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晨繼續(xù)跟著這些了無生趣的人往前走。
他們真的很安靜，始終一言不發(fā)。
皮膚呈現(xiàn)出長期缺乏日曬的蒼白。四肢瘦削，脖頸細(xì)長，大部分人都有肌肉萎縮的現(xiàn)象。
全民改造計劃是57年前啟動的，也就是說，他們比實際年齡老了57歲，當(dāng)然，衰老這個詞已經(jīng)從洛林人的字典里消失了，永生才是常態(tài)。
晚餐后，一部分人走進不同的研究室，回到各自的崗位上，另一部分人進入教室，讀書學(xué)習(xí)。一切都是靜悄悄的。
程晨站在一間研究室門口，看見剛才那個嘴里嘟噥著數(shù)字和字母，兩眼無神的中年男人，在摸到科研儀器的一剎那，眼里突然亮起駭人的光芒，渾身一哆嗦，他，荸起了！
“唔……”程晨驚得下巴都合不攏，眼神有一絲慌亂，“這也太慘了吧？嘖嘖，要是銀河聯(lián)邦發(fā)現(xiàn)了地球，我該怎么應(yīng)對呢？”
“說句實話，主人，現(xiàn)在您的手段不多?！毙×钟挠牡?。
“……我想到了，讓外國人使勁生，人口膨脹個幾十倍，再把他們通通改造成科研機器，按照二十比一的比例，給華夏爭取十幾億個3級公民名額?！?p> “啊？你們地球人不是一起的？”
“誰告訴你是一起的？”
程晨嘴角扯起一個冷淡的笑容。
考察完科研機器們的生活狀態(tài)，他對藍鳥計劃有了進一步了解，與此同時，約定的時間也到了。
麥爺發(fā)來一個黑箱號，是第二個接頭人，加了好友，與對方共享了位置，幾分鐘后，一艘引力懸浮摩托開到樓下。
這個接頭人黑瞳黑發(fā)，長相普通，屬于丟在人群里找不出來的那種。
程晨坐上摩托，風(fēng)馳電掣，以200邁的速度飚出城市。
科研機器們穴居在鋼筋水泥的大樓里，所以，街道上空無一人，速度再快也不用擔(dān)心發(fā)生車禍。
岳山監(jiān)獄。
洛林星球的人只要提起監(jiān)獄，就是它了，因為，整個星球只有這一座監(jiān)獄。
在洛林，自由民被閹割了本能，不可能去犯罪，公民們不缺錢——說的是本星球的財富，不是星際上的財富。有先進的醫(yī)學(xué)治愈一切疾病，包括使人犯罪的精神疾患，而且，經(jīng)過骨骼修整和整形手術(shù)來，洛林人身材高大，長相俊美，自由改變膚色，不存在被歧視的情況。
所以，整個社會的犯罪率很低，全球的罪犯加起來也只有兩千多個。
程晨遠(yuǎn)遠(yuǎn)看見了依托山體建造的巨大的銀灰色建筑物，那就是關(guān)押李銘的監(jiān)獄。
“怎么進去呢？監(jiān)獄的守備應(yīng)該很嚴(yán)密吧？”他問。
“不，很寬松，直接過去就行了?！苯宇^人回答。
程晨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就算罪犯越獄了，也要面對無處不在的攝像頭，體內(nèi)還有定位系統(tǒng)存在，根本跑不掉。
接頭人打開隨身攜帶的工具箱，從里面拿出一件仿生頭套，連頭發(fā)帶臉皮，給他換了偽裝，再戴上一枚高科技隱形鏡片。
“你直接走過去，我會黑進監(jiān)獄的電子系統(tǒng)，屏蔽攝像頭和紅外報警器，你直接翻墻過去就行了，”接頭人塞過去一個小包，“墻后有人在等你，把這個東西給他?！?p> 程晨很有天賦，他來到墻邊，面對垂直的外覆玻璃的合金墻壁，搓了一團膠在手上，噌噌噌，像壁虎一樣爬了上去，輕巧地翻過墻頭，落在地上。
下面是一片菜園子，為了防止囚犯偷摘蔬果，用鐵籠子罩住田壟。
果然有囚犯等著他，頭套就是根據(jù)此人的面容復(fù)制的，他把囚服遞給程晨，接過小包打開，里面是袖珍氧氣瓶和呼吸器，他從容地將軟管塞進鼻孔，跳進一個挖好的大坑。
程晨拿起鐵鏟，給他埋好了，又仔細(xì)掩蓋了挖掘的痕跡，換上囚服，走進監(jiān)獄內(nèi)部。
耳塞里傳來接頭人的無線通訊。
“岳山監(jiān)獄，一共四層，外面有耕田、果園、手工作坊，用來勞教，也有體育場和活動廣場，用來放風(fēng)，”接頭人簡單介紹了一下，又說：“你的隱形鏡片有攝像功能，我能同步看到，無需交流，我會及時介紹你遇到的人的身份，被問到什么話，你也能應(yīng)對上，不至于露餡?！?p> 程晨點頭。
看到攝像晃動，那人便知道他在點頭了。
這里是監(jiān)獄一樓，一個結(jié)構(gòu)簡單的四方形空間，靠墻修建囚室，中間是食堂區(qū)。
接近飯點，囚犯們來到食堂，排隊打飯。
程晨混在人群里，他從沒有進過監(jiān)獄，這是第一次，感覺還不錯。
忽然，前面的高大男人轉(zhuǎn)過身，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你瞅啥？”程晨眉毛一挑。
耳邊傳來接頭人的話，“小心，他叫阜南，是個狠角色?！?p> 高大男人笑了笑，把褲子口袋拉出來，伸手指著，也不說話。
這是什么意思？程晨心生疑惑。
“呃……”接頭人的聲音忽然變小，輕聲道：“這是讓你拉著，然后你們，就那個了，那個，就是那個……”
聽完解釋，程晨臉色頓時古怪起來，原來是基佬之間的暗號，拉著口袋，表示這兩人是一對基佬。
“為了不露餡，您暫且忍一忍吧。”接頭人換了敬語。
“滾！”程晨怒吼一聲。
阜南臉色驟變，劈胸揪住他的衣領(lǐng)，面露兇光，“小子，骨頭硬了？”
“你最好松手，否則三秒之后我就會把一顆引力坍縮彈塞進你的腚眼，把你的半個身體壓縮成一顆蛋白質(zhì)丸。”程晨語氣冰冷。
嗵！
腹部立刻遭了一記重拳！
程晨的身體陡然蜷成了一只蝦，在猛烈的痙攣中嘔了出來！
稀里嘩啦！
嘔吐物里有關(guān)東煮，還有早飯吃的豆?jié){、油條和小籠包。
臉漲得通紅，隔著一層仿生面皮看不出來，他勉強保持站立，擦了擦嘴角的血和胃液，笑道：“正好，有肚子吃涼皮了。”
阜南捏緊拳頭，骨節(jié)爆響，眼神不善地看著他，準(zhǔn)備再給他一拳。
突然，一顆金屬小球砸在他的胸口上，往下落到腰部，一聲奇異的顫鳴，空氣泛起透明扭曲！
離奇的一幕發(fā)生了！
阜南接近一米九的身體，憑空少了接近一半！
他跌倒在地，發(fā)出不似人聲的慘叫，胸骨和胯骨向著肚臍眼方向收縮，仿佛被巨大的鬼爪攥成了紙團！中間的連接位置出現(xiàn)一顆由組織液、蛋白質(zhì)、骨骼、胃容物以及空氣壓縮成的硬球！
“你殺了他！現(xiàn)在怎么辦？！”接頭人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他萬萬沒有想到，雇傭來的殺手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怎么辦？當(dāng)然是躲起來，坍縮彈的能量耗盡后，壓縮空氣就會爆炸，我可不想濺一身血，”程晨轉(zhuǎn)過身，拍了拍身后那個已經(jīng)嚇得癡呆的囚犯的肩膀，笑問：“站在你身后可以嗎？”
囚犯一臉恐懼地看著他，動都不敢動，褲子浸透了黃湯。
程晨躲到他的身后，很快就聽見一聲爆胎般的巨響！
終于炸了。
他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氣，然后，若無其事地繞開滿地血漿，等待獄警的處理。
當(dāng)然是沒有處理了，小林黑入監(jiān)控系統(tǒng)，刪除了監(jiān)控錄像，獄警連發(fā)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當(dāng)事人運氣不錯，沒有死，以洛林的醫(yī)療科技，胸口以下消失不見，勉強算是重傷，放進維生艙后，傷勢就穩(wěn)定了。
面對獄警的詢問，阜南一個字也不敢說。
他很清楚，那個人絕不是他熟悉的‘波奇’，那種眼神，是一個物種看另一個物種的眼神，回想起來，心里一陣后怕。
這是一種微妙的感覺，打個比方，獵人用利刃劃開鹿的肚子，看著分開的鹿皮、脂肪和隔膜，暗紅色的鹿肝以及白色的腸胃，他的眼神透露出來的情感是惋惜和不忍嗎？不會的，他只是在平靜地思考，今天吃點內(nèi)臟吧，鹿肝鮮嫩，鹿心有嚼頭，肚腸也不錯，但是，腸肚要清理掉糞便，比較麻煩，到底要不要呢？蔥爆肥腸很好吃……算了，還是先想想怎么完好地剝下鹿皮。
由于沒有頭尾，這件怪事很快就平息了，地板上的血跡和殘留物被清洗機器人打掃干凈，煥然一新，但是，消息已經(jīng)傳開了——目擊者說，波奇透著一股詭異，就是他干掉了惡漢阜南，而且沒有受到一點懲罰，而監(jiān)獄方面連一絲一毫的證據(jù)都沒有找到。
程晨行走在二樓廊道，腳下是用鉚釘拼接在一起的合金板。燈光昏暗，氣氛陰森。
見四周無人，小林忍不住拍馬屁，“主人，您的犯罪天賦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您天生就是干這個的，您一定會成為黑暗世界的大人物！”
程晨感慨道：“天賦這種東西，莫名其妙，以前，我想英語多考十分，但是，不管我怎樣努力，都沒有用。我背單詞，始終比別人慢，而且，忘記的速度還比別人快，無論是老師、同學(xué)，還是父母，都說我不夠努力，我花費的時間難道比別人少嗎？沒有天賦，就是原罪！”
他來到走廊盡頭。
一間用鋼化玻璃隔開的牢房，內(nèi)部風(fēng)格和別的牢房迥然相異，沒有采用鉚釘和鋼板結(jié)構(gòu)，而是晶體地面，墻壁和天花板則是銀色軟材料。
一個年輕人穿著拘束衣，被固定在一輛豎立的推車上，手腳都被黑色束帶綁住，連嘴巴也罩上了一個鐵口罩。
程晨隔著玻璃與他對視，這時，耳麥里響起接頭人的話，“他就是李銘?！?p> “現(xiàn)在殺了他嗎？”
“還沒到動手的時候，先把他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