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回去欲下懸賞令,將這個人找回來,卻被陳太守斬釘截鐵地拒絕了。我去看他旁邊的胡刺史,他也面有難色。
我強(qiáng)忍著怒氣,耐著性子問他們是為什么。
陳太守不說話,胡刺史也不說話,最后還是縣令開了口:“殿下有所不知,此時確實不是下懸賞的好時候。我等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穩(wěn)下他們,這幾十張告示貼下去,整個街坊還不嚇得沸起來?到時候又找不到人,就不好收場了?!?p> “這又并非什么殺人命案?!蔽艺f著,卻想起這確實是和五年前的命案相關(guān),于是頓了頓,轉(zhuǎn)了話鋒,“即使是命案,告示上也大可以只字不提,只說知情不報?!?p> 縣令搖了搖頭,張了張嘴,又閉上了,似乎不知從何說起。
下面有個吏官便接過話頭來:“殿下,大多數(shù)的百姓不識字,只曉得有抓人的告示,有流竄的犯人,這樣鬧得人心惶惶,利大于弊,是毫無用處的?!?p> 他低著頭退下去,我望著面前緘默不言地三人,只覺得怒火往頭頂撞,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三咽才勉強(qiáng)壓了下去。
如此,他們講得頭頭是道,有理有據(jù),我倒是多管閑事,多此一舉,擾亂人心,不會做事的人了?
胡刺史見我的臉色實在不好,便急急加了句:“倒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只是要悄悄地做。下官這就去多安排幾個衙役日夜巡邏,人人都過目一下畫像,熟悉一下特征,看到形跡可疑相像的就立刻押回來,殿下意下如何?”
“這樣要能抓到人,我這公主就讓給你們做!”我譏道,實在也懶得同他們廢話,轉(zhuǎn)身離去。
他們大概確實是覺得我多事,去接五年前的案子,也認(rèn)為得不償失,連貼個告示也不愿意。
說來也可笑,衙門里這樣多的人,能站滿一個大院子,可這下卻是得完全靠我自己了。
這個公主,做得真是比縣令下面的一個半大的狗腿小吏還不如。
我回到房中,紅穗為我送上茶水,好不容易才將胸口那團(tuán)火給澆滅。
外頭有個人影,我示意紅穗出去看看,她去畢回來,卻報出個我怎么也料不到的名字來:“殿下,黃大人求見?!?p> 黃锃?
我皺了皺眉頭。
自從離開粱州后我便再沒有和他交談過了,他就算再蠢也該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皇帝的走狗,成日寫告密信監(jiān)視我的人,我難道還有要和他談的必要么?
“讓他滾?!蔽抑刂貙⒉璞业搅俗郎希肫鹪诹恢蓦U些命喪黃泉的那夜,火又往上撞。
我著實這幾日并未見過黃锃,也不知道他在搗鼓什么,而且近日周明世也沒再截到他發(fā)回皇宮的信。
他在做什么,我根本不想知道。
紅穗應(yīng)聲去回話,誰料外面的黃锃卻急了,在外面喊了起來,那高壯的影子立刻就矮了下去大半截,大概是跪在了地上:“殿下!臣有要事稟告!殿下大人不計小人過,且容臣相訴。”
我的火好不容易被壓下去,又被點(diǎn)著了。
他這是自己往火里撲。
我用力捏著茶杯,只想要把人押進(jìn)來臭罵一頓方能解心頭之恨,身上之前受傷的地方又開始隱隱作痛,燒灼著我的皮膚,刺著我的心口。
我向半個身子進(jìn)來,等我指示的紅穗遞了個眼色,她便將人帶了進(jìn)來。
幾日不見黃锃,他跟去黑炭里打了個滾兒似的,估計是去幫忙挖渠通水給曬的,一雙眼睛倒黑白分明,黑的烏溜烏溜,白的賊亮賊亮。他一進(jìn)來就撲通跪下了,不斷地磕頭:“罪臣黃锃叩拜殿下,請殿下安?!?p> 這出倒把我鬧糊涂了。
在我記憶中黃锃似乎不是這樣的,雖然他先前也對皇室表現(xiàn)出絕對的忠心,但今日卻有些反常。
這頭砰砰響,都快要把腦殼砸破了,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子,竟有點(diǎn)要開始泫然欲泣的模樣。
我只感覺背后一陣發(fā)毛,從頭刺到腳跟,一肚子罵人的話都硬生生吞了回去。
“殿下!臣有罪,臣當(dāng)日著實不該殺那姜州牧,弄得他什么事都沒解釋清楚,留下一堆謎團(tuán)就尸首異處了?!彼椿诘溃麄€人憋紅了臉,像是下刻就要大哭一場。
“哦?”我回頭去,可又實在找不到什么稱手的家伙立威,只好再抄起邊上那茶碗,再重重砸在桌上,“難道不是本宮的好父皇叫你滅口的么?”
黃锃愣了愣,臉色立刻就變了,不是羞愧,卻是痛心,兩條粗眉毛擰巴在一起:“殿下竟然到如今也不信臣么?不信臣,連陛下不信么?”
“陛下對公主殿下用心良苦,臣都看在眼里。難道有小人挑撥離間么?”
他在那里頓足捶胸,我卻忽然不知該說些什么,像是有人抽走了柴,什么火都燒不下去了。
黃锃還被蒙在鼓里,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能將怒火撒在他的身上呢。
他也只不過是個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忠心耿耿的人罷了。
“你走罷,不要再來了?!蔽覈@。
黃锃猛然像是被雷劈了一通,整個人都戰(zhàn)栗了起來,又開始一副欲哭無淚的模樣。
他看起來就像是要死諫的大臣,如果我趕他走,便一頭磕死在地上:“殿下!臣自從犯錯后便茶不思飯不想,幾番盤查,終于給臣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賬本沒有記錄的原因是,那些銀兩根本沒有到過粱州!”
我扶額,我也極佩服自己,這個時候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月余前我就知曉的事情,他竟然才反應(yīng)過來。
他見我笑,急得抓耳撓腮:“臣……臣發(fā)現(xiàn)此事后,便再也忍不住,親自派了信人去隆,阜二州走了一趟,均有賬冊記錄,殿下來戶楠也曾經(jīng)過這兩個地方的。這不問還好,一問竟給我那親信問出個驚天大秘密?!?p> “阜州首城有個老賬房先生,手不太干凈,在放置整理的時候順手撈了一塊,藏在袖子里,出來一看,竟然是塊又黑又硬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