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慶終于開口詢問,雖然突然,但終究有了答話的余地。
“或有心疾,行為乖張。且似萎癥,始終不育?!绷稚形峙阒⌒幕卮稹?p> 這短短的十六個字,實際上直接抹殺了身為封建君主最重要的兩項職責。一個是治國理政,代國家祀,一個是誕育后嗣,綿延國家。
“心疾?萎癥?”嘉慶似乎并不大信。
真要有精神病的話,怎么可能到了十七歲才發(fā)現(xiàn),按理說小時候就應(yīng)該有所預兆了。至于萎癥,不就是不孕不育嘛,這個東西,雖然不好公開說,但確實是古代君王十分在意的病癥,要是得了,天塌地陷也差不多。
“主上心疾原似不重,但大王大妃歸政之后,國事日繁,操勞不已,遂成惡疾。以至于有杖殺宮婢,欺辱大臣之舉,委實令人心痛?!?p> 至于萎癥,林尚沃就不解釋了,嘉慶似乎也不想多問求證。畢竟李玜確實成婚五年一個響兒都沒有。而嘉慶一直當成榜樣的“我圣祖仁皇帝”,在十三歲以前就已經(jīng)生育了五個子女。就是那位五十年之太子,便是康熙在十九歲上生的。在這一點上,生了就是生了,沒生就是沒生,爭辯不得,便也罷了。
到底國君生不出來就是罪!而且是重罪!致使國家的宗廟社稷無人繼承,簡直是國君最失道的證明,那是要在史書上被大噴的。
“確乎如此?”嘉慶自然知道朝鮮國數(shù)千里之遙,林尚沃紅口白牙自己叭叭,誰知道具體啥情況了。
“委實如此,是以都統(tǒng)制使洪公方才率領(lǐng)群臣,上告大王大妃惠慶宮,改命我主監(jiān)國。”
“都統(tǒng)制使洪某是何人?乃為軍將乎?或為外戚乎?”
“都統(tǒng)制使名喚洪景來,原為知制教承旨官,內(nèi)掌機要之職。至于外戚,乃是大王大妃惠慶宮之從侄?!绷稚形株P(guān)于這個只需據(jù)實回答,不必遮掩什么。
現(xiàn)在就是半真半假,該真的地方一定要真,真真假假,才能像那么一回事。不然說出來連林尚沃自己都沒法相信的話,就更不要說嘉慶了。
“洪景來?洪景來?洪景來……”嘉慶反復念叨著這個名字,似乎有什么記憶。
“曾任副使,前來朝覲過圣天子當面?!绷稚形中÷曁嵝选?p> “難怪這般耳熟,似有些印象?!?p> 林尚沃正準備答話,卻見嘉慶輕輕地用手指敲擊著桌面,好似在回憶一般,于是立馬閉嘴,免得打擾了嘉慶的思緒。
養(yǎng)心殿內(nèi)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暖洋洋的空氣惹人困倦。見嘉慶始終無話,林尚沃甚至感覺自己的額間正在冒汗??墒撬植缓镁瓦@么一走了之,嘉慶不發(fā)話,他能如何。
“佛爺,外頭慶王爺遞了牌子,說是已將所賜陀羅經(jīng)被等項辦妥。”一個太監(jiān)過來小聲稟報。
“老十七來了?快傳?!?p> 這邊林尚沃傻了,你不是正和我談著事情呢嘛,怎么我這邊還沒結(jié)束,你那邊又傳新的人進來。這是什么意思?趕我走?你要是要趕我走,直接一句話就得了,用不著這樣啊。
直弄的林尚沃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擱哪兒進退不得。
在太監(jiān)引領(lǐng)下進入養(yǎng)心殿的慶郡王永璘一進來,也懵了。這不是正在召見朝鮮使臣呢嘛,怎么又傳我進來。難道我一個堂堂的郡王爺,只配站在朝鮮使臣后面答話?那我這面子往哪兒擱,以后出去怎么見人。
可是腹誹歸腹誹,永璘也只好趕緊進來行禮請安??从拉U跪下,林尚沃沒得辦法,只能自作主張的站起來。沒有他這個使臣坐著,清朝的王爺跪著的道理。
大概是一個人下跪,一個人起身的動靜終于把嘉慶從自己的小世界中喚醒,他這才發(fā)現(xiàn)林尚沃還在殿內(nèi),談話并沒有結(jié)束。
現(xiàn)場陷入了某種無言的安靜中……
“朕乏了,都退下吧?!爆F(xiàn)場的局勢正處于某種尷尬的安靜之中,可是嘉慶的這句話更加令人摸不著頭腦。
“臣告退……”林尚沃和永璘互視一眼,帝王心思實在摸不透啊!
永璘最懵,他進來是要稟報關(guān)于朱珪的葬禮進度,作為帝師且還任大學士的朱珪,賜葬極為隆重,而且一個“文正”的謚號是肯定跑不了的。連祭葬銀子都達到兩千五百兩之多,甚至勝于一些蒙古的札薩克王爺。
眼下一句話都沒稟報,剛磕了一個頭,就讓跪安,那這葬禮怎么辦?如何辦?總要給個明確的章程啊。
林尚沃也傻了,這根本沒問出結(jié)果啊。隨意問了幾句話,要是雷霆大怒什么的也好啊,起碼讓林尚沃知道一個態(tài)度,再設(shè)法轉(zhuǎn)圜??杉螒c什么表態(tài)都沒有,就這樣跪安了,那后面的求封怎么辦理啊?
兩人一前一后弓著身子退出養(yǎng)心殿,然后大眼瞪小眼。
“可是朝鮮使臣林尚沃?”永璘先開口,而且他作為清朝的郡王,直呼林尚沃的姓名也不算逾禮。
“正是下臣?!绷稚形稚陨酝撕髢刹?,拱手行禮。
“皇兄問了你什么?”
“圣天子問了下國眾臣推戴監(jiān)國一事?!?p> “就這?”永璘不可思議。
“僅此而已……”林尚沃實話實說啊。
“唉……”除了一聲長嘆之外,永璘無可奈何。
望著嘆氣而去的永璘,林尚沃可不敢懈怠。永璘那是嘉慶的親兄弟,就算辦錯了事,頂多一個罰俸??伤巯?lián)撝榫皝淼闹赝?,要是不能辦妥,怎么有臉回去。
思罷這便出宮,林尚沃自往滿班領(lǐng)班軍機章京倭興額家里跑,這位和林尚沃打過交道,曾經(jīng)在龍川飄民出送事件中有過一面之緣,多少算個故人,不久前還收了林尚沃六百兩銀子。
別看是領(lǐng)班軍機章京,但是嘉慶都乏了,政事不用進呈,那么軍機章京們自然也散班回家歇著。林尚沃要是去的晚些,倭興額就要出門吃酒會客了。
“還請倭大人教我??!”林尚沃不僅送錢,姿態(tài)還擺的很低。
“圣上近來神思不屬,我等亦無可琢磨?!辟僚d額搖了搖頭。
什么意思!
嘉慶老年癡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