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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唐

九 蕭丙辰:我死得冤啊

囚唐 形骸 2553 2019-05-27 17:14:39

  環(huán)彩閣閣主最近焦頭爛額。

  劉員外還不是最令他發(fā)愁的。畢竟,劉員外屬商籍,賤民一個。

  況且,人死前服過那樣的藥丸,傳出去家屬臉上掛不住,必然不愿聲張,花些錢總能了事。

  劉員外好打發(fā),另外一樁案子可沒那么容易應(yīng)對。

  案子牽扯兩位正兒八經(jīng)的皇親國戚,閣主無論如何都得罪不起。

  前不久,兩個紈绔子弟因幾句口角,在環(huán)彩閣大打出手,一個把另一個捅死了。

  按說,神仙打架不該殃及螻蟻,但這案子另有內(nèi)情,將環(huán)彩閣不尷不尬地夾在其中,閣主只有陪著走流程的份兒。

  今日萬年縣令就要開堂審這樁案子,環(huán)彩閣閣主做為關(guān)鍵證人,被要求上堂答話,午時過后,來了兩名衙役,將他帶往萬年縣衙。

  閣主被帶到時,皂隸已在衙門大堂兩側(cè)站定,人手一根荊杖。

  鳴鑼三聲。升堂了。

  縣令自后堂轉(zhuǎn)出,坐在高案之后。

  萬年縣令名叫王方拙,是個枯瘦小老頭兒,兩撇長須,松弛的眼皮耷拉著,活像老鼠成了精。

  他刻意選在一天中最熱的時候升堂審案,就是希望暑熱能阻攔一些旁聽者。顯然,他低估了閑人的好奇心。

  不止閑人。

  堂外圍得里三層外三層,看圍觀者的衣著、神色縣令便知道,這其中有不少官家派來打探消息的家奴。

  據(jù)通傳稟報,縣衙外有兩乘華麗的馬車,顯然是苦主和兇手家里來了人。一想到那兩位能夠上達天聽的大人或許只跟自己一墻之隔,縣令就如坐針氈。

  他定了定神,一拍驚堂木,有經(jīng)驗的圍觀者立即閉嘴,停止了交頭接耳,嗡嗡聲小了許多,那些沒什么經(jīng)驗的圍觀者察覺出不對,趕忙跟著閉嘴。

  不過一彈指,周圍便安靜下來。

  唯有一名老伯還在呻吟。那人與縣令歲數(shù)相仿,不跪,而是坐在堂下一張高椅上,他口中“哎呦哎呦”“可活不了了”“大人做主”地喊著,喊聲不大,卻堅定連綿。

  縣令和顏悅色道:“蕭伯,您且道明冤屈。”

  “我兒的命啊……”被稱做蕭伯的人抹了把臉上的眼淚鼻涕,被仆役扶著站起,向前走了幾步,“我兒蕭丙辰活活被那李孝節(jié)打死了!他仗著自己是清河王,便目無王法草菅人命,可憐我兒一介白衣,縣令大人為我做主啊,若大人不管,我只好豁出這張老臉,求家兄將狀告至御前……”

  一上來就是赤裸裸的威脅,縣令有點生氣。

  但他毫無辦法,因為對方所說的“家兄”正是皇帝跟前的紅人蕭瑀。

  在門閥林立的唐初,蕭家絕對是貴族中的貴族,祖上隨便巴拉出來一個,都能將奮斗階段的寒門官一代踩死,舉兩個簡單的例子:蕭瑀的高祖是梁武帝,正兒八經(jīng)的皇帝,姐姐是隋煬帝的皇后。

  當(dāng)然,如今改朝換代,過往的榮耀蒙塵,若蕭瑀自己不爭氣,絕無法在新朝立足。

  偏偏他特別爭氣。

  隋末,蕭瑀任河池郡守,當(dāng)時全國各地遍布起義勢力,昨天的農(nóng)民,今天振臂一呼,拉上百來號兄弟,就是一支反隋的革命隊伍。

  如此亂象,許多地方都被起義勢力割據(jù)。蕭瑀管轄的地區(qū)自然也被一些起義勢力垂涎,朝廷無兵可用,他就組織當(dāng)?shù)貕讯〉钟?,以奇謀打贏了首戰(zhàn),所繳獲的戰(zhàn)利品,悉數(shù)獎勵給有功之士,因此當(dāng)?shù)匕傩账佬乃刈冯S擁護蕭瑀,蕭瑀帶領(lǐng)手下的泥腿子隊伍屢戰(zhàn)屢勝。

  蕭瑀治理的河池地區(qū)不僅鐵板一塊,且一派欣欣向榮,可謂是隋末亂世少有的世外桃源。

  李淵建立唐朝,詔安蕭瑀,蕭瑀從善如流,獻上河池郡。

  彼時國初立,正需要蕭瑀這樣有治國之才的人,李淵委之以重任,蕭瑀也并未讓新主失望,很快遷至尚書右仆射,總領(lǐng)朝務(wù),實權(quán)派,皇帝的左膀右臂,真正意義上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本案中,被殺死的正是蕭瑀的族侄。這案子有多燙手可想而知。

  因此,縣令那點火氣瞬間就慫了下去。

  他臉色緩和道:“蕭伯,您節(jié)哀,本官定不容草菅人命。速速帶兇手上堂!”

  縣令怕蕭伯再抬出蕭瑀來壓自己,官威全無的滋味實在不好受,因此,對原告的詢問草草結(jié)束。

  可惜被告也不好惹。

  被告,清河王李孝節(jié),李神通之子。

  李神通乃是當(dāng)今圣上的堂弟,身份有多尊貴不必多說,關(guān)鍵他不是那種只知道花錢享樂的草包王爺,他是少有的親自上過戰(zhàn)場的李唐貴族——且是屢屢?guī)П稣鳌?dāng)然,勝敗暫且不說。

  要用一句話形容李神通,那就是:出身比你好,還比你努力。你說氣人不?

  有這樣一個老爹,兒子自然不是吃素的,可惜這回本事用錯了地方。

  李孝節(jié)帶上了堂,他甩開大步,如入無人之境,身后的衙役哪兒像是押解殺人犯,倒像他的跟班。

  進了大堂,李孝節(jié)橫掃了縣令一眼,梗著脖子并不說話。

  縣令只當(dāng)沒看見他的無禮舉動,道:

  “堂下所站之人,可是清河王李孝節(jié)?”

  “正是本王。”

  “本官且問你,今年五月庚子,你可曾在環(huán)彩閣持刀刺死蕭丙辰?”

  李孝節(jié)冷哼一聲,“本王殺他,只因他該殺。”

  “那你且說說,他為何該殺?”

  “我出重金,長買了環(huán)彩閣的杏花姑娘——長買知道嗎?就是她只能陪我,其余客人必須一概謝絕——那日我們本約好一同出城狩獵,我去接人,誰知杏花卻不在,一問之下,環(huán)彩閣閣主竟說杏花被太子接走了……”

  縣令腦袋嗡地一聲,機械地抬袖擦了擦頭上的瀑布汗。

  “……真是荒謬!太子身份何等尊貴,怎會去那院閣之地?我倒要看看是誰打著太子的旗號誆騙于我。

  一看之下,蕭丙辰正在飲酒。

  那蕭丙辰不過一屆庶子,從前就搶過我看中的姑娘,我不與他一般見識,今次竟敢再羞辱于我,更羞辱于太子。

  我上前與他理論,誰知他抵賴不認,本王自然要教訓(xùn)此等無賴,否則皇室尊嚴何在?

  他既對本王動桌上的割肉刀,好,本王也不欺負他。本王隨身帶了佩刀,卻刻意沒用,也用了割肉刀與他比劃。

  他武藝不精,送了性命,這可怪不得本王?!?p>  很好,你們一個比一個硬氣。縣令心中暗想。

  原告是皇帝寵臣的族侄,被告是皇帝自個兒的族侄。

  掂量下來該偏向哪邊,縣令心中早有分寸。

  其實輪不著他偏心,他的職責(zé)只有一條——上報。原被告均在“八議”之列,哪兒用一個小小縣衙審理,皇帝叫上幾個親信,開個小會自行解決,才是正道。

  偏偏此事牽扯太子,上頭一應(yīng)衙署,諸如京兆府、刑部、大理寺均不想接手,怕觸了霉頭,相互推諉之下,事情就壓在了萬年縣衙,押了幾天,上頭統(tǒng)一了口徑,三方衙署均要求萬年縣衙“審理清楚,尤其弄清太子為何牽扯其中”。

  說白了,若審出功勞,上頭要站出來搶功,若審出罪過,那是萬年縣衙出了問題,罰它!

  官場就是這般齷齪。

  縣令能怎么辦?他只能依照吩咐辦事。

  此番審訊,原告被告均不是重點,重點在于,太子怎么會無緣無故跟院閣之地扯上關(guān)系。

  而能將此事說清楚的,只有環(huán)彩閣閣主。

形骸

感謝【辛阿涼】同學(xué)純手繪的封面,我很喜歡,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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