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瀟湘策

第一百五十五章 遨游碧沙渚,游衍丹山峰

瀟湘策 清蒸榴蓮 2725 2021-06-28 11:01:06

  從南藺溯面上看不出喜怒,但是旁邊的幾個老大人臉上的顏色都變了,劉太保厲聲喝道:“張尚書,這話豈是可以胡說的?”

  戶部尚書倒是一點兒也不怕,閑庭信步地走到中間去,站在元世定旁邊:“分明是你們死要面子嘛?!?p>  “好啊?!彼蝗晦D(zhuǎn)過身來,直直望著我,眼角的褶皺驟然深了下去,“你們口口聲聲說的名譽名譽,殿下,你說的,若是真因此讓我們露了怯,讓我們失掉了主導(dǎo)權(quán),就讓史官去記,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記下來,不就是罵名嗎?我背!”

  這一席話丟出來,幾個老大人都啞口無言了。

  他背?問題是誰背罵名嗎?

  不愧是官場浮沉多年的尚書,真是三言兩語就往自己臉上貼了這么多金,竟然拿道德來壓我們。

  這話倒是我疏忽了。

  張大人忽然轉(zhuǎn)身,冷不丁手里的笏板一滑,正砸在元世定的頭上。

  元世定還跪在地上,被笏板一砸,砸得整個人一抖。

  啪嗒笏板落地,所有人鴉雀無聲。

  張大人有恃無恐,因為自己是南藺溯的舅舅,居然連手里的笏板都敢落了給自己立威。

  偏偏南藺溯還說他不得。

  “哎呀,年紀(jì)大了手滑,還要勞煩你撿起來了?!睆埓笕撕切χ瑑墒?jǐn)n進袖子里,又向兩旁的群臣道,“我也不與諸位打迷語,雖然如今收成良好,但是不與外界流通貨物,也沒人干活,這國庫是無論如何充盈不起來的?!?p>  “人,人是集不出來的。錢,錢也是籌不滿的,這其中的利害,還用多說么?”他接過元小將手中的笏板,如打了一場勝仗。

  我并不著急。外面的風(fēng)呼呼地吹過來,砸得窗咚咚地響,太陽還在慢悠悠地向殿內(nèi)爬,一點一點,浸透了地上的磚,徒留下閃閃的光,依舊冷得如一塊冰。

  快了。

  大概是天上的云被風(fēng)打散了,光一下子盛了起來。南藺溯坐在高位上:“尚書言之有理,既然如此……”

  我聽見風(fēng)鼓鼓地吹,伴隨而來的是一陣喧鬧,一個太監(jiān)慌慌張張地沖了進來,臃腫的影子撲倒在地上,帽子骨碌骨碌滾到了張大人的腳下。

  “陛下……啟奏陛下!不得了了……前陣子荊滸那邊的壩塌了,本來已經(jīng)平息了,不知道為什么今天東市那邊突然鬧起來了,放火燒了工部的邊樓,說工部不作為,現(xiàn)在季將軍已經(jīng)派人去鎮(zhèn)壓了……”

  “放肆!”張大人抓緊了笏板,“真是太放肆了!”

  幾個老大人都是瞠目結(jié)舌,我只將目光放在從頭到尾一言不發(fā)的工部尚書身上,等著他開口。

  工部尚書一直目視著手里的笏板,脖子幾乎都要縮進朝服里去了,微微地似乎還有點發(fā)抖,心事重重的模樣。那一聲放肆喊出來,他一個發(fā)抖,手里的笏板幾乎掉在地上。

  南藺溯面沉似水,似乎對這樣一個唯唯諾諾的工部尚書極不滿意。

  雖然這鍋確實扣不到工部尚書的頭上,但是畢竟也是他沒能早點想到處理的辦法,才落到今天的這般田地。

  我望著工部尚書弓得如同蝦米的背,心里也稍微有些忐忑。

  是我估錯他了嗎?

  “陛下!”他突然一個抬頭,大步走到了中間,跪在元世定前面。

  我的心一下子落地。

  “陛下……臣自知罪該萬死,近日來夜不能寐,輾轉(zhuǎn)反側(cè),得一拙計……”他花白的胡子抖了抖,在笏板后晃蕩晃蕩。

  他抬起頭,直望著南藺溯:“如今無人愿入工籍,手藝人也不愿重操舊業(yè),也不能提拔商籍,那唯一的方法就是從外界在尋人來。”

  “陛下……荊滸關(guān)和長寧關(guān)外,全都是可用的人啊。”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一時之間,爭論四起,排山倒海般的吵嚷聲蓋過了窗外的風(fēng)聲,壓迫著我的耳膜,幾乎要把我推出殿內(nèi)。

  我只是站在旁邊,從頭到尾不過說了幾句話。我微微低下頭,望著在腳邊的影子,忽然有些恍惚。

  似乎周圍慷慨陳詞的人都不見了,只有我,還有光潔的磚,在金光當(dāng)中綿延向遠方去。一只白面饅頭從很遠很遠的地方滾過來,我看見一只漆黑的手,猛然顛覆了富麗堂皇的假象。

  到處都被噴涌而出的灰土淹沒,我耳邊的爭論逐漸變得模糊不清,零零碎碎,最后變成哭聲,痛吟和怒罵。我感到自己的鼻尖有一點點酸,穿越時光的痛突然化作了火,燒灼著我的每一根指。

  我看見,一顆顆粘稠的,在我指節(jié)的血珠落下來,混進泥里,衣裙下黑紅黑紅的一片。

  痛嗎?不痛,但是很燙,如火一般的燙,燙得我渾身發(fā)抖,血液沸騰。

  多少次午夜夢回,我夢見我離開襄渠皇宮后的日子。我的眼前是鋪天蓋地的箭,和路邊萬箭穿心的尸首。我穿碎了鞋子,穿破了衣衫,行尸走肉,一心求死。

  直到我饑腸轆轆,在高高的城墻下瀕死的那一日,一個老翁,遞給我一塊白面饅頭。

  很白。很白。比太陽還要白,比太陽還要亮。

  我會痛嗎?我有資格痛嗎?但是那一日我卻有點醒過來了。我在南篁緊閉的城門下,突然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我想,我大概命不該絕。

  大雨連綿了三日,我見到太多的尸體了,見到太多人死去了,城門上的士兵如同劊子手,冷眼望著下面的民不聊生,無動于衷。

  我望著那個老翁的尸體,衣衫襤褸,瘦骨嶙峋。

  我想。

  我應(yīng)該做點什么。

  “陛下,這不失為一個好法子……這些難民確實可以解了我們的燃眉之急,況且事出突然,他們應(yīng)該也沒有在里面安插細(xì)作,反而可以揚名我南篁的大度仁慈,和大國心胸?!眲⑻T诔橙庐?dāng)中高聲道,“況且現(xiàn)在糧食庫存也是足夠的,養(yǎng)他們也是綽綽有余。”

  張大人突然回身:“這并非只是糧食的問題,那錢呢?銀子呢?又多了這么多人,派去西北的款必不能少了,單是邊防和軍餉就都要翻倍,才能確保安全。這些錢哪里來?大風(fēng)刮來嗎?”

  外面突然又急急跑進來一個太監(jiān),跪在地上,手里捧著一個托盤,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冊子。

  “陛下……方才戶楠謝家呈來折子,說愿為西北災(zāi)情出力,共、共捐銀……”他頓了頓,尖細(xì)的聲音一下子穿透了大殿,“二十萬兩銀子?。?!”

  方才還一片吵鬧的大殿一下子鴉雀無聲。

  現(xiàn)在南篁已經(jīng)窮到四萬兩銀子都要爭個頭破血流了,如今一下子多了整整二十萬兩,莫說是養(yǎng)災(zāi)民,連國庫都一下子充盈了。

  我突然聽見龍椅吱呀了一聲,而后就聽見南藺溯撫掌大笑:“好。好。好!”

  我重新看向他,只見到他身上的龍的眼睛驟然亮了起來,似乎真的活了過來,橫眉立目,活靈活現(xiàn),幾乎要躍出衣料。

  外面的風(fēng)又突然吹了起來,我想起我當(dāng)日站在城墻上,向下的一瞥。下面依舊是生靈涂炭,血流成河。風(fēng)吹得我的眼睛迷迷糊糊地睜不開,頭腦也因為淋雨和失血變得漲痛昏沉。

  那個時候,我只有一個念頭。

  我要進南篁,我要拿這下這個公主的名號。

  我眼前浮現(xiàn)出鮮血淋漓的手,浮現(xiàn)出南篁皇帝悲喜莫辨的臉,浮現(xiàn)出那杯在月下我飲下的杜康。

  我看見武林盟主黯然神傷的面孔,看見姜州牧偽善的臉,看見柏永晞在瓢潑大雨當(dāng)中射出的那一箭,看見南藺溯送給我的那一盤菩提子。

  我坐在轎子里,一路向西北去,一路向南篁去。我坐在轎子里,一路向中城來,一路向大殿來。

  從我被簇?fù)碇M入南篁的那一天開始,我就想好了——那日昏昏沉沉在城墻上暈厥的時候,我還在想著。

  我要這南篁有一天,能夠敞開這緊閉的城門。

  我要這些流連失所的可憐人,能夠收到庇護,不必再擔(dān)驚受怕,飽受痛楚和苦難。

  “就按工部尚書所說的辦。工部主理,五部協(xié)助,立刻執(zhí)行,不得有誤?!蹦咸A溯道,“三日之內(nèi),孤要看到規(guī)章?!?p>  我做到了。

清蒸榴蓮

加長版!   埋了一卷的伏筆了,瀟湘冒公主名銜,從來都不是因為榮華富貴……   下一章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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