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時辰前。
東宮,光天殿。
太子背著手,在高位之處來回踱步。
他剛發(fā)過火,摔了不少東西,地上一片狼藉。
“你不是說勝券在握嗎?!”太子突然停下腳步,指著立在階下垂頭喪氣的齊王李元吉道。
吼也吼過了,罵也罵過了,他已沒力氣發(fā)火,只剩下費(fèi)解。
為何他身邊都是些豬隊(duì)友?
齊王唯唯諾諾道:“秦王此行去驪山,不過帶了百人,我以為是個好機(jī)會……咱們訓(xùn)練的長林軍也該拉出去試試了,且我調(diào)撥了整整千人,十倍于……”
“狗屁!”太子指著齊王的手不斷發(fā)著抖,“十倍有個屁用!那是秦王親兵,各個以一當(dāng)十!你隨他出征多次,竟連此都不知道?!”
冷哼一聲后,太子繼續(xù)罵道:“長林軍?……潑皮無賴組成的雜軍,充人數(shù)罷了,也敢去丟人現(xiàn)眼?”
齊王垂著頭,低聲道:“可我手下只有那些人?!?p> 若不是礙于魏徵也在,太子真想將這個弟弟按在地上摩擦。
“殿下,殿下,”魏徵上前一步,勸道:“現(xiàn)在不是置氣的時候,咱們不能再錯過眼下的機(jī)會了?!?p> “哪里還有機(jī)會?!”太子煩躁地抬腳,踢開一只歪在地上的銀酒壺。
“臣聽說,秦王此番是單槍匹馬入宮的,這就是最好的機(jī)會??!”魏徵道。
“你的意思是,待他出宮時……”太子被這個大膽的想法嚇了一跳,趕忙搖頭,遙指著大興宮道:“你讓不讓那位活了?!在他眼皮子底下,殺了他的兒子……殘害手足!大不孝!你要我背這樣的罪名嗎?!”
“臣不敢。”魏徵張了張嘴,還想再辯解兩句,終究什么都沒說。
他好累。
他想不明白,太子為何總被細(xì)枝末節(jié)牽絆,遲遲下不了除掉敵手的決心。
成就帝業(yè)之人,有幾個手上沒沾鮮血腳下沒踩白骨,這位怎就看不明白?
太子優(yōu)柔寡斷,秦王卻是個殺伐果斷的。被逼至此,魏徵知道秦王一定會反撲,但他何時反撲,如何反撲,他完全看不透。
一想到此,魏徵就出了一頭冷汗。他的政治敏感性太強(qiáng)了。
當(dāng)年他多方斡旋,關(guān)鍵時刻從瓦崗陣營倒戈至李唐陣營,萬分兇險(xiǎn)中為自己求得生機(jī),可見其眼光之獨(dú)道,把握機(jī)會之準(zhǔn)確。
如今,眼見太子一次次錯過有利時機(jī),魏徵心里又是焦急又是失望。
這個太子,真是那個天選之人嗎?他真值得我如此效命嗎?
魏徵搖搖頭,將這些想法趕出腦海。他還得繼續(xù)苦勸。
“殿下,儲君之位絕非兒戲,秦王雖失了軍權(quán),但其威望仍在,軍中一呼百應(yīng),此人不除,后患無窮啊……”
“你莫逼我!”太子的左拳在右手心錘了幾下:“他有覬覦之心又如何?我才是太子!我!圣上屬意于我,我有何懼?莫再危言聳聽!
待我繼位,他還不是砧板上的魚肉……”
“等不得了?!币粋€女人打斷了太子的話。
女人面上蒙紗,身材曼妙,輕移蓮步進(jìn)了光天殿。
“德妃娘娘?!碧庸Ь吹貨_女人拱手。
“收起虛禮吧?!迸藬[手道:“宮中消息,秦王已向圣上告發(fā),說我們有茍且之事,若再不想法子,腦袋就要搬家了?!?p> “不必在意,”太子胸有成竹道:“秦王果然已窮途末路,只能耍耍嘴皮子,抹黑……”
“你是圣上親兒子,圣上自不會拿你怎樣,我呢?!”尹德妃冷笑一聲,指著齊王道:“況且,你我確是被抹黑的,他可不是!”
自尹德妃進(jìn)門,齊王就一個勁兒往魏徵身后躲,如今被指了出來,他偷偷看了一眼太子哥哥,又飛快地低了頭。
“你干什么了?”太子問道。
他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每當(dāng)?shù)艿芡绷舜髪渥?,就是這副表情。
齊王不吭聲,尹德妃便接話道:“他和張婕妤的好事,宮里可都傳開了!”
“你!”
太子怒極,沖上前抬腳欲踢。
還沒踢上,齊王便跪爬在地,口中告著饒。
“大哥……大哥我那是一時糊涂……我還不是想著,江山早晚是你的,宮里那些女人也早晚……我一心一意輔佐大哥,大哥與我又何時分過彼此……大哥莫怪啊,我再也不敢了……”
太子揉著太陽穴,只覺得越揉頭越大。
他又虛踹了齊王一腳,罵道:“你能不能少添亂!”
“你們兄弟倆,少給我擺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的假把式,”尹德妃對太子道:“張婕妤那個小浪蹄子我管不著,但若我被此事牽連,你就等著墊背吧,你從前指使我構(gòu)陷秦王,我要一樁樁一件件地告訴圣上,到時候,看你這太子的位置還能否坐得穩(wěn)!”
“德妃娘娘息怒,我這不是……哎!我也沒說要推您去擋刀啊……娘娘信我?!碧佑质菑澭质枪笆?。
穩(wěn)住尹德妃后,他繼續(xù)道:“咱們先別自亂陣腳,秦王誣陷我,難道我不會辯解嗎?明日一早我就去面見圣上,向他解釋清楚,父皇向來屬意于我,定會信我的……回去吧,明日您只管等我消息?!?p> “對對對,”齊王連連點(diǎn)頭,“大哥一去,定能馬到成功。”
太子憤憤地指著齊王道:“你隨我同去?!?p> “???我就不……”
“眼下,父皇看見我和秦王就黑下臉來,也就見了你能有些笑意,你要撿好聽話說,將父皇哄高興了,明白嗎?”
“那行?!饼R王點(diǎn)頭,“哄人我還行。”
四人又商量一番,串好了說辭,尹德妃匆匆離開。
這一夜,光天殿燈火通明,眾謀臣群策群力,替太子想著解釋的說辭。
天光破曉之時,太子伸著懶腰,由侍女服侍更衣洗漱。
一刻后,他與齊王上了馬,向?qū)m內(nèi)馳去。
過了玄武門,太子問齊王道:“那些說辭,你都記住了嗎?”
“我覺得提阿娘不妥?!饼R王道:“雖說從前每每提起阿娘,父皇就不忍心責(zé)罰咱們,可這招已用濫了……”
“你自己把握,總之,你的任務(wù)是……”
太子的話被一個聲音打斷了。
“太子!建成!”
是秦王李世民!
太子聽到秦王在喊自己。
他回頭,也確實(shí)看到了秦王。
他怎會在這兒?這是太子的第一個念頭。
下一瞬,第二個念頭冒了出來,只有一個字:
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