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嬸想和我談哪筆買賣?”星霧山后山的茅屋,外面看來破舊,里面卻及其講究,云芊芊盤膝而坐,覺得自身氣質(zhì)在這屋里好似也高了許多。
柴奉寧的說話聲比云芊芊還清脆,“云家的買賣做的確實大,柴米油鹽、衣食住行,無一不包。既然朝兒將你這位女掌柜都娶回家了,我早該用用這便利,之前是怕你多心,才沒去府上。”
云芊芊訥訥道,“我多心,這話什么意思?”
“便是怕因我跟你談生意的事誤了你跟朝兒的感情,你要知道朝兒娶你全是因為你這個人,跟云家的生意沒有關(guān)系。可萬一叫你誤會了,朝兒補得怪我?。俊辈穹顚帉㈦p手壓在云芊芊肩膀上,將她扳過來道,“瞧瞧,這樣的美人,哪需要用家中的勢力鉤住相公?如今看你跟朝兒相處得不錯,想必老侯爺也能放心了?!?p> 說起老侯爺,就是顧若朝的父親,云芊芊卻是一面也未曾見過,當(dāng)然今生是不可能見了,只有沖她人口里打聽,“對了,三嬸嬸見過老侯爺,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他啊,不是個男人唄。”
云芊芊差點一口熱湯噴出,傻傻再問,“此話怎解?”
柴奉寧毫不避諱的說,“早二十年,我便是女天玄女轉(zhuǎn)世,世間男兒哪有不對我動心的,可顧家大哥卻在見過我第一眼之后再也沒敢正眼看我,害我都不知道他端端正正站著的時候是個什么模樣。”
對弟媳避嫌,竟會被說成不是男人,云芊芊深深為老侯爺默哀一秒。
經(jīng)過幾句打趣,云芊芊又問回正題,“三嬸不是想談生意嗎?”
柴奉寧順順溜溜的答道,“生意慢聊,你我相見的日子還多,不急于一時。你若是肯賣三嬸一個面子,先供我?guī)灼ズ民R唄。”
云芊芊闊氣的“嗯”一聲,又說到,“但據(jù)我今日所見,星霧山跑馬場里的馬匹質(zhì)量已普遍高于云家馬場所出?!?p> “那都是我一匹匹精挑細選來的,若質(zhì)量不能在你云家馬場的平均線以上,還不趁早關(guān)門?但我這跑馬場中,上等馬雖多,卻少幾匹可以壓陣的名馬?!?p> 云芊芊聽得一愣,她好像已在不知不覺間被繞進去了。
做生意無非賤買高賣,在談判中用各種方式壓價。這本是云芊芊擅長的事情,但兩人熱絡(luò)的聊了半天,云芊芊發(fā)現(xiàn)一件很罕見的事,自己非但無法掌控話題,竟是連討價還價也談不過三嬸。
也有可能是云芊芊之前的事業(yè)生涯太過走運,所遇的都是男性合作伙伴,事實證明,在討價還價方面,女人擁有天生的優(yōu)勢。而云芊芊與柴奉寧比起來,只相當(dāng)于半個女人。
茶過三巡后,云芊芊從草廬告辭,獨騎一匹馬晃晃悠悠的回跑馬場。也不知是顧家人心大,還是星霧山上的治安一定很好,三叔和顧若朝等人都走得干干凈凈,云芊芊覺得這些人簡直不把她當(dāng)女人看了,居然連一個護衛(wèi)都沒留給她。
雖然頭頂艷陽高照,但一個人單獨走在叢林中還是怪陰森的。
云芊芊對山中的道路不熟悉,策馬奔跑起來鐵定撞到樹上,是以走得很慢。叢林間影影綽綽的有一陣騷動,云芊芊見到一個青年書生一瘸一拐的自遠方跑來,似乎很是急迫。
星霧山的跑馬場并不是全封閉的,外界的人能從很多山路上自由出入。這個青年書生一看就不是跑馬場的客人,倒是更近似于從某匹馬上摔下來的倒霉蛋。
這男子也看到了云芊芊,隨之一愣,也不知出于什么考慮,反而另擇了一條路走,像是為特意避開她。
云芊芊見這男子有些狼狽,腳步疏松,不像練過武的,果然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不過兩人對視時,云芊芊的心底被深深震撼了一下,她第一次見到如此清澈的目光,潔凈得令人羨慕。
男子跌跌撞撞的跑過去以后,云芊芊忽然聞到一股血腥味,再往林間看去,“希律律”的幾十聲馬蹄聲響起,有二十幾人騎著馬,將兩個黑衣服的護衛(wèi)圍在中間。
這兩名護衛(wèi)已全都力竭,連手里的刀都快握不住了。兩人的肩頭和腰腹部都有著十余處清晰可見的傷口,潺潺的鮮血在往外流。
云芊芊目光微亮,并沒有心生緊張,反而好奇的牽著馬躲進一處草叢中。這二十幾人圍住兩人,又零散的出動兩人往叢林深處,去追的應(yīng)該就是那跑掉的書生。
這當(dāng)是一場好戲,殺人的好戲啊!
高頭大馬上,一個胡子黝黑的壯漢舔著刀尖的血水道,“看來我等收到的情報有誤,隱皇子身邊居然還有人保護?!?p> “奶奶的,損了我們好幾個弟兄。”另一人搭他話道,“大哥,這次殺了他們以后一定要多拿些酬金,要不然不劃算了。”
黑胡子壯漢罵道,“呸,少幾個人分酬金,你心里應(yīng)該在偷著樂吧!雖然這兩個暗衛(wèi)廢了我們一番功夫,但事情好歹是做成了,好處少不了你?!?p> 這群刀斧手騎在馬上戲弄兩個黑衣護衛(wèi),直到二人血流干了,才上前去補那致命的一刀。
云芊芊看這群人出手的方式,判斷他們不像正式的殺手,也沒有軍隊的嚴(yán)肅整齊的紀(jì)律性,應(yīng)該是山中的馬匪,或許是受人之托才這兒動手行兇。
很快,那書生被完完整整的抬了回來。騎馬的兩人,一人抬著他的一條腿,那書生腦袋朝下,雙手拖地,也不知是生是死。
兩個之中的一人道,“大哥,是一刀宰了還是切了腦袋送回去?!?p> 黑胡子壯漢臉上顯出一分不悅,搖頭道,“怎么弄成這個樣,買主說了,要把他活著帶回去,至少得留一口氣?!?p> “放心吧,只是嚇暈了?!蹦亲ト嘶貋淼亩顺鲅越忉專皻饴?,剛才還在喘?!?p> 黑胡子壯漢臉上的惱怒之色這才收斂,將屠刀收回鞘中,撥馬說到,“這里好像是個馬場,咱們?nèi)松夭皇?,不要久留,撤。?p> 一行人留下兩具尸體,更兼帶著一個將死的書生,便要離開。
云芊芊定定的站在草叢中不敢出聲,根本沒把握救下那書生,能不引火燒身已算好的了。只是她身邊那匹不聽話的馬哼了一下馬鼻,動靜稍微大了點。
“誰在那處?”
黑胡子壯漢回頭吼了一聲,云芊芊只得從草叢中走出,卻好像看戲忘買票的普通聽眾那樣訕訕的笑著,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
“好啊,竟然還有個姿色不凡的丫頭?!北姸嗟陡衷隈R上起哄道,“既然剛好撞上,大哥,先給咱兄弟們解解饞吧?”
黑胡子壯漢卻冷眼斥責(zé)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殺了便走。”說罷不等人應(yīng)答,抽出刀,向云芊芊的脖子砍來。
云芊芊怒了,這些人毫無專業(yè)素養(yǎng),竟然都不打算跟她交流兩句就直接開殺,雖然她非常喜歡這種直接,但以自己的姿色竟然只是讓這群悍匪稍有留戀,實在很打擊人好不好。
身首即將分離時刻,云芊芊只想著:掉腦袋這才是第一次,也不知會是什么感覺,就先試試吧,要是感受十分不好,以后就盡量避免。
哪知這試試的可能也不給她,刀刃差一厘就將切進皮肉,竟有一支箭矢掠來,那黑胡子壯漢趕緊收回刀,先用來擋下對自己的致命威脅。
箭被擋下后,他大喝,“怎么回事,他竟然還有暗衛(wèi)嗎?”
身后二十幾人聞聲奔回,警惕的看向前方。
而云芊芊回頭看向身后,除了剛剛放下弓箭的一人外,她竟然看到了十余騎人馬,其中領(lǐng)頭的正是剛剛分別的三嬸柴奉寧。只聽她道,“星霧山內(nèi)不準(zhǔn)擅動刀兵,敢問你們是哪路人馬,可否報個姓名?”
“什么不準(zhǔn)擅動刀兵,哪家定的規(guī)矩?我們辦完事情就走,勸你不要多管閑事?!?p> 柴奉寧聽到這一答復(fù),竟然笑得肩膀亂顫,脆生生道,“好啊,我柴家定的規(guī)矩竟然也有人質(zhì)疑。閣下是第一天進西戎,還是上趕著尋死來的?”說罷一揮手,身旁的十幾人彎弓搭箭。
黑胡子壯漢臉現(xiàn)驚恐之色,打馬便退,在退后時聽到背后傳來慘叫聲,料到有人中箭身亡。他堪堪躲過幾支箭矢,回身看時,附近與他處于同一高度的再無一人,兄弟們統(tǒng)統(tǒng)摔落馬下,最少的也身中兩箭。
剛剛還氣勢洶洶的馬隊轉(zhuǎn)眼就成了二十具尸首,饒是黑胡子壯漢一生經(jīng)歷過無數(shù)風(fēng)浪,也沒見過如此快的收割人命方式,且還是人數(shù)稍占上風(fēng)的情況下,自己訓(xùn)練的人馬被全面碾壓。
“柴家人,這筆賬我記下了。”
“你最好能跑得出去。”柴奉寧命令身旁一人,“老高,把他追回來,要活口?!?p> 一人一馬快速掠出,柴奉寧毫不掛心的下馬來問云芊芊,“沒受傷吧?”
云芊芊忽然意識過來自己這是被人救了一命,可她一點都不想感謝救命之恩。
沒來得及回話,柴奉寧把目光指向那唯一沒中箭的書生,沖云芊芊笑道,“喲,你留在這兒就是為了這個小白臉???是你領(lǐng)回去,還是放在我這里?”
云芊芊推拒,“三嬸莫開玩笑了,我都不認識這人,能遭來這么多殺手的,定是關(guān)系重大,這么大的事我哪擔(dān)得起啊。我還是當(dāng)做沒看到好了?!?p> “原來你不打算救么?”柴奉寧將橫七豎八的十幾具尸體踢開,更加看清了這“小白臉”真實面貌,喃喃道,“有如此長相,死了確實可惜。我還道你慈悲心腸,定是想救這個人,這才出面干涉,看樣子是自討沒趣了。”
云芊芊還是感謝了救命之恩,眾人要走時,柴奉寧卻沒將那不知名的小白臉扶上馬,看上去救死扶傷并不是她的業(yè)余愛好。云芊芊只得開口道,“等等,我們要是都不管,任他在這兒自生自滅,他必定會傷重而死吧?”
柴奉寧看了看一地的尸體,慢悠悠道,“那死便死吧,反正星霧山的野狗從來沒吃飽過,只需過去一夜,便什么痕跡都留不下了?!?p> “三嬸,可我好像沒法那么心狠啊?!?p> “那就是被我說中了,你就是看上那個小白臉了?!辈穹顚幀摤撘煌R場方向,嘆道,“若朝呢?再不來,就坐等媳婦紅杏出墻了?!?p> “三嬸,你就別再取笑我了,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痹栖奋繁霍[了個紅臉。爽朗灑脫的女子她見過不少,可像三嬸這樣的,實在不符合身份,無法想象她是如何煉成這種性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