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昨夜一鬧,大部分的商船與客船趁著夜間潮漲之時,紛紛離岸出航。碼頭上附近停泊的船只已寥寥無幾,唯見幾葉來往的渡船、三艘客船與三艘大商船尚在。
遠望沿岸一帶,灘白平緩,巖石亂積,雜草豐茂,延伸兩端;街口寬闊,街道是平坦的石磚路直伸到里端;一條碎石小道沿海岸往兩端曼延。
昨夜不知何人,吹了一夜的簫曲,悠長而美妙,曲中隱隱約約顯露出一絲絲的擔憂與無奈。
天色漸亮,今日的碼頭這個時候卻特別安靜,與往常不一樣,或許是因為昨晚之事。
一個俊朗儒雅的青年書生站在三艘客船間的碼頭上,四下張望,一個刀疤臉的大漢在他面前來來往往地走了無數(shù)回,令他覺得很煩。這個刀疤臉大漢正是昨日飯店中與受傷姑娘一伙的劉生。
“劉生,你別在我面前走來走去,不如你走遠的,別礙我眼就行”青年書生厭煩道。
“蕭堂主,你自己心煩就怪我,昨夜誰吹了一夜的簫擾的大家都不得睡,可有人說你了嗎?”劉生忽地止住腳步,他反駁道,對青年書生昨夜吹簫之事早有怨言,現(xiàn)下破口而出。
這個劉生雖然長得五大三粗的,像個經(jīng)歷滄桑的江湖客,其實他只有二十歲。
“你這廝敢與我頂嘴了”青年書生蕭堂主苦笑,卻當劉生是個不懂禮節(jié)的小子饒了他。
這時,啪啪啪的,一個年輕人緩緩走下船來,卻是劉延華。
劉生不由一喜,不屌蕭堂主了,立馬上前跟劉延華,抱拳作揖,尚未開口。
劉延華搶先開了口,笑盈盈地問道:“這位大哥,有事嗎?”他以往問雇船的客人都是這樣子,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是對客人最好的禮貌。
“敢問兄弟,你這船有沒有住著一個姓柳的夫人”劉生對劉延華微微一笑,卑謙道。因為現(xiàn)在整個碼頭就三艘客船,最下面一艘,右側(cè)一艘和左側(cè)劉家這一艘。
劉延華微微一怔,皺下眉,笑道:“姓柳的夫人沒有,柳夫人就有一個,不知。?!?p> “對!對!或許是我聽錯了,咱就找姓柳的”劉生一喜,笑著急道。
劉延華知道這人應該是無極島的人,昨日柳夫人已經(jīng)跟他說過了這趟事。
“她剛醒了。我有事出去一趟,就不陪你們了。你們自己上去吧”劉延華說完便作揖走了,因為他真的有事,而且是急事,比任何事都急。
“多謝,請便”劉生與蕭堂主一同作揖相送。雖然不知這小伙是否在敷衍自己,但人家已經(jīng)說明了,也不便強留。
“堂主,柳夫人醒了就在這船上,咱們直接上去,還是請見后再上去”劉生看著蕭堂主問道。他是個粗人,一向直來直去,今日要求人了,才知有講禮貌這事。
“先請見吧!以免被人家誤會咱不講禮節(jié),沒誠意”蕭堂主蹙眉道。他覺得求人的時候應該講禮貌,否則人家說沒誠意,豈不是更難辦。由于江湖上稀奇古怪的人很多。
劉生心想:“咱當海盜的,什么時候講過禮貌,今早你卻與我說了半天的禮節(jié)”,當即提提嗓子,大聲叫道:“在下無極島劉生,有事請求柳夫人一見”他的聲音很宏亮,字字清晰,傳得很遠卻有點生硬。
“你找我娘嗎?”
眨眼間,柳懷仁不知從何處冒出來,跑到下船的板梯邊,擠眉弄眼地問道。
“小少爺,我們正是找你娘親”劉生在飯店見過柳懷仁,當然認得,心中大喜,急道。心想:“果真在此,這趟沒白等了”
柳懷仁懷疑劉生記錯了,眨眨眼睛,很認真地問道:“這位老哥,我昨日聽我娘叫你來這找姓柳的,可是我娘不姓柳,我家男人才姓柳,不知你要找那個姓柳的或是找我娘這個不姓柳”噼里啪啦的說了一大堆,問完就一蹦一跳的嘻嘻而笑。
劉生聽著,深感慚愧,感覺被弄得糊涂了,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嘴里一直:“這個。?!?p> 青年書生看劉生如此模樣,心中暗自發(fā)笑,心想:“這小破孩真有趣,人小鬼大”
“就你記性好!就你能,還老哥老哥的叫,不知羞”
傳來一陣清脆的聲音,船上的柳懷仁撒腿就跑了個沒影,一個很漂亮的女人很快就出現(xiàn)在船上,笑意迷人。
其實劉生聽聲音就知道柳夫人來了,因為這個聲音他在羊城的飯店聽過。
“劉生,見過柳夫人”劉生又驚又喜,真人就在眼前,當即鞠躬作揖。
“在下蕭逸世,見過柳夫人”蕭堂主一看便知,應該是正主來了,立刻躬身一揖。
“失禮了。你們稍等一會,我相公出來就隨你們走一趟”蒙婉倩道。
蕭逸世心中大喜,沒想到事情如此順利,急忙作揖道:“應該的,有勞了”
“娘,你叫他們來尋爹,爹就是姓柳的嗎?我說的明明就很對,你怎么可以說我不知羞呢。況且,他真的比我老,叫他哥也是應該的嗎?所以合起來叫老哥也沒錯”柳懷仁就躲在旁邊偷聽,覺得自己沒有說錯,立馬又沖過來,要與母親理論。
“就你話多,就你說的都對”蒙婉倩橫了他一眼,嗔道。
“你這小子閑的沒事干,又來胡說八道什么”
聲到人到!聲音剛落,柳正風就出現(xiàn)在蒙婉倩的身邊,蕭逸世抬頭一看,且見男的臉留短須,英偉不凡,穩(wěn)重間令人感到一種灑脫的感覺;女的美若天人,落落大方,隱約間散出一種高貴而威嚴的氣質(zhì)。真是一對璧人。
“爹,你去給他們治病記得要錢,不然就給我哥定門親也行”柳懷仁看著父親下去,提議道,總之不能白忙一場吃了虧。
他發(fā)現(xiàn)哥哥好像很喜歡那個大眼睛姐姐,雖然他不怎么喜歡,但這事與他無關。
柳正風沿木板走下,回頭瞥了柳懷仁一眼,問道:“這話你跟誰學的,真會替你爹著想”,說著,他已到了碼頭上,立即對劉蕭二人說道“二位,咱們走吧”
“有勞柳先生!請”蕭逸世心中暗自慶幸:這人這般爽快,倒也省我一番口舌。
劉生快走幾步,率先上了泊在碼頭右側(cè)的一小舟,柳、蕭二人先后走上,分坐左右側(cè),由劉生來劃舟。
“牙尖嘴利的,凈給你娘惹禍,下次再這樣,我定然將你丟到海里喂魚”蒙婉倩瞪視柳懷仁,用食指推一下他的額頭,輕聲罵道。聽丈夫的話,好像剛才兒子的話是她教的一樣。
“娘,你舍得丟我到海里喂魚嗎?”柳懷仁拉住母親的手,呵呵笑道。
“聽說昨夜梁伏虎被你們的人殺了,不知是真是假?”柳正風看著蕭逸世,蹙眉問道。他就想確認一下梁伏虎到底是死是活,別無他意。
“他傷了我們小姐,昨夜又帶人來鬧事,這種人死了,不覺得什么可惜的。據(jù)說他在羊城這一帶做過諸多惡事,我們也算替天行道,柳先生認識此人”蕭逸世道。
“不認識!聽說而已。昨日他也出言不遜冒犯了我家娘子”柳正風淡然道。
“其實,蕭某很疑惑,這個梁伏虎死得有些蹊蹺。按道理來說,他不應該死的這么快,聽說他的武功不弱,至少能逃掉”蕭逸世一聽,眉頭緊皺道。
“其實,生命是很脆弱的,一不小心就結(jié)束了。或許他一時不慎,就被殺了也不一定”柳正風不假思索地道。據(jù)他猜測可能是劉大叔從中做了手腳。
“也有可能!一個蠻橫慣了的人一經(jīng)事,或許真的會害怕”蕭逸世點頭道。
一會兒就來到碼頭左側(cè)不遠處最左的一艘大商船邊,他們先后上了船。
這船足有劉家的客船兩倍大,蕭逸將柳正風引進一間寬敞的廂間,里面的床邊站著一婦女,床上靜靜躺著一人。
那婦人一見蕭逸世帶人進來,就屈著身出去了。
“柳先生,請坐”蕭逸世從床底拿出一凳子擺在床邊,請柳正風坐下。
柳正風目光一掃,對床上的姑娘細看一下,見其臉色蠟黃,氣息微弱,額頭冒汗,這是命在旦夕之兆。
他當仁不讓地坐下,江湖兒女不拘小節(jié)嗎?當時伸手把住姑娘的命脈,真像一個老郎中那般認真用心。頃刻間,時而眉間沉鎖,時而笑顏綻放,弄得旁邊的蕭逸世是忐忑不安。若不是關乎小姐的性命,且是他親自請來的,他定然懷疑面前這個人是個故弄玄虛的騙子。
“先生,我家小姐如何?”看著柳正風放開姑娘的手,神情沒有了剛才的嚴肅,蕭逸世急著追問。
“不好說!幸好先前服用了護心丹,不然我都無能為力了”柳正風一改剛才把脈時的裝模作樣,一本正經(jīng)地道。
這話,說明他是能治好?蕭逸世在心底打了個大大的問號。
“請先生務必救我家小姐的性命,任何條件都可以提,就算要我蕭逸世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蕭逸鞠躬作揖道,說得真心實意,真情流露,就差跪拜了。
“我盡力而為”柳正風被蕭逸世這種態(tài)度驚到了,臉色陡變,立馬應道,話鋒一轉(zhuǎn),又道:“請問蕭堂主,你們有筆墨不?我開服藥讓你們?nèi)プァ逼鋵嵥麚牡氖鞘捥弥鞯热伺粊聿菟帯?p> “先生,這邊請?!笔捯菔酪宦犝f抓藥,就知此事有望,喜道。說著將柳正風引到床尾的小桌前,且從桌底拉出一張椅子,桌面果然筆墨紙齊全。
“蕭堂主,你們這里布置的挺齊全的嗎?”柳正風目光把屋內(nèi)的擺設看了一眼,羨慕道。
“我家小姐,沒事就喜歡整這些,因此什么都有,像她閨房一樣”蕭逸微笑道。
“這藥,抓了,拿去煎!”柳正風開完藥,吩咐道。
蕭逸世接過藥單一看,是一些枳殼、人參、姜黃、桃仁、丹參、血竭之類的藥物,喜道:“這些藥,我們船上都有,我這就叫人去煎!”
柳正風眉頭一蹙,疑惑道:“蕭堂主,你們這船販賣藥物的嗎?”,心想:“這船定是販賣藥物的,否則沒有船上能備著這么多種的草藥”
“沒有!我有個義兄喜歡研究醫(yī)術,因此島主特意在個別船上都設了個藥庫。兄弟們有個小病、傷痛什么的,都有備注的藥單可以照單抓藥,這樣就方便多了”蕭逸世很認真地回答。他說的是實話,說的很自然,也說的很合理,卻與柳正風的想法有所差距。
“原來如此!”柳正風點頭笑道,這很明顯在他的意料之外,心想:“無極島也算是人才輩出啊,難怪能在海上肆無忌憚”話鋒一轉(zhuǎn),又說“我在這給姑娘運功療傷。你在外面幫我守一會兒”
蕭逸世應了一聲‘好’,大踏步出了廂間,四下張望,對船頭那邊叫道:“陳三,你過來”
“蕭堂主,你喚我什么事?”一個大漢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就是那日在飯店的高個子大漢,陳三。
“有什么情況不?”蕭逸世神情莊重,問道。他很擔心,這時候梁府來人搗亂,驚擾了柳正風給他們小姐運功療傷。
“沒有什么動靜,想必是他們怕了吧”陳三正色道,他雖然不敢懈怠,但他至少是這樣認為的。
“莫要掉以輕心!教兄弟們提高警惕!這服藥你到藥庫抓來煎給小姐,順便叫藥童寫個‘五雷掌’三字在單上”蕭逸世輕聲囑咐道。他知道陳三不識字。
“明白”陳三接過藥單,不認識字地看了一下,往船頭走了。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柳正風自廂間走了出來,額頭汗珠淋漓,人略顯疲憊。
“柳先生,小姐怎么樣?”蕭逸看見柳正風出來,又是這副模樣,迫不及待地道。
“我將她后背的凝血化開了,等一下把藥給她喝了,應該就沒事”柳正風道。
蕭逸世料想是柳正風運功過度所致,心中感激不已,問道:“先生,你看著疲憊,不如休息一下”
“這樣也好!”柳正風不作拒絕,這次他確定消耗甚大,但也不致如此。汗嗎?有水就有汗,可以是假的。
“請隨我來”蕭逸世將柳正風引到隔壁屋內(nèi),雖然沒有那間那么寬敞,卻也很不錯。
“蕭堂主,你們殺了梁伏虎,梁威今早將回”柳正風將屋內(nèi)看了一下,提醒道。
“先生,請安心休息吧!我提醒大家便是”蕭逸當然清楚這個,如果不是擔心小姐的傷勢,買完貨物就走了,怎會在此逗留。
他辭了柳正風,匆匆返回那所廂間看望小姐,見她面色紅潤,呼吸均勻,心里自是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