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沒什么，習(xí)慣了
柳樂世趕到花廳的時候，秦東仙和柳夫人相談?wù)龤g。
“柳小姐自小就沒生過什么病，幼時也身前磕著碰著，做什么都很順利，聰明機(jī)靈，是上天所庇佑的有福之人。”秦東仙正一臉溫和的笑著和柳夫人說話，面容俊郎談吐大方，柳樂世看到瞅著他的小丫頭有好幾個偷偷紅了臉。
“正是呢。我們凡之從小到大長得順利的很，原先她小的時候，我還怕我生她的時候年紀(jì)太大，她會身體不好，誰知這一路長著，竟是健康的不得了！”柳夫人就喜歡別人說柳樂世好，于是聽見秦東仙剛剛那番話高興的不得了。
為什么所有長輩都喜歡和人說自己孩子小時候的事情啊？
“娘親?！绷鴺肥缆牪幌氯チ耍苯幼吡诉M(jìn)來，給她母親行了個禮。
柳夫人看她來了，開心的拉住她的手介紹到：
“凡之，這位是秦先生，之前羅國公夫人就跟我提起過，卜卦算術(shù)可準(zhǔn)了！”
柳樂世抬頭一看，那人也站了起來，對柳樂世拱手作揖，口中說著見過柳小姐。
柳樂世一打量，發(fā)現(xiàn)這人今天沒穿他那身破布袍子，而是換了一件象牙白的素面袍子，外面套一件深藍(lán)色滾金邊的大袖衫，頭上還帶了一個紫檀木的發(fā)冠，腰佩流蘇玉佩，一點(diǎn)沒有神棍的樣子，反倒像是個大戶人家的貴公子。
這一身打扮配上他好看的眉眼，實(shí)在是與江湖騙子之類的詞聯(lián)系不上，完全沒了初見是的寒酸狼狽。
柳樂世又看了一眼他的臉，只見他面上依然帶著溫和疏離的危險，目光平靜，不由得心跳亂了一拍。
她趕緊別過頭去不看他，免得暴露自己心中的情緒，于是轉(zhuǎn)頭只對著母親撒嬌。
“娘親，你叫個算命的來府上是要做什么？”
“凡之，不可無禮。”柳夫人嗔怪的說了柳樂世一句，“娘親是特地請秦先生上門來給你測算的呢。”
“我？給我算什么？”聽到和自己有關(guān)，柳樂世瞬間驚了一下。她記得第一次聽說秦東仙這個名字，就是這個家伙和母親說自己有劫要遇不測。
如果說秦東仙還是那個秦東仙不變，那么現(xiàn)在這個秦東仙應(yīng)該也是算的出自己有劫數(shù)這件事情的?？墒牵]有預(yù)備讓這件事情給她娘親知道啊……
就在柳樂世心中思緒萬千上下忐忑的時候，秦東仙開口了。
“柳夫人原是想將小姐許配給臨陽王做王妃的是嗎？”秦東仙已經(jīng)坐會自己的位置了，他手里捧著杯茶，看著對面的柳樂世母女，氣定神閑的開口。
柳夫人瞬間呆住了，她確實(shí)有這個打算，也和柳丞相商量過了。臨陽王陸聞柳是當(dāng)今陛下最小的兒子，今年二十一歲，尚未娶妻。這位王爺據(jù)說長相俊美性情溫和，并且文才武略都十分精通，是下一任陛下的有力競爭者。
“臨陽王文韜武略，是為不可多得的大好男兒。夫人今日招在下前來，是想問這樁婚事是否般配。”說完，秦東仙抬眼看了一下柳樂世，臉上帶著笑，卻沒笑進(jìn)眼睛里。
“你！你胡說什么呢！”聽他這么說，柳樂世飛快的紅了臉，惱怒起來。只不過這惱怒是假，羞澀才是真。
任哪個女孩子說道自己的婚事，必定都是會害羞的啊。
柳夫人聽完卻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她見柳樂世滿面羞紅，不由得笑了起來，安撫的拍了拍柳樂世的手背，卻是對著秦東仙說話。
“秦先生果然神算！今日請您來，正是為了小女姻緣一事?！?p> 這陸聞柳的母妃珞妃楊氏是陛下最寵愛的妃子之一，加之陸聞柳天資聰穎，從小又勤奮刻苦，很得皇帝的喜愛。而珞妃楊清泉，則是柳夫人娘家大嫂的二妹妹。這里頭仔細(xì)算算，柳樂世和陸聞柳還是個表兄妹的關(guān)系。
前段時間，柳夫人的大嫂特地來丞相府拜訪了，隱隱透露了珞妃的想要陸聞柳迎娶柳樂世做臨陽王妃的意思。柳樂世今年已經(jīng)十七了，也確實(shí)到了要議親的年級。此前也不是沒有媒人上門提親，只不過柳夫人舍不得，所以用柳樂世年紀(jì)還小的名義推了?，F(xiàn)在，臨陽王有求親的意思，兩家又有姻親關(guān)系，陸聞柳不管是風(fēng)評還是出身都沒有問題，粗粗看來確實(shí)是一樁不錯的婚事。
只是柳夫人到底不放心，她就柳樂世一個寶貝丫頭，寵的嬌氣又單純，實(shí)在是怕她萬一嫁入了皇家規(guī)矩不好會吃苦。所以她琢磨了良久，又聽說京中有個算姻緣極準(zhǔn)的秦東仙，才急急忙忙的請了回來，想問問這是不是天賜良緣，以求安心。
聽到母親也這么說，柳樂世頓時又羞又急，紅著臉站起來就想往外走，卻不想被秦東仙叫住了。
只見他笑盈盈的說：
“柳小姐不必急著走，這姻緣乃是上天注定的。男婚女嫁本就是天然之事，小姐也不必羞澀。在下這就幫小姐好好算上一卦，若是天賜良緣，也是喜事一樁啊！”
柳夫人也一同哄著，總算是哄得柳樂世坐下了，只是臉依然紅彤彤的，仔細(xì)看看，連耳朵也是紅的。
秦東仙倒也沒有再耽擱，他從隨身攜帶的一個精巧小木箱中取出了一個看起來很老舊的龜殼，又取出幾枚銅錢放在一邊。只見他讓丫鬟打來熱水，認(rèn)認(rèn)真真的浣手焚香，然后依次將銅錢灌入龜背，雙手執(zhí)龜殼輕輕搖晃了幾下。隨后，他到處龜殼內(nèi)的銅錢，細(xì)細(xì)的觀察斟酌起來。
花廳中安靜的很，出了線香靜靜燃燒之外，沒有人挪動分毫，都在安靜的等待結(jié)果。
大約過了有一盞茶的功夫，秦東仙才將龜殼和銅錢收回小木箱中。
“秦先生，結(jié)果怎么樣？”柳夫人迫不及待的問道。
秦東仙低著頭有一會兒沒有說話。
突然，他猛地抬起頭直視這柳樂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
“柳小姐，有大劫！”
柳夫人聽完劇懵了，過了好一會兒都反應(yīng)不過來。
“秦先生，我不懂您的意思……”柳夫人喃喃說道。
“柳夫人，在下是說，柳小姐今日有劫，且是關(guān)乎性命的大劫！劫從何起，如何破解，恕在下無能，實(shí)在算不出！”秦東仙垂下了眼睛，還是明明白白的全說了。
柳夫人這下是全聽明白了，頓時急的站了起來，話都說不利索了。
“你！你！不……不可能！我的凡之怎么會……”話還沒說完，柳夫人因?yàn)檫^度激動，一口氣堵在胸口，竟是一下子暈了過去！
柳樂世見她母親突然就倒下了，頓時嚇得六神無主，只來及的扶住她。一邊的丫頭媽媽們也都急成了一團(tuán)亂，有人喊著叫大夫，有人喊著抬夫人回房間。
柳樂世被她母親這一暈，嚇得雙眼滿是淚水，直到柳夫人被丫頭抬回了房間，她都說不出話來。
丫頭媽媽們急匆匆的走了，花廳頓時只剩她和秦東仙，以及吹杏香桃?guī)讉€人。
柳樂世摸索著坐到了椅子上，眼睛通紅。她的母親，天底下最愛她最在乎她的人，只是因?yàn)槁牭剿薪匐y就急暈了的人。
所以她，她才一直不愿意和母親說?。∧呐轮雷约褐灰厣?，母親就會不記得，她也不想看見母親這樣！
柳樂世呆呆的看著秦東仙，半晌終于開口。
“我知道我有大劫，我知道我的大劫是什么樣子的?！?p> 對面的秦東仙也看著她，眼睛里滿是震驚。
“柳小姐，您這話是什么意思？”
“九月初五，我溺水了，死了。然后，我重生了?！绷鴺肥赖难劬u漸的聚焦，她直直的盯著秦東仙，“然后我一直重生在九月初五的早上，有一只因?yàn)楦鞣N意外死在九月初五的子時之前?！?p> 她停了一下，像是大大的喘了口氣。然后她接著說：
“死亡，重生，不斷的循環(huán)九月初五這一天。這就是我的死劫。”
她看到對面秦東仙漸漸的變了臉色，原本沉重的心情卻突然覺得好笑起來。終于，這人也有不知道的了。
接下來，她又原原本本的，將自己身上發(fā)生的不可思議的事情又對著秦東仙說了一遍。包括每一次的意外，包括前一次與秦東仙的交談分析。
“你說過，你會幫我找到方法的，你要說話算話的。”柳樂世最后說，突然就覺得自己有些委屈了，最后小聲的念叨。“雖然你不記得了……”
秦東仙像是被巨大的信息量沖擊到了，呆坐在凳子上愣了足有一刻鐘的時間。
過了好久，柳樂世茶都喝了兩杯，他才好似剛回神一般。
他問。
“死亡，是什么感覺的？”
頓了頓，他又說。
“疼嗎？”
話音剛落，柳樂世手中的茶杯就摔在了地上，她睜大眼睛，可是眼前卻越來越模糊。越來越多的淚水爭先恐后的涌出眼眶，絲毫不顧及主人的美人形象。
柳樂世的委屈和不安，像是被這兩句話徹底勾起了。
她哭的像個小孩子一樣。
她模糊不清的說：
“疼啊！疼死了！死掉，真的好疼，好疼啊……”
柳樂世一哭，秦東仙頓時手足無措起來。他不確定自己怎么惹哭了柳大小姐，更不知道該怎么哄她，只得掏出自己的手帕遞給柳樂世，卻也不敢逾越的提她擦淚。
哭了足有一刻鐘，柳樂世才發(fā)泄完。
她打著哭嗝，一邊抽噎一邊說。
“沒關(guān)系……我都……我都死習(xí)慣了，習(xí)慣……習(xí)慣就好。”
那豁達(dá)的樣子，要不是看見她之前好一通的哭鼻子，讓人怕是真要信了她不畏生死呢。
秦東仙看她這樣，不知怎么的竟然笑了起來。他笑起來的時候眉毛會上揚(yáng)，還會露出左邊一個尖尖的虎牙。
他笑起來真好看……柳樂世迷迷糊糊的想。
他說：
“柳小姐，您放心。即使我會不記得，我一定，每次都會幫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