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項府離開之后,項楚之很快便察覺到身后不遠(yuǎn)處有人跟著他們。他們躲得不算隱秘,若不是身手不夠好,便是故意讓他們察覺。
可是這來路不明的人,究竟是沖著夙兒還是自己呢?
“將軍,你怎么心事重重的樣子?”夙兒尚未發(fā)現(xiàn)后面跟著的人,故而不知他為何如此,也不希望他是為了焚苼閣之事。
項楚之朝她輕輕搖頭,余光又去注意身后的那些人,低語道:“夙兒,你且跟緊我?!?p> 這一句話沒來由的,夙兒自然不能體會,但既然項楚之開口了,應(yīng)不會和她玩笑。如此說來,只能是他們被人跟蹤了。
這樣一想,跟著項楚之的步伐也不禁加快了許多。心中尤為不悅,只因一猜便知,那定是郡主派來的人。
焚苼閣的人哪敢輕易出來跟蹤他們?整個恒安又只有曼蓮郡主這么無聊,卻不知,項楚之如此一本正經(jīng),莫非……
登時為項楚之一攔,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已經(jīng)拐進(jìn)了一巷子里,巷子前面已經(jīng)沒有路了,而緊隨其后的便是那幾個蒙面的人。
蒙面者皆手持刀劍,眼中帶著兇狠,慢慢挪來的氣勢沒有絲毫的猶豫,仿佛下一刻就要開始廝殺。
項楚之將夙兒護(hù)在身后,亦來不及多去思索,便向她道:“等會你先走,莫回頭!”
話音剛落,對面蒙面的人已經(jīng)揮刀而來,項楚之速度極快,一腳踢中最前面那人的手肘,趁機奪走了他的長刀,接著一個轉(zhuǎn)身砍中了他。另一手將夙兒拉至身旁,正面應(yīng)敵,并向外退去。
夙兒雖第一時間沒有反應(yīng)過來,但是很快便知項楚之那“莫回頭”的意思了,趁著對方的人全力攻擊之際,拔下頭上發(fā)釵,刺入其中一人的肩部又迅速拔出,接著狠狠將其踹倒。猛地拉著項楚之便向外沖去,毫不畏懼。
待二人氣喘吁吁地跑到項府門口之際,那些人也早就沒了蹤跡。
“怎么回事?”項府的護(hù)衛(wèi)匆匆上前,見項將軍身上有傷,夙兒姑娘身上濺的血跡,不由得緊張起來。
項楚之揮了揮手,帶著夙兒往府里走去。
入府前,耳語吩咐了他們幾句,這才放下防備。
“你什么時候傷的,我都沒發(fā)現(xiàn)……”夙兒有些懊惱,適才只是不想獨自逃跑,何況她也無需逃跑,這才沒有聽他的。但一路上,他一聲不吭,她竟沒想到原來他受傷了。
彼時,項楚之依舊緊緊地牽著她的手,不愿松開。聽見她的關(guān)心,看見她擔(dān)憂的眼神,感受她小小的手掌里傳遞來的溫度。那一刻,他也似乎開始相信詩詞里的愛情,原來真的可以如此曼妙。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如果沒有家國,沒有責(zé)任,沒有殺戮,就這么和她歸隱山林,過那閑云野鶴般的日子,該多好?
然而,這想法只在項楚之的腦海里過了一遍,便被冰冷殘酷的現(xiàn)實壓了下去。
身為姜國的子民,他不能對國事視若無睹、置身事外。盡管非他所愿,可是與郡主的婚約尚在,他不能逾越半分。
還來不及繼續(xù)去貪戀那份來之不易的悸動,便無可奈何的將手松開了?!皼]事的,只是輕傷。
不過,這郡主既然下了殺心,你就不能繼續(xù)呆在恒安了。
夙兒……”項楚之從不是個優(yōu)柔寡斷的人,可到了這一刻,他怎么可以事不關(guān)己一般冷漠地說出,要夙兒離開恒安去逃生的話呢?
夙兒對哪里都是一樣的陌生,對任何人都是毫無戒備之心,他怎么放心?
“楚之,你是要趕我走么?”
夙兒不解,只是那突然松開的手,讓她覺得很不安。她問得那么小心翼翼,只不過不想聽見那個肯定的回答。
可這一句話,落在項楚之的耳邊,竟這般楚楚可憐,竟這般委屈。
忽地,從心底里生出一股力量,無所畏懼的力量,將她一把攬入懷中,柔聲道:“不。我會一直保護(hù)你的?!?p> 從初識到相知,半年多的時間里,他們相互了解,互生情愫,卻又都小心翼翼的守護(hù)彼此的情意,從不吐露半分。
可是現(xiàn)在呢?項楚之擁她入懷,又向她承諾會一直保護(hù)她,這算什么?是凡人間的發(fā)乎情,止乎禮么?
夙兒不知,夙兒也不愿去深思。她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她喜歡這個擁抱,她享受這個溫度,她愿意相信這個承諾,她愿意相信這個人。
她也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桑巧衽?,她只能陪他這一世……
“我心悅君,君可知?”
那一聲從懷中而來,項楚之正欣喜之際,卻見懷中的人兒似欲言又止。
“我已向圣上請旨,前往文旭對抗伯曷。即日便會出發(fā),屆時,你隨我一起離開這里。”提及伯曷,項楚之的國家情懷便顯露無疑。
夙兒只淺淺地笑著,這些于她并沒有什么。春去秋來,國滅國成,轉(zhuǎn)瞬即逝。
可若是無盡的生命里,能有一個愿意永不遺忘的存在,那一定是……
夙兒有太多想要傾訴的話語,卻在那寬厚的臂彎中,沉默了。
因伯曷和姜國的戰(zhàn)事再起,圣上才不得已將項楚之急召,命其須盡快出發(fā)前往文旭。又因曼蓮郡主的殺心已顯,項楚之更不可能將夙兒一人留在恒安坐以待斃。
兩個人便這么靜靜地相擁在一起,誰也沒有打破這局面。
桂姨途徑長廊,瞥見了這一幕,心下又驚又喜,卻也不由得犯了愁。
將軍不喜那郡主情有可原,但那郡主卻不是善茬,不會放過夙兒。若是這婚事能取消則皆大歡喜,可若是不能取消,夙兒和將軍又該何去何從呢?
桂姨也只是一瞬的念頭,轉(zhuǎn)身后,便當(dāng)做沒有瞧見這一幕。將軍的事,還輪不到她來做主、多舌,但只要是將軍堅持的,他們項府上下,一定會無條件的支持、順從。
雖是前路漫漫坎坷,可未嘗不是充滿希望的。桂姨的嘴角還帶著淡淡的笑意,心里其實早就樂開了花,慶幸自家的將軍,遇見了良人、福星。
“剛才,我好像看見了桂姨?!痹S是抱得久了些,夙兒實在是習(xí)慣,便從他懷中離開,退了幾步,低頭輕聲道。
項楚之怎會沒有發(fā)覺,只是見她此刻如此含羞,也不好笑她:“嗯,好像還有很多人都看見了我們兩個。”
夙兒聞言,抬頭間見項楚之看似無意卻帶著戲謔的眼神:“看見了就看見了,他們才不會亂說話。”
話畢,轉(zhuǎn)身就朝著廂房的方向去了。
身后是項楚之無奈的笑,人生得一紅顏知己,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