一家火鍋，兩人穿行過老廣場的時候就聞到了那濃郁的香氣。
致青春？
看不出這店主倒是挺文藝的，看看店里的裝飾全是小時候能看見現(xiàn)在幾乎再也沒有見到過的玩意兒，倆人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家店。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中午，但是因為初一的緣故，吃火鍋的人不是太多，店員領(lǐng)著二人就上了二樓的小包間，翻看著菜單，價格倒是比較合理，兩人商量著點了一桌菜以后，就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起天來。
“你最近在忙什么呢？”
徐朗拎起桌上的茶壺，幫她把面前的茶杯滿上，沈青點了點頭以示謝意，那茶杯端在了手里。
“就是寫寫書，處理一下舊事?！?p> 樸實的玻璃杯里盛放著深棕色的茶湯，里面兩三粒茶葉末子懶懶散散的游蕩著，濃郁而又熟悉的味道在空氣里蔓延，那是小時候她常常能聞見的味道，想不到在大多數(shù)火鍋店都用苦蕎茶做為招待的現(xiàn)在居然還有人用老鷹茶，對于這家店的喜歡，沈青又默默的在心底加上了一顆星。
舊事是什么，徐朗不好問，不過寫書倒是勾起了他的興趣，在初中的時候沈青的語文成績就是全年級能排上名的，那時候她最大的愛好就是寫一些小故事，想不到這么多年過去了，她居然把當(dāng)初的夢想堅持了下來。
“你真厲害，這么多年了，還是沒忘記你當(dāng)初的愿望?！?p> 他是由衷的為她感到驕傲，現(xiàn)在這樣的社會里還有多少人能堅持自己兒時的夢想呢，很多人都會為了生活走上和自己夢想完全不同的道路，就像是他一樣。
“那你呢？”
她記得他以前的愿望是當(dāng)兵的，也依稀聽到他父母說起過他在北方當(dāng)兵的，可為什么后來會回了父母的單位呢？
徐朗勉強的笑了笑，伸出了左手，然后擼起了衣袖放在了桌子上，一條長長得猶如蚯蚓一般的傷痕纏繞在他的手臂之上，那傷痕兩邊依稀能看見的縫合點讓沈青大吃一驚。
“森林救火我傷了手，沒辦法，只能選擇退役。”
他也曾經(jīng)想過要堅持，可是想想自己母親那差點哭瞎的雙眼，他最終還是接受了家里的安排，回來進了父母的單位上班，好歹當(dāng)兵時的那點手藝沒白學(xué)，他不是科班出聲，維修的本事卻一點都不比科班出來的人差。
“對不起?！?p> 沈青抱歉的看著他，沒想到自己隨口的一問就能提到別人的傷心事，她是真的覺得很對不住他。
“沒事兒，已經(jīng)過去了?！?p> 他從來不想憑著這傷去博得別人的同情，反而他覺得那是他的勛章，是對于他幾年的軍旅生涯的一種肯定，最起碼他對得起軍人這兩個字的榮耀。
“嗯，過去了?！?p> 最終什么都會過去的，不是嗎？沈青淺淺的笑了笑。
菜很快的就端上來了，當(dāng)吃到半酣的時候兩人已經(jīng)不再像一開始那般的拘謹，徐朗說著當(dāng)兵時的趣事，逗得沈青幾次差點嗆到。
“不行了，不行了，再聽下去今天這飯是沒法兒吃了?！?p> 沈青笑著掏紙巾擦嘴，被辣椒嗆到的滋味可不好受，她可不想要嘗試一下。
“好，不說了，不說了，吃飯，吃飯為主?！?p> 徐朗一邊附和著，一邊往鍋里下著菜。
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來，愣怔了一下，在心底斟酌了一番，小心翼翼的問出了口。
“你知道老家屬區(qū)要拆遷了嗎？”
那是她和父母當(dāng)初居住的地方，他知道她的父母已經(jīng)離世，就是怕她傷心，他才會問得這么小心，沈青倒是很坦然，要不能怎么辦，人死不能復(fù)生，她總不能相信自己逃避就能改變父母去世的事實來吧。
“嗯，知道，居委會那邊已經(jīng)通知我了，手續(xù)我都辦完了?！?p> 嗯？不對啊，她記得他家早就不在那一片住了，他為什么會跟自己聊到這個話題？
“哦，那就好，我還以為你不知道，正打算提醒你一下呢?！?p> 沈青又恢復(fù)了正常的神態(tài)，兩人繼續(xù)吃飯，等到兩人都從火鍋店里出來的時候外面不遠處的文化宮門前的臺子上居然開始了表演，下面圍聚了不少的行人，一看這就是街道的主意，不過這樣的日子，逛街的時候看看表演還是很不錯的，權(quán)當(dāng)暫時歇歇腳了。
兩人站著看了一會兒，覺得沒什么太大的意思，就商量著離開了，反正閑得無聊，兩人漫無目的的在街上閑逛著，這樣大家都團聚的日子，兩個孤單的人身邊都有了陪伴，一時間反而舍不得先開口道別。
老城的步行街是很多年前就修建的了，并不是太長，就算后期延長到了下面的街道，那也就最多一個小時就能溜達完，眼看著就要到下半城的河邊了，徐朗突然站住了。一直在他身邊配合著他的步伐的沈青見他停了下來，本來已經(jīng)往前走了兩步的她又折返了回來。
“怎么了？”
她關(guān)心的問道，態(tài)度已經(jīng)完全不像一開始的那樣的疏離，反而比較像是好朋友一樣的親切。
徐朗躊躇著，他心底有很多的念頭，可都不知道怎么表達出來，看著他的臉色從一開始的比較正常到后來的憋得通紅，沈青看著都替他急得慌。
“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就說出來吧，如果我?guī)偷蒙厦Φ脑?。?p> 她即使對他沒有了一開始的疏離，可還是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說出來的話也是比較克制的，徐朗見她都這么說了，那些話在心底轉(zhuǎn)了好幾個彎，好不容易湊出了一句囫圇話來。
“那個，你要是不急著回家的話，再陪我走走好嗎？”
到后面沈青幾乎聽不清他在說些什么，可是前面的話她倒是聽得比較清楚，一下聽懂他話里意思的她忍不住的跟著紅了臉。
眼見著她紅了臉，徐朗的臉更紅了。
“如，如果你有事的話，那就算了吧。”
他沒想到自己在經(jīng)歷過那么多的事情以后，還會為了這么簡單的幾句話而臉紅，他甚至有些后悔說出這些話來了。
會拒絕的吧？肯定會拒絕的。一定會拒絕的！
早知道他不要說出來就好了，否則也不會把自己搞得這么尷尬了，這還讓他以后怎么能坦然的面對她。
他的忐忑、局促不安，她都看在眼底，恍然間以為自己又回到了那個春日的下午，當(dāng)時他跟自己表白的時候也是像現(xiàn)在這樣的表情，只是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她居然還能在他臉上看見熟悉的表情。
當(dāng)時她是否也是像他現(xiàn)在一般忐忑不安？或許是的吧。猶記得當(dāng)時的自己膽小得幾乎不敢跟不認識的人說話，班里的男生她甚至連名字都記不起，如果不是有簡言之在，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熬得過那三年的時間。
“其，其實我也沒什么要忙的……”
天啦，她一定是瘋掉了，不對，肯定是簡言之的妖言聽多了，她現(xiàn)在才會動搖的，不行不行！他們已經(jīng)不再是初中的小孩子了，他們現(xiàn)在是成年人了，他們必須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zé)任的，而且不知道為什么，方正那張臉居然在這時候和徐朗的臉有些重合，那些讓她惡心的往事也跟著這些一幕幕的全都浮現(xiàn)在她的眼前。
“不，我今天還有事，下次我們再約吧?！?p>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小步跑開了，獨留下剛剛還因為她的回答歡喜不已的徐朗，他臉上的笑意甚至都還沒來得及收起，沈青居然已經(jīng)消失在了街轉(zhuǎn)角。
她不是都同意了嗎？怎么會……難道是因為自己哪句話說得不對嗎？
他想破了腦袋也沒想清楚到底是為什么，這邊沈青快速的轉(zhuǎn)過街角以后，發(fā)現(xiàn)前面居然有個車站，而一輛公交車正好?？吭谲囌具吷舷鲁丝?，都來不及看清到底是幾路公交車，她快速的從包里掏出公交卡，刷了卡上了車，車上的乘客幾乎半滿，她選了一個靠后的位置坐下，倚著椅背，她視線落在了窗外，這時候才稍稍的冷靜一些。
不對的，她不是那樣想的，一定是因為那家火鍋店的原因，一定是因為那里的裝潢看著像是以前的歲月一般，自己恍惚了時光的真實性，這才會在錯誤的時間做出了錯誤的決定，她不想，她不會想，現(xiàn)在也不該想。
哪怕，她是說哪怕，哪怕自己真的動了心，那對象也一定不會是徐朗的，她一直沒有忘記自己潛意識里對他的逃避，到底是什么會讓她忘記了那早就熟悉的感覺，一次又一次的與他親近了起來，甚至讓他發(fā)出了那樣的邀約，一定是自己的態(tài)度問題，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
可是那是不對的，即使他們都已經(jīng)各自離了婚，也都沒有孩子做為牽絆，可是她心底始終覺得是不對的，過去了就該過去了，不該回頭也不該去后悔，就像是對待方正的事情一樣，不能后悔，也絕不可以后悔，否則受傷的只可能是她自己而已，她不要！那樣撕心裂肺的傷痛來一次就夠了，再多來一次的話，她真的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再像現(xiàn)在這一次這樣承受的了。
所以還是忘了吧，就像那句話說的一樣，與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這樣大家都能好過一點，所以忘記吧。
忘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