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這般,洪大守終于閑了下來,不用再日夜奔忙了。
如今的要務(wù)是翻翻書,看看朱熹的《四書章句集注》,準備應(yīng)考。就算洪大守走定了后門,登科預(yù)定,總也要寫滿卷子吧。
不求你花團錦簇,神仙文章,起碼也要言之有物,樸實無華吧。
也沒有人可以交流學習,洪大守在漢陽的兩班圈子里沒有朋友,也不認識地方上趕到漢陽應(yīng)舉的兩班,何況作為科舉歧視區(qū)的鐵山今年就舉了他一個人,想找個同鄉(xiāng)都不可能。
韓三石看洪大守這樣隨意的看,他都替洪大守著急。還和林尚沃上街去書店找文藝卷子的集冊,但是很可惜,找來找去也沒找到什么好的。
索性不再去糾結(jié),洪大守這個原身的經(jīng)書功夫很扎實,最近三個月突擊一下,把原有的基礎(chǔ)都撿起來就得。
很快冬至節(jié)也過去,純宗大王在禮官的指引下,出宮祭壇。隔幾日又在大報壇,祭萬歷、崇禎皇帝與督師楊鎬楊大人(至今聽聞楊鎬名,猶自心懷切膚痛)。
作為純宗登基以來第一次親自主持的大祭,場面極為宣弘。洪大守也終于見到了李朝萬難一見的大規(guī)模先導(dǎo)騎兵。
這些人號稱“子弟軍官”,均披全身鱗甲,持五彩旗,先導(dǎo)之兵最為高壯,人均一米七,馬均一米三。
后次的騎兵則持弓箭,持強弩,持神槍,持骨朵,十二騎一行,怕不是有五六十列。
可惜并非國家的士兵,都是在京兩班武官家的子弟,在大王出行時被號召集結(jié)起來。披掛齊整,旗幟鮮明。
只是不知道具體的戰(zhàn)斗力是怎樣的,但光看外表,絕對像是冷兵器時代下一支強勁的騎兵。
后續(xù)的數(shù)百別監(jiān)則全部穿猩紅棉袍,前列挺槍,后列柱長刀。作為王宮的直屬護衛(wèi),這些別監(jiān)的隊列極為規(guī)整,走的筆直。
稱得上一句行伍嚴明!
不過洪大守知道他們的戰(zhàn)斗力,不提也罷。光會站軍姿有什么用?軍姿站的再好有個狗屁的用處。
隔壁的萌宋,殿前禁軍,天武、捧日、龍衛(wèi)、神衛(wèi)四廂金槍兵。站隊的時候嚴明至極,全開封的百姓鼓掌。甚至典禮的時候盯著大太陽站四個小時,紋絲不動。
有個鳥用?
遇上西夏的橫山黨項羌全部露了餡了,神宗五路伐夏。那些軍姿站的一級棒,隊列強到千萬人如同一人,旗鼓鮮明,旗幟招揚的殿前精兵。
觸敵大潰!
都是樣子貨,還真有人以為走走正步,練練軍姿,可以拿來當兵用了。
等先導(dǎo)的步騎兵通過之后,是掌儀的官吏。也著全套大禮服,頭戴梁冠,策馬緩緩?fù)ㄟ^街道。
再后又是大團的五彩纓穗裝飾的步兵,環(huán)繞著一輛儀車。
原本朱棣賜給李朝的那部車在倭亂的時候被李朝自己燒毀了,明朝賜給他們的那些儀仗旗鼓也都亡失流散不見。
如今用的這套都是光海君那會兒重做的,倒是黃臺吉很稀奇,居然沒有下賜一套儀仗給李朝,不知是忘求了,還是沒明白這其中所蘊含的政治意義。
如今大冷的冬天,純宗大王穿旒戴冕,身上是暗紅色近乎黑的章服。小小年紀,在四面透風的儀車上站著,指不定這一趟下來,能凍個半死。
這場大祭唯一讓洪大守心生波瀾的,也就祭禮的時候,開頭那一句“有明朝鮮國”!
固然民間已經(jīng)出現(xiàn)反清反中的傾向,可李朝的王室,仍舊牢記著大明對他們的再造洪恩。仍舊四時饗祭,供奉大明之國。
作為典儀官的金祖淳,大聲誦念祭文。文四駢六,辭藻華麗。
百姓無不懷念我大明神宗皇帝之恩!
至于為什么洪大守見證的這么清楚,因為閔廷爀的兒子太小了,根本沒辦法去做子弟騎兵,他其他幾個兄弟的孩子也小??偛荒荛h大監(jiān)親自披掛上馬,去做一名小小的先導(dǎo)吧。
只能臨時抓壯丁,給洪大守武裝起來,反正洪大守也是登記在冊的兩班軍吏。勉強摸得上子弟軍官的邊,總算個官吏后代。
而且閔廷爀為了防止洪大守推辭,居然讓家人送了一幅“跪的容易”。不對!是護膝!用上好的灰鼠皮子縫制的,風再大,也不會把腿給吹涼了。
還能咋辦,只能從了唄。洪大守的馬術(shù)極差,這還是因為最近天天騎騾子,勉強練出來的。
此前在家的時候只練槍棒和弓箭,家里養(yǎng)不起馬,自然也不會騎。
硬是在閔廷爀家練了三四天才完事,好在不用策馬奔馳,也不用馬上放弓。只要持著五彩旗,慢悠悠的先導(dǎo)開路就好。
漢陽府和捕盜廳提前就清場過了,甚至道路兩邊民宅的百姓都被暫時驅(qū)趕離開,以保證純宗大王出行時不會遇險。
可真到上街的時候洪大守還是后悔,漢陽城也是那種直通通的街坊布置。中軸大街上那個穿堂風,能體會但說不出來的痛苦。
就算穿著厚棉袍在內(nèi),又套著棉褲和護膝,外面還有一身鱗甲,可那個冷風還是從脖子褲腿往身子里面灌。喝的熱姜酒那點余熱,轉(zhuǎn)瞬之間就消散無形。
你還不能咋辦,必須硬著頭皮擱那兒騎著。旗幟不能歪倒,胯下馬匹不能亂蹄。
等遠處的金祖淳那個和唱歌似的祭文讀完,奏樂的奏樂,獻饗的獻饗,終于大祭才算結(jié)束。
可這還沒完,還要一路先導(dǎo)護送純宗大王回宮,直到儀車回了昌慶宮才算完事。
和洪大守預(yù)計的一樣,原本正經(jīng)的很的子弟騎兵們一散場,立馬哭爹喊娘起來。
到處都是七手八腳過來送暖壺,送熱酒,送披風的家人奴仆。
原本胯下瑟瑟生風的駿馬再也沒有人去騎了,旗鼓兵器交還給內(nèi)宮內(nèi)藏庫,各位子弟恨不得人都黏在家里派來的牛車上。
有些人甚至迫不及待的趕緊脫盔甲,脫完就一屁股坐在仆人的背上。一幅全身鱗甲帶頭盔,二三十斤都不止,一天穿了六七個小時,可要了他們的命了。
大明的恩情道不完,李朝的騎兵非常爛!
洪大守的今日見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