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有遇到她之前,我的每一個夢里都是無盡的黑暗。
每天每天,在深夜里醒來,大汗淋漓,惶恐不安。
有時候抱著枕頭跑到爸媽的房里,很快又會被抱出來,他們告訴我,男孩子要有男孩子的樣,不能總是那么怯懦,更不能怕黑。
可是他們不知道,我每次在夢里都似墜入深海一般,幾度窒息,他們卻絲毫不關心,只想著要我堅強,要我獨立。
于是我開始發(fā)脾氣,各種搗亂,只希望能夠引起他們的關心,哪怕是罵罵我都無所謂??墒歉揪蜎]用,他們不知疲倦的為我收拾爛攤子,沒有下線的跟那些人賠禮道歉。
這樣的生活毫無意義。
直到對面搬進來一對母女,看到那個瘦瘦小小的小女孩,長得黑黑的,一點也不似她母親那般白皙好看,就想著捉弄一下。
便把自己捉來捉弄女孩子的毛毛蟲,以送她見面禮為由,偷偷放到了她的身上,然后透過門縫看到她被嚇哭的樣子,就特別的開心。
后來的日子里,我每天都用各種方式捉弄她,她母親從不上門替她討公道,我也就越來越肆無忌憚了,導致她每每看到我,都害怕得躲開。
看她每次被欺負除了哭,什么也不做,就覺得有些無趣,但每次見到她又忍不住想要捉弄。
直到有一天,我逃課去網(wǎng)吧玩到肚子餓了,突然看到她皺著眉頭往金湖里走,我好奇的跟了過去發(fā)現(xiàn)她走到岸邊的涼亭上,爬上欄桿就要往下跳,我一下就慌了,跑過去把她拽了下來。
我不知道她到底經歷了什么,竟想著結束自己的生命。
也開始有些后怕,是不是自己欺負她欺負得太過,讓她心里很不好受,以至于讓她有了輕生的念頭。
后來總算把她勸回了家,雖然被她莫名其妙弄掉了半顆牙,卻不敢生氣,也不敢再嘲笑她了。
一路把她領回家,再通知了她的母親后,我頂著磕落半顆牙的疼痛到她的學校里。
剛好遇上放學時間,老師不在,我?guī)е业牡苄?,堵住他們班的同學,往講臺上一坐,氣勢洶洶的問他們:“你們,都是誰在欺負春不晚?”
那個時候我也是有些怕的,畢竟都是些小學生,我這是在以大欺小,但是一想起春不晚心如死灰的表情,我就一肚子的氣,想要替她討個公道。
起初他們都不說話,我便一腳踢翻了一張椅子:“你們都不承認是吧,那就是你們都有欺負他了!”
說著不由分說當頭就給他們班長得最好看得男生一拳頭,當下就打哭了他。
都是些小孩子,一下就嚇哭了,我挨個給了所有男生一拳,再撂下一句話:“我告訴你們,以后春不晚衣服上再由畫痕,我就打你們一次,春不晚要是從教室里哭著出去一次,我就打你們一次,記住了?”
沒有人敢吭聲。我?guī)е菐讉€沒有出手的同學,很帥氣的走出了他們的教室。
這件事情當然不會就此過去,隔天我就被請到校長室,一并請來了我的父母,然后宣布我被開除的事,自此以后我的父母就恨上了春不晚。
可是恨又怎么樣呢?他們又何曾愛過我?
不久后我被父母送到鄉(xiāng)下的奶奶家,臨走的那天看到愁眉苦臉的春不晚,她那樣子真是難看。
我喜歡她笑,雖然她長得又黑又難看,但是笑起來時,眼睛亮亮的,嘴角有酒窩,一口潔白的牙,天真又爛漫。
我喜歡那個樣子的她。
她問我:“你還會回來嗎?”
果然是個傻孩子,只不過是給了他一點甜頭,就忘記了以前的恩怨。
“當然會啊,我爸媽都在這里,我當然是要回來的?!?p> 我這樣告訴她,可是過了六年,我都沒有回去過。
“蘇總。”
躺在床上閉目養(yǎng)神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在叫我,我睜開眼睛,看到西裝革履的林秘書,立在我身側。
“什么事啊?”我我呆滯的看著面前蒼白的墻壁問他。
“我們查到了,最近春小姐的車禍事件,還有私密照的事情,都跟春小姐的逝世的繼父前妻有關?!?p> “哦?是么?!甭牭讲煌淼拿?,我才有了精神,回頭去看他。
“她為什么要這樣對她?”
林秘書恭恭敬敬的說到:“是這樣的,因為錢越先生的兒子錢永志在美國的公司瀕臨破產,因此錢永志回來辦理了遺產手續(xù),但是錢越先生留下的遺產還不足以填補錢永志公司的漏洞,她的母親便到處籌資,恰巧發(fā)現(xiàn)錢越先生在春小姐母親的賬戶上留下了一筆巨款,她想追回這筆巨款,又怕春小姐同她兒子分割財產,因此才會百般刁難蘇小姐?!?p> “這樣啊,你先去給她提個醒,若是還不聽勸,就讓她在中國沒有立足之地?!蔽业恼f了句。
然后便躺回床上,一次一次的化療讓我異常虛弱,就這么幾句話便讓我覺得時分疲乏了。
林秘書聽話的退出我的病房,到外面去交代事情,我抬手看著手上的針管,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我也不知道自己還剩多少日子,可是不晚的事情還沒有處理玩,我怎么又甘心這樣死去。
過了會兒他把事情處理完,回到我身邊給我削水蘋果。
“小姨呢?有沒有安全到美國?”
我問他。
他答:“已經安全抵達美國了,她一直要求你轉到美國的醫(yī)院去?!?p> “你告訴她,我不會去的,我要留在這里。”
我說。
林秘書的頓了頓,抬頭來看向我:“蘇總,你不要怪我多嘴,如今春小姐已經嫁人了,而且那個人對她很好,你再這樣執(zhí)著下去,也不是辦法?!?p> “我知道。”
“但那又能怎樣呢?誰的骨髓,又是可以隨隨便便捐獻給我的?”
“林秘書,我的時間不多了,所以我要留在這里,至少,我想見她的時候還能見到。”
“好的?!?p> 林秘書不再繼續(xù)說話,只安靜削著蘋果,在搗成泥,一勺一勺喂給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