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招聘會（一）

　　“你能不能放棄此次的內(nèi)部招聘會？”臺長有些殷切地看著蘇凌薇，語氣中多了幾分懇求。

　　“為什么？”臺長拋出的問題，她感到很意外，心中暗暗驚訝。

　　“小蘇啊，你也知道咱們臺里的財經(jīng)頻道一直半死不活。自從你接手后，才慢慢有起色，我看得出來你很適合財經(jīng)主播這條路?！?p>　　蘇凌薇沉思了一會，搖了搖頭，禮貌地拒絕他：“臺長，謝謝您的好意。”

　　“你不再考慮考慮？只要你能留下來繼續(xù)擔(dān)任財經(jīng)頻道的主持人，在我的能力范圍內(nèi)，條件任你開，這可是別人求之不得的機會，小蘇你可不要錯過了?！?p>　　這條件確實可遇不可求，面對人才，這位臺長從來都是求賢若渴。

　　得到上級領(lǐng)導(dǎo)對自己能力的認可，蘇凌薇當然高興。只是好不容易等到一個接近葉家人的機會，說什么都得去試一試。

　　“我這次去應(yīng)聘也不一定能選上，如果到時候落選，臺長您可得把財經(jīng)主播的位置繼續(xù)留給我?！痹诼殘隼锎蚱磧赡炅耍吞椎墓偾?，蘇凌薇也學(xué)會一些。

　　臺長知道蘇凌薇去意已決，沒有再繼續(xù)強留。

　　他也不是一言不合，吹胡子瞪眼的人，自然地接過蘇凌薇的話：“好，一言為定?！?p>　　蘇凌薇感覺話談得差不多了，準備起身溜走。對面的領(lǐng)導(dǎo)突然拍了拍光禿的腦門：“我差點忘了，有同事說你昨天上鏡佩戴私人飾品，有這回事？”

　　該來的終究躲不過。

　　“臺長，這件事情確實是我的疏忽，我愿意承擔(dān)全部處罰?！?p>　　男子看著她，眼里流露出欣賞的神色。全部處罰，那就等于她這個月白干了。

　　身為臺長這么多年，他果真沒看錯人。能力出眾，又敢于擔(dān)責(zé)，這姑娘會走得比他遠。

　　“我知道了，不過小蘇啊，你得記住，鳳凰電視臺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迸_長的語氣里充滿遺憾。

　　蘇凌薇適時地站起身，朝他露出職業(yè)微笑，禮貌地道一句‘臺長，我先走了’，便拉上門乘電梯下樓。

　　在臺長辦公室磨蹭了有一個小時，此時已經(jīng)到下班時間。手頭的工作基本完成了，只剩下背熟明天要用的稿子。

　　她登陸工作郵箱，確認電子版稿件已經(jīng)接收到后，拿起包包走出辦公大樓。

　　在電視臺門口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蘇凌薇并沒有像平日那樣，直接回西坪公寓，反向去了另外一個地方。

　　出租車師傅應(yīng)她的要求，在西雅路與玉蘭路的交接處停車。這里人少僻靜，荒草毫無顧忌地野蠻生長，幾處廢棄的小工廠稀稀拉拉隱沒在其后面。

　　蘇凌薇下車后步行到西雅路的一個十字路口處，倚著一棵枯木獨自一人呆了有20分鐘，當年蘇軍和楊倩出車禍的地點就在此處。

　　—

　　內(nèi)部招聘會在明天舉行。電視臺的很多年輕女性員工或在樓梯間、或在走廊里、或是茶水室等地方樂此不彼地談?wù)撝偪竦叵胂笳衅笗峡赡艹霈F(xiàn)的各種細節(jié)，仿佛明天的自己就是最終的奪冠者。

　　相比其他同事有些過頭的熱情，蘇凌薇倒顯得很淡定。表面可能看不出來，但她的內(nèi)心深處還是有些緊張。

　　過于看重這次機會，無論如何她都無法懷著一顆平常心來對待此次選拔。

　　再次翻出招聘郵件，蘇凌薇對著招聘條件反反復(fù)復(fù)默念了好幾遍，心里不斷暗示自己——這是專門為她準備的內(nèi)部選拔，心臟跳動的節(jié)奏才稍稍緩和。

　　蘇凌薇抬手平復(fù)有些起伏不定的胸口，稍微用力控制轉(zhuǎn)動椅順時針轉(zhuǎn)滿一圈，回到原地。余光掃到辦公桌一角的萌貓加濕器，思緒開始拉回上午。

　　錄播前，專門負責(zé)蘇凌薇妝容的女助手，22歲左右，早早等在化妝間。

　　蘇凌薇走進化妝室，如往常一樣端坐在椅子上，合上雙眼，安靜地讓助手上妝。

　　雖然閉著眼睛，蘇凌薇還是能感覺到，今日上妝，助手似乎格外用心。

　　眉毛被細細描畫、修飾，粉撲摁在臉上的力度柔和了幾分，中間還能聽到助手的柔聲細語：“凌薇姐，哪里不舒服，記得提醒我?！?p>　　懲罰的事，難道他們都知道了。蘇凌薇心中了然，并沒有多說什么。

　　上妝完成后，蘇凌薇站起身就要走，卻被助手叫住：“凌薇姐，你等等，有東西給你。”

　　蘇凌薇有些詫異，看著助手從背包里掏出一個盒子，伸手遞給她，誠意滿滿：“罰錢的事，大家伙都知道了。這也怪我，沒能提醒你把飾品摘下?！?p>　　小姑娘說完就低下頭，緊緊抿著雙唇，像一個犯錯認罰的孩子。

　　“這是？”蘇凌薇瞧了一眼盒子，把目光投向?qū)γ娴娜恕?p>　　聽到詢問，助手抬起頭，看著盒子：“這是我和這次事件牽扯到的其他人一起出錢給你買的加濕器，加濕器是我的建議，因為凌薇姐的皮膚有些干燥?！?p>　　女孩子的心思終究細膩一些，蘇凌薇接過盒子，抬手替她理好幾絲亂發(fā)，心情很是愉悅：“那我就收了，你再幫我個忙，替我謝謝其他人?！?p>　　這次失誤，蘇凌薇覺得自己才是始作俑者，別人犯不著為她的過錯買單，至于感謝，沒想過。

　　但是這些與她一起工作的同事能有這個態(tài)度，她還是很高興。

　　就像她高一時，只是順手救下一名被大姐大欺凌的女生，壓根沒想過什么回報。但被救下的女孩從此跟在她身后，成為蘇凌薇最信任的閨蜜。

　　這種意料之外的結(jié)局，蘇凌薇時常感到有些暖，仿佛有幾絲火苗在灼燒被寒冰包裹的心，冷意散去不少。

　　快到下班時間了，窗外的斜陽褪去炙人的炎熱，溫煦又柔和。掛壁空調(diào)安靜地運轉(zhuǎn)，加濕器噴出的白色霧氣氤氳繚繞，一室靜好。

　　“叮當”，短信鈴聲突兀地響起，蘇凌薇的思緒被打斷，下意識地俯身看向手機屏幕。

　　助理發(fā)來短信：因為明天的內(nèi)部招聘會，今天的電子版稿件會增加明天的財經(jīng)新聞內(nèi)容，然后再發(fā)到她郵箱。

　　經(jīng)短信的提醒，蘇凌薇才想起上午發(fā)的公告：所有參加這次內(nèi)部招聘的員工，明天直接去宏祥集團總部報道，至于落下的工作，后天再補上。

　　看了看手腕上的女士表，蘇凌薇站起身，走到窗前拉緊窗戶，對著全身鏡理了理衣領(lǐng)，才拿起遙控器把空調(diào)關(guān)上，加濕器也被她重新放進禮物袋的盒子里。

　　離開辦公室的前一秒，她還特意往室內(nèi)掃視一圈，有些不舍，仿佛在告別。

　　一樓大廳依舊是排隊打卡的長龍；三角梅天橋上的三角梅花正隨風(fēng)搖曳，和平日一樣。

　　返程的208路公交車照樣人擠人……，可蘇凌薇似乎覺得，明天過后，這熟悉的日常會鍍上舊時光的泛黃色，離她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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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西坪公寓，已經(jīng)是傍晚6點50分。還早，蘇凌薇下廚房準備晚餐。

　　一盤豆瓣醬燒肥魚，一碟醋溜白菜，配上一碗白米飯，美味爽口的一餐。

　　工作后，她嫌外賣貴又不衛(wèi)生，平時不忙時，她都會下廚房燒些喜歡吃的菜。

　　餐桌的一角平鋪一張白紙，有些好奇，蘇凌薇伸手伶起紙張，遞到面前。原來是葉從遠的肖像畫，那天她為了回憶這個人而簡單勾勒的。

　　肖像畫立在她眼前，蘇凌薇面無表情地掃一眼，接著被她揉成紙團扔進垃圾筐里。

　　也許明天過后，她會成為葉從遠的貼身下屬?？稍谧约杭依?，與葉家人相關(guān)的東西，哪怕是一根發(fā)絲，她都嫌臟。

　　晚餐吃得有些撐，蘇凌薇把廚房收拾干凈后，下樓到小區(qū)里散步消食。

　　路過地下車庫時，一輛邁巴赫剛好駛出來。路燈昏暗，她并沒有看清車型和牌子，沒在意。

　　西坪小區(qū)是海市新建的大型住宅區(qū)，十幾棟普通公寓從公路旁邊往里排列，最深處是獨棟別墅群。

　　她從小區(qū)門口走到別墅群里，再繞回來，反復(fù)溜達好幾圈，最后拐進蘇寧小店，買了兩瓶簡愛裸酸奶，才回住處。

　　夜深人靜，蘇凌薇又被同樣的噩夢驚醒。她一邊努力平復(fù)起伏的胸膛，一邊拉開冰箱門。從里頭拿出一瓶冰水，扭開蓋子猛灌下去，整個人才逐漸冷靜。

　　躺回床上，翻來覆去總是心神不寧。坐起身，她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扭亮床頭燈看著柜面上的血玉扣，獨自發(fā)呆。

　　這樣的夜晚，蘇凌薇不知道經(jīng)歷過多少回，早就習(xí)以為常。

　　鐘表的秒針“嘀嗒嘀嗒”響，顯得安靜極了。蘇凌薇抱膝盯著某處，眼神虛空。

　　一直呆到凌晨4點，等到困意襲上來，她才漸漸入眠。

　　—

　　上午9點30分，內(nèi)部招聘的面試才開始。蘇凌薇怕堵車，沒到8點，就乘坐公交車往宏祥集團的總部大樓趕，結(jié)果提前半個小時到。

　　此時，一棟大樓的第一層，早有很多人候著，每個人手里還拿著一塊正方形白紙。

　　走進一樓大廳，蘇凌薇暗暗吃驚。還以為她來得夠早了，沒想到這么多人比她還積極。

　　看到別人手里的紙塊，眼神迅速掃到旁邊的告示牌以及桌上的玻璃罐子。她走過去，手伸進罐子里，抽簽。

　　周圍的人不是在熟悉簡歷，就是低頭看手機，蘇凌薇瞅準一個角落空位，神色自若地走過去，從包里翻出彩色簡歷，默記。

　　感覺到眼前的光線突然變暗，似是被遮住了，蘇凌薇抬起頭。

　　波波頭短發(fā)，厚重的粉底蓋在臉上，給人一種窒息感，飽滿的下唇紅得似要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