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云海師徒跑了一程,沒有遇見李如等人,深知近日義軍不可能再攻城,況且他倆都受了傷,天氣又突變,于是決定先回家一趟。
回到院內(nèi)已是天黑,所有房屋都緊閉,屋內(nèi)沒有一點光亮;外面已是電閃雷鳴,夜風狂吹,天要下雨了。
“師父,難道他們出事了不成?”
按照蒙婉倩以往的習慣將在門外留一盞燈籠的,柳正風看到如此情形,心中不禁一陣驚怕,急急問道。
“不會!這門都這么鎖著。難道他們走了嗎?”
邢云海借著閃電的光,朦朧可辨門是鎖著的,院內(nèi)一切擺放整齊,不像發(fā)生事情的樣子。
雨下了,雨點如黃豆般大小地落下,打在手上都讓人覺得疼。
“婉倩”“婉倩。。
柳正風不由地大聲叫了幾聲妻子的名字,但沒有聽見人任何人回應,隨之就聞見轟一聲。
“進去再說吧”
是正廳的門倒了!這門是邢云海親自將它給踹倒了,邢云海隨即走了進去,柳正風也跟著進去。
屋內(nèi)一片黑暗,邢云海很快就將廳內(nèi)的油燈點亮了,柳正風隨即將門扶起,堵在門框處,上了閂,以免被雨吹進來。
“他們是自行走的”
邢云海目光如電,將屋內(nèi)瞥了一眼,見廳內(nèi)的擺放很整齊,現(xiàn)在可以肯定地告訴柳正風。
“師父,我出去廚房看看,做點吃的”柳正風目光在屋內(nèi)四處流轉,確定了邢云海的話,才道。經(jīng)過一路的奔走,倆人早已饑餓難耐。
“斗篷在門后,從我內(nèi)屋出吧,那邊應該是上了閂”
邢云海說著,又在放桌上點上了一盞燈。
待柳正風披上斗篷,就走過去將這燈遞給柳正風,然后自己走到方桌邊的空椅上坐下。
柳正風從內(nèi)屋出了去,來到廚房,很快就發(fā)現(xiàn)灶上擱著不少剩下的飯菜,而且還是暖的,便端進飯盒直接提了進來。
“師父,這有剩飯剩菜,夠咱吃呢”柳正風懸著的心全放下了,笑道,由于他相信家中定有人在。
“什么時候的啦”邢云海一臉疑惑道,心想:“這人都走了,何來剩飯剩菜”
“還有熱度呢,你先吃,還香著。我到那邊去看看”
柳正風很肯定地道,或許他已經(jīng)嘗過了,將飯盒放到方桌上就重新出了去。
“師父,你看這是誰?”
邢云海拿出飯菜,沒吃上幾口;柳正風又回來了,將李擎天藏在身前的斗篷里,帶了進來的。
“我一吃,就知道是天兒燒的菜”邢云??粗M來的李擎天,笑道。
“師公!”李擎天高興的叫了一聲。邢云海笑著,點點頭,嗯了一聲,繼續(xù)吃飯。
“師公,你的手臂可是受了傷,上藥了沒”
李擎天一雙賊溜賊溜的眼睛看著邢云海的左臂頗為關心道。
“不要緊。已經(jīng)上過藥了”邢云海停止筷子,愣了一下,看著李擎天很是欣慰地道。
“你坐!你師娘他們呢?”
就著兩句話的時間,柳正風已將斗篷解下掛好,在四方桌邊的一凳上坐下來,對李擎天問道。
“數(shù)天前,師娘等人被兩個男人接到硭島去了,據(jù)說是江二伯派來的,說是師父你的主意”李擎天坐在下邊一空凳上,如實相告。
柳正風聽后,遲疑一下,接著問了李擎天一些不關緊要的事,比如這幾日怎么過的的?劍法練得如何?菜燒的很有進步等等。
“好吧!你披上斗篷回去睡吧。有事記得叫師父”柳正風太過疲憊了,不想再問了,微微一笑,將他攆回去睡覺。其實都夜深了,況且外面風雨交加,應該早些休息。
待李擎天走后。
“師父,這江二哥是什么意思呢,我沒跟他說過這事”柳正風納悶道。他絕對沒有委托江鉦來此接他的妻兒去硭島的事情,這其中必有蹊蹺。
“什么原因?咱們現(xiàn)在又猜不出來,不如明天你親自去一趟硭島吧?;蛟S你去了就知道了”邢云海雖然擔心,但現(xiàn)在卻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加上疲憊的折磨,此刻只想好好睡一覺,什么事都想等到明日再解決。
“好吧!吃過飯,洗洗睡”柳正風故作坦然一笑道,但他也是心中沒有更好的辦法。
一場風雨過后,已是凌晨時分,立在君州沿岸站崗的將士們只覺得這夜比以往的夜更冷一些,更暗一些,更恐怖一些,有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波濤拍岸的聲音從未間斷過,海風呼嘯的聲音從未停歇過,黑夜吞噬的遠方從未看清過;這一切的迷蒙,總讓他們的心臟加快了跳動,繃緊了神經(jīng)。
正是在這危急時期,他們更不敢懈怠一絲一毫,堅持恪守自己的崗位,保持警惕。
就在這時,黑暗的前面隱隱傳來了嘩啦啦的水聲,繼而就朦朧看見有人趟水而來,不是一兩個,而是一群。
“敵兵偷襲”。。?!疤K將軍,有敵兵偷襲”。。。
下面的一個士兵發(fā)現(xiàn)情況,沒有上前應戰(zhàn),而是立馬拎著長槍撒腿往岸上跑,邊跑邊叫。
“弓箭手,列陣!”“準備迎戰(zhàn)”
岸上頓時騷動起來,淺黃的火光中可見人影錯亂走竄,紛紛地往岸邊聚集來,嚴陣以待。
“來者何人,若不發(fā)聲,休怪利箭侍候”岸上有人敞開喉嚨,高聲問道。
“將軍,在下李念七,乃瓊州人士,日前追隨瓊州安撫使章必應章大人作戰(zhàn),不料昨日遭敵偷襲,章大人戰(zhàn)死,我等特地來此求見殿前禁軍指揮使江鉦江將軍”
水下面?zhèn)鱽硪魂嚶曇簦柚诎档囊股?,隱隱可見一群人靜靜地站在海水里。
就在這時候,一個士兵持著火把,從岸上走來,將這群人照看一遍。
就見這些人,大多都是身著宋兵盔甲,濕淋淋的,狼狽至極;有的傷口溢血,有的盔甲損壞,有的握著長槍,有的執(zhí)著刀。
“咱們自己人,本官乃吏部侍郎陳精衛(wèi),爾等快快稟告你們的守將蘇留意將軍”這一刻,一個極為狼狽的士兵自海水里向前走上兩步,昂首挺胸道。
“蘇將軍,自己人”
“陳大人,爾等不是在雷州作戰(zhàn)嗎?怎么到此來了,何以這般狼狽?”
一個身著盔甲的中年人知道是自己人,這才敢從岸上走了下來,問道。
來人是殿前指揮使司司馬蘇留意,由于岸邊太吵,剛才他根本就聽不清答話。
“昨日瓊州安撫使章必應大人戰(zhàn)死,我軍慘敗這才護送陳監(jiān)軍回來,且上報朝廷”李念七整整松散的軍裝,拱手道。
“什么?你是說章必應大人戰(zhàn)死了?”
蘇留意一聽,嚇得連退兩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了片刻才道。
“確實如此”李念七很肯定地告訴他,因為當時瓊州安撫使章必應就死在他的面前,身體數(shù)處受傷,血液泊泊從傷口直冒,他當時是看的真真切切。
“罷了!罷了!”蘇留意頓時捶胸頓足,潸然淚下,哽咽道。接著話鋒一轉又道:“各位弟兄,快到上岸去吧,有話慢慢說來”
這夜,肩負攻占雷城的義軍在雷城外被伏擊而導致全軍覆沒,主將章必應亦戰(zhàn)死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君州,朝廷上下一片嘩然。
次日一早,雨停了,風溫柔了,東邊日光綻放,是個好天氣。
陽光總在風雨后,但此刻的天上沒有彩虹,只是一片碧空萬里。
柳正風劃著小舟直奔硭島而去,走前邢云海給了他一封信,應該是昨夜剛寫的。
“如果你不回這了,就將這封信拆了”
這句話是邢云海臨別前囑托的,像是此信中關乎著什么大事似的。
到了硭島已近午時,雖跟站崗的將士說明了來由,但他仍被數(shù)名將士捆綁著押到島上去。
“此人闖入君州,說是認識張?zhí)?,卑職特意將他帶來”來到一處跟其他房屋一模一樣的院落前領頭的將士對院門前的哨兵作揖道。
“你稍等一下,我這就去稟告大人”唯一的哨兵應了一聲,立即走入院去。
“誒!柳大俠,你怎么來了,快松綁”
哨兵很快就出來,隨后而來的張自當一見柳正風的當即吃驚道。
將士們一聽張自當那么說,立即給柳正風松綁,接著悄悄作拱退走了。
“張?zhí)?,多日不見別來無恙”柳正風神情自若,坦然笑道。
“朝廷危難,張某豈能安枕。柳大俠快請屋內(nèi)坐”張自當作請道,然后率先走在前頭。
柳正風跟在其后,入了屋,毫無客氣地就著一空凳坐下,沒有一絲扭捏作態(tài)。
“柳大俠,你的來意張某知道,你的家人正是張某派人接來的。張某聽聞柳大俠在雷州一帶協(xié)助瓊州安撫使章必應作戰(zhàn),由于顧及你家人的安全,張某才有此一著”張?zhí)档?,開門見山道,視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如此說來,柳某在此謝過張?zhí)档年P心了”柳正風特意起了身,打躬作揖道。
“柳大俠何須客氣。你隨軍作戰(zhàn),乃是為朝廷出力,這些都是我張自當應該做的”張?zhí)瞪袂樽匀舻馈?p> “不管如何,張?zhí)档暮靡猓硲敻兄x”柳正風坦然道。
“柳大俠這么說就太客氣了”張?zhí)灯ばθ獠恍Γ瑢αL目光一瞥,又道:“張某聽說昨日義軍遭遇蒙軍伏擊,全軍覆沒,不知柳大俠在不在其中”
“柳某當時在雷城外監(jiān)視蒙軍,發(fā)現(xiàn)蒙軍有異動,便繞道趕去告訴章必應大人??上?,章大人已將隊伍帶到了離雷州城外不足十里遠的地方時,恰恰遭遇了蒙軍的伏擊。最后我軍也是在那慘遭挫敗的”柳正風如實相告。
“柳大俠如何逃出生天的?”張自當繼續(xù)追問。
“當時我軍已陷入敵軍的包圍之中,章大人犧牲后,群龍無首,軍隊更是大亂。柳某等人一路拼殺,突出重圍,這才得以活了下來”柳正風將當時的情形一一說明。
“張?zhí)?!柳大俠,你別來無恙”陸英賢一臉笑意地走了進來,對著柳正風作揖。
“陸丞相,別來無恙”柳正風直了身,拱手作揖道。
張?zhí)底旖敲碱^微皺,登時展示一抹笑意道:“陸丞相請坐”
“聽說柳大俠到君州來,我就知道在張?zhí)颠@里,于是陸某趕了過來,果然在此”陸英賢就著屋內(nèi)一空凳坐了下來,輕輕抹掉額頭的汗珠。暗道:還好!
“陸丞相,何以滿頭大汗?”張?zhí)祮柕馈?p> “烈日當空!陸某多走幾步便出這般大汗,或許年紀大了,讓張?zhí)狄娦σ娦Α?p> 陸英賢尷尬而笑,稍作遲疑道。
“張?zhí)?,不知我妻兒何處,可否領我去見見他們”柳正風直截了當?shù)?。他本以為陸英賢是來找張?zhí)嫡勈拢@便要離去,免得打擾他們。
“柳大俠何必如此心急。好吧,我這就安排人帶你去”張?zhí)嫡f著便起身走了出來。
“如此,柳某就謝過張?zhí)盗恕绷L立起身來,作揖道。
“柳大俠妻兒在這硭島之上,何以陸某不知,不然早就該去造訪了”陸英賢驚訝道。
“陸丞相,不知道這事?”柳正風眉頭一蹙,更是疑惑起來。
張?zhí)底叩介T口,對身邊的士兵小聲囑咐了兩聲。
就聞:“柳大俠,請隨我來”士兵領了命,率先帶路而走。
“告辭了”柳正風走出去,對張?zhí)底饕巨o別而行。
“張?zhí)?,陸某這就隨柳大俠去看看”陸英賢跟了出來,對張?zhí)嫡f了一聲,隨柳正風等人而去。
一會兒,士兵將柳正風與陸英賢領到一所院子前就走了,柳正風推門而出。
“誒!姑爺,你怎么來了?”婆婆在院子內(nèi)曬衣服,烈日當空,看見柳正風,驚訝道,又見其身后的陸英賢,速速叫道:“怎么陸丞相也來了”
蒙婉倩自屋內(nèi)匆匆出來,止步身前,熱淚盈眶,柔聲叫道:“你來了”
“爹”“爹”“姑爺”
阿呆、柳家兄弟三人奪門而出,叫道,柳家兄弟一人拉住父親一只手,倍感親熱。
“陸丞相,你也來了,快請屋里坐”
蒙婉倩突然看見陸英賢跟在后邊,急急擦了擦眼眶,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容來說道。
“無需,客套,我在這說兩句就走了”陸英賢微微一笑,說著走到一陰影處。
“陸大人請說”蒙婉倩道,一家人往墻邊的陰影處走去。
“你們何時來這軍島的?何以不叫人通知我一聲”陸英賢問道。
“五天前,江將軍派人去浮島,接我們來的。我們除了這院子,兩名士兵外,何曾見過什么人”蒙婉倩苦笑道。自然知道,這些時日是有人有意將他們軟禁了,不然怎會連小孩都不讓出去玩。
“江將軍那時應該外出作戰(zhàn)了,怎么可能,一定是有人從中作梗,還要瞞著我”陸英賢略算一下日子,深知其中的原由。
“其實是張?zhí)蹬扇私幽銈儊淼?,他剛才都已跟我說了”柳正風道。
“我看你們一時半刻是走不了了。不如安心住下,等江將軍回來再說”陸英賢不好明說,只有如此提醒。
“為何?我正想領他們回去呢”柳正風在心中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本想在此順便借一艘船帶著妻兒等人遠赴他鄉(xiāng)??磥硪彩亲约禾煺媪?。
“不管為何,你們就暫且住下吧。昨日我軍遭受伏擊,險些全軍覆沒,柳老弟你亦在其中。如果你這時候要走的話,恐怕授人以柄,若有人非給你安個罪名也是百口莫辯。到時你一樣走不了,倒不如先安心住下再說”陸英賢小聲道,一副深怕隔墻有耳的樣子。
“住下?”
柳正風聽了陸英賢這般,不由得愣在當場,心想果真官場是非多!蒙婉倩倒是不在意,總之有丈夫在,對她來說哪里都一樣。
“剛才幸好我早到一步。你們就在這安心住著吧。我走了”
陸英賢說完就走了,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
蒙婉倩一臉疑惑,待陸英賢走遠,方問道:“你們不是攻城嗎?怎么遭受伏擊?”
如此看來,昨夜硭島盛傳兵敗之事,蒙婉倩這一家人竟是一無所知。
柳正風只有原原本本將當時的情形告訴于她,當然其中的一些細節(jié)一帶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