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北宮。
除李傕、郭汜二將在領(lǐng)軍巡城外,董卓麾下文武齊聚增喜觀,受邀參加一場別開生面的夜宴。
不同之處有幾點:一是侍酒者俱為年輕貌美的宮女;二是宴席上的主菜為現(xiàn)場燒烤羔羊;三是觀內(nèi)多用罕見的明珠玉石裝潢。
此時董卓尚未到達(dá),場上人員往來交談,隱隱分作三派:牛輔、賈詡為代表的西涼系;劉表、吳匡等人的京營系;以及呂布為首的并州系。
“并州牧、前將軍、斄鄉(xiāng)侯董大人駕到!”伴著守門士卒一聲嘹亮的大喝,董卓身著甲胄,閃亮登場,身后董白、李儒相隨。
人群分列兩旁,恭迎董卓來到上方首席。
待董卓坐下后,自有美貌宮女按照既定好的排位,引眾人入席。
東邊以李儒、賈詡為首,西面以牛輔、劉表當(dāng)先,往下依次按照官職高低、親近程度排開。
至于呂布,卻被董卓招呼上前,在自己右手單獨設(shè)立一席,與其左手的董白比翼而坐。
場上眾人見狀,大多面露艷羨,胡軫、華雄對視一眼,更是難掩妒忌。
董卓登場的時間拿捏得極好,正是羔羊烤得外焦里嫩之時,自有赤膊力士送上案幾,又有美貌宮女斟滿酒水。
“諸位,今日文優(yōu)率大軍抵達(dá)城外,壯我聲色?!倍颗e起青銅酒樽,大聲道,“這第一飲,當(dāng)為文優(yōu)及眾將接風(fēng)洗塵!”
中原正式場合到底不同,極少用杯,大多使青銅樽,下有三足。
“飲勝!”眾人俱都舉樽,邀飲道。
“這烤羔羊,乃是我西涼的一道特色大菜,配有西域過來的胡椒,味道美妙絕倫?!本扑敫?,董卓大笑道,“諸位不妨品嘗一二!”
既然是主人推薦,眾人無論心中如何感想,均笑逐顏開,愜意品嘗。胡軫、華雄等人更是趁機調(diào)戲身邊宮女,上下其手,不亦悅乎。
轉(zhuǎn)眼酒過三巡,董卓再次端起銅樽,沉聲道,“今日除為大軍接風(fēng)洗塵外,某家另有一件大事,要與諸位商討!”
眼見董卓開口,場上立即安靜下來。
“大將軍何進黯弱,遂有近日十常侍禍亂宮廷,挾天子、陳留王倉皇出奔?!倍客職鈸P聲,慷慨激昂道。
“何氏之子劉辯,昔日先帝言其‘輕佻無威儀,不可為人主’!”他一語至此,雙目幽光暴漲,有如熊羆覓食,緩緩掃過場上眾人。
“先帝另有皇子協(xié),今為陳留王,聰穎過人,兼有膽識,強過劉辯百倍。某家欲更立皇子協(xié)為君,諸位以為可否?”
他此言一出,如驚雷掠過,全場鴉雀無聲。
“將軍此舉,不求虛名,有利國家。”堂下忽然有人打破沉寂,朗聲高呼道,“我山陽劉景升,第一個贊同!”
劉表為漢室宗親,西漢魯恭王劉余之后,又是天下名士、京營首將,他此言一出,其中蘊含的價值,實在非同小可。
呂布眼中精光爆射,張口喝道,“五原呂奉先,亦贊同將軍之意!”
兩人分別代表西涼之外的兩股勢力,如今當(dāng)場表態(tài),縱然有人心底不滿,卻哪里又敢有絲毫異議!
一時之間,場上俱是贊同、附和之聲。
“呃哈哈哈呵~!”董卓志得意滿,不由仰首大笑,笑聲倏忽停下,沉聲道,“既然如此,某家當(dāng)尋本初相商,再決于朝堂之上!”
事到如今,他尚有與汝南袁氏分領(lǐng)文武、共掌權(quán)柄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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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西郊,伽藍(lán)寺。
自從前日呂布投效董卓后,雒陽十二門,雖仍有重兵駐防,卻已半數(shù)開放。陸翊、珞伽領(lǐng)曹純等人從廣陽門出城,快馬加鞭,趕到伽藍(lán)寺中。
陸翊、珞伽先到浮屠塔園與羽林兒郎相見,安排一番之后,這才聯(lián)袂趕到后殿,與主持高僧支婁迦讖相見。
雙方正在述說當(dāng)今局勢,忽有知客僧人來報,“隴西董白抵達(dá)山門,欲尋陸施主夫婦相見!”
如今京師內(nèi)外俱為董氏勢力,陸翊、珞伽兩人的行蹤,自然都在董白掌握之中。
陸翊與珞伽對視一眼,略感意外,支婁迦讖忽地出聲道,“老衲有意在旁相陪,還請賢伉儷應(yīng)允!”
當(dāng)年漢帝劉宏、中常侍張讓遣人迎佛之時,他曾與董白簡單相識,只是自那之后,再無往來。
如今朝堂上下,董卓一方氣勢洶洶,眼看無人可制。伽藍(lán)寺樹大招風(fēng),早晚要與董氏父女打上交道,支婁迦讖此舉,實有緣故。
“自無不可!”陸翊欣然道,珞伽更無異議。
三人一起來到前殿,不久就見知客僧引入數(shù)人。除了為首的董白,另有兩人陸翊也都認(rèn)識,竟是阿娜爾和離開碎葉城多年的段煨。
“阿娜爾!”珞伽首先驚呼出聲。
“小主!”阿娜爾嫣然一笑,來到珞伽身旁,兩人輕聲細(xì)語,說起別后情形。
段煨看上去約莫三十出頭,頜下蓄短須,身高七尺八寸,舉止沉穩(wěn),欣然笑道,“小翊,多年不見了!”
前太尉段颎被陽球等人鴆殺,段煨得知訊息后獨自東歸,兩人已經(jīng)失聯(lián)將近十年,不想竟在此地重逢。
陸翊百感交集,最終化作一聲招呼,“段七叔!”
眼見四人相認(rèn)敘舊,董白面帶笑意,只是安靜地站在旁邊,并不上前打擾,看得支婁迦讖暗暗頜首,似有所思。
“什么?!”正在此時,忽聽珞伽發(fā)出一道充滿驚喜的嬌喝。
陸翊轉(zhuǎn)頭望向妻子,只見珞伽星眸生輝,面帶喜色道,“土賊,不想二十二年后,娘親之仇竟然得報哩!”
阿娜爾在旁邊,將呂布斬殺丁原一事的原委簡要說了一遍。
除早已經(jīng)知情的董白外,眾人均感有些難以置信,但仔細(xì)一想,又覺得極為合理。
珞伽首先松了一口氣,不僅在于生母之仇得報,也因兄長呂布投效董卓果然另有緣故,她對董卓的恨意,也因此減少了幾分。
陸翊早就聽過丁原大名,知他久鎮(zhèn)邊地,當(dāng)年與瀘水月氏處于敵對狀態(tài),所作所為,并無明顯過錯,只能說是造化弄人。
“阿彌陀佛!”乃真爾朵、珞伽母女之事,支婁迦讖亦曾適逢其會,不由合什嘆息道,“罪過!罪過!”
“多謝小公子!”珞伽一向恩怨分明,上前沖董白拱手道。
陸翊亦在旁邊揖手作禮,無論如何,他夫妻二人欠下了對方一個人情。
“兩位不必客氣!”董白抱拳還禮,開門見山道,“在下也有一事相求!”
“家父欲更立天子,以陳留王為君,重振朝綱?!迸c聰慧之人談話,最忌拐彎抹角,是以董白言辭直截了當(dāng)。
“嘗聞陸公子得先帝所托,照顧皇子協(xié),何不投入家父麾下,如此正可一舉兩得?”
她又轉(zhuǎn)向珞伽道,“家父舊部多有羌胡義從,對大名鼎鼎的夜叉瞳,我父女也極為歡迎!此事若成,賢伉儷與貴兄呂布,均可得授中郎將一職!”
珞伽對劉氏并無多少好感,誰做天子差別不大,董卓早年雖對瀘水月氏不善,但丁原一事也算恩怨相抵。
她望向陸翊,靜待對方?jīng)Q定。
陸翊顯然早有預(yù)料,并不猶豫,沖妻子緩緩搖頭,正要開口。
“陸公子且慢拒絕!”董白眼底閃過一絲遺憾,揚聲道,“受此瓔珞,護其伽藍(lán)。賢伉儷不為自家考慮,難道也不在乎此間寺院安危么?”
她此言一出,珞伽豁然變色,嬌喝道,“你這是在威脅?”
陸翊眉頭微蹙,與支婁迦讖對視一眼,均有憂色。
“不敢!”董白神色自若,悠然道,“當(dāng)年我在諸子門學(xué)留駐數(shù)月,雖未與陸哥兒相處,卻從側(cè)面多有了解,閣下今日態(tài)度,實在我意料當(dāng)中!”
董白這一番話說出,陸翊等人摸不清她意欲何為,不由凝神靜聽。
“賢伉儷既然不愿投效家父,在下倒是另有一個建議?!?p> 董白顯然早有準(zhǔn)備,“若兩位承諾不會與我父女為敵,則陳留王、伽藍(lán)寺二者,在下可當(dāng)眾立誓,代為守護!”
“阿彌陀佛!”旁邊支婁迦讖聽罷,欣然誦道,“善哉!善哉!”
“宮廷權(quán)勢爭斗,陸某并無興致?!标戱绰砸凰尖猓谅暤?,“若董將軍不禍害民生社稷,我夫妻二人自然不會與之為敵!”
“那就一言為定!”董白決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