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二次見到戚妃，我是和我的太子一起去覲見皇上時，她在溫室殿，我和我的太子奉旨去見皇上。
我的太子太善良老實(shí)了，他在父親的雄厚的氣場中忐忑不安，就連頭都不敢抬起來。自從在前殿出了那么一處鬧劇后，他有種被父親拋棄的感覺，但他沒有恨他父親的勇氣，這也就是他人生最杯具的一點(diǎn)。
有愛才有恨，無恨愛就不再存在了。父子倆連愛恨都沒有了，他們還是父子嗎？
那天我發(fā)現(xiàn)父皇格外的精神抖擻，我知道自從薄妃見了皇后后，皇后也不再約束皇上的所作所為了，有時皇上一晚同時臨幸?guī)孜荒贻p的嬪妃，他可是五十多歲了。
“孩兒參見皇上！”我和我的太子同時施禮。
“平身！看座！”
我很快就聽到了一聲濃重的嘆息聲，我明白這嘆息聲的涵義。我也為他感到悲哀，即使你再年輕，這個廣袤的世界是你一個人的，但是當(dāng)你死去時，你所擁有的也只有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
父皇身邊的嬪妃似乎覺察到了這微小的變化，她們在撒著嬌在突出自己的存在，她們就是在吃醋。她們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當(dāng)眼前這么偉岸的男人逝去時，對于沒有孩子的嬪妃除了殉葬外似乎沒有它的出路。她們離死已經(jīng)不遠(yuǎn)了，卻不約束自己的男人耽于聲色。
我和我的太子到了溫室殿卻不見溫室殿的主人戚妃，我倍感詫異。不過我想也許這就是戚妃與眾不同的一點(diǎn)。女人不僅僅是用容貌蠱惑君王，她的歌聲和舞蹈更是奇妙中的絕倫。
一聲脆而細(xì)膩的銅鐘聲似乎是從遙遠(yuǎn)的靜謐的另樣空間送入了溫室殿。這聲撥人心弦的樂聲把大家?guī)肓艘粋€奇妙的深沉的繁華的世界。接著就是箜篌、笙、管、祝的混合聲，只見一個翩翩仙子帶著幾個歌女踏著悅耳的樂聲碎著舞步就在案前起舞。她的如黃鶯般美妙的聲音就像是從空中飄來的天籟之聲，又如帶著無限的自然氣息的隨著春風(fēng)飄蕩而下的縷縷馨香，把我們帶至一個充滿無限聯(lián)想的花香鳥語之中。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1）”
這就是詩經(jīng)中的頌君的詩句。趁著音樂的間隙，該女子向皇上行禮：“臣妾戚氏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她就是這群星中的一顆更為耀眼的星星，在君王身邊閃著璀璨的光芒。我剎那間又見到父皇剛才見到我時的眼光。我頃刻明白了我不如她的太多。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璓瑩，會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2)”
一縷白紗突然之間飄向我們的君王，那縷白紗帶著體溫和女子的體香遮蓋住了我們君王的神智和魂靈。
“瞻彼淇奧，綠竹如簀。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寬兮綽兮，猗重較兮?善戲謔兮，不為虐兮!(3)”
當(dāng)樂聲達(dá)到高潮時，我懷疑自己已經(jīng)不是在樂聲之中，而是在天國。到處飄蕩著自然間無與倫比的靜謐和舒適，到處都是啾啾的小鳥在啼唱，到處都是百花在開放，到處都是仙女的婉轉(zhuǎn)動聽的歌聲。
歌罷，戚妃就依偎在皇上的身邊，皇上挽著戚妃的細(xì)腰。
我和我的太子向戚妃行禮問候。
她的頭只是稍微偏了點(diǎn)就算她的回禮，可見她的有恃無恐和傲慢無禮，我們卻敢怒而不敢言。
“惠兒、嫣兒你們以后要到戚妃殿前多多走動，她畢竟是你們的庶母。朕百年之后還望惠兒能夠多多包容一下我的愛妃?！?p> 我此時才明白皇上此行的目的，我比太子乖巧多了，我的太子似乎心存芥蒂，但是我卻頃刻做出了反應(yīng)。
“以后，我就把戚娘娘當(dāng)做我們自己的親娘一樣對待了?！边@是一種態(tài)度的表現(xiàn)，既然是一個立場的表述，太子還有賴于皇上的維持，我們就必須對皇上的心愿表現(xiàn)極大的支持與滿足，至于以后怎么樣，連我自己都不清楚。
“參見母妃！母妃千歲千歲千千歲！”我拉著我的太子走到戚妃的面前再次行叩拜大禮，這是一套的，不做即不做，要做就得全套的。
“平身！看座！”我從她的回復(fù)中看到了她的不甘和無奈，我想這太子之爭還沒有結(jié)束，一定是不死不休的。
這也許只是個緩兵之計(jì)，令人頭痛的日子還在后頭呢。
一步錯步步錯，在這深宮內(nèi)院中更加嚴(yán)酷，有時還牽涉著整個家族上萬條生命。
而我們絕對不能出半點(diǎn)失誤。
接下去還是歌舞只是我們再也沒有機(jī)會欣賞那妙曼的舞姿，在觀看了戚妃的舞蹈之后，那些宮中的歌姬的舞蹈是太平凡了，太沒有特色了，仿佛就是熱鍋上在掙扎的螞蟻一樣，生硬加僵硬。
不過，我還是不能明白皇上的那些年輕的妃子卻在賣命地拍手稱好，這也太虛偽了吧！就連戚妃的手也是拍紅了，我看到了她的為難，但偽裝得十分得體真實(shí)。
“嫣兒，現(xiàn)在你該獻(xiàn)一曲了！”我在宮中不曾跳過舞，唱過歌，戚妃的這一軍卻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要我好生為難。
“孩兒怎比得上母妃的曼歌妙舞，孩兒對舞蹈生硬得很，就怕別人的笑話?！?p> 我對漢宮的舞蹈和樂曲一竅不通，在椒房殿又極少見到這些東西，我真的好為難。不過我對后世的樂曲和舞蹈卻很了解，漢代離明代太久遠(yuǎn)了，相比唐詩宋詞元曲，漢代只是樂府很有名，此時的樂府卻還剛剛只冒了頭，真叫我好生為難。
“母妃，孩兒學(xué)藝不精心中慌得很，對音樂不太熟稔，演奏得不好免不得要招致大家的笑話?！?p> “我們一定不會笑話你的，你就安心演奏吧！”戚妃似乎是安慰我，其實(shí)我清楚得很，她這樣做無非要我出出洋相，博得大家的一笑罷了。我決定滿足她們。
在舞池的中央，放上一張低矮的桌子，一張古笙就擺在桌子上，我盤腿開始演奏。我決定演奏唐代的《小霓裳》，它原本是用琵琶和簫演奏的，很有“古典”色彩。這是我熟悉的樂曲中的一首，我演奏了很多次了，盡管不是最佳的，也是十分的圓潤流暢了?！缎∧奚选肥歉鶕?jù)唐明皇游月宮聞仙樂的傳說編寫。聽起來是有點(diǎn)天籟之感覺。他們自然聽不出那個唐明皇，他們只能聽到一縷仙樂在空中飛揚(yáng)，似乎就把人的靈魂帶入了那廣袤的仙境之中。
一聲聲清悠的樂聲從古笙中跳出，最初的幾個音符就在撩撥著人的心思，把人帶入空蒙的無限的遙想之中，在那廣袤的仙宮中，片片云彩和著眾仙女的舞步像一泓清脆的泉水潺潺而近，整個月宮簡直就在眼前，伸手可及；而同時又是那么遙遙不及，和著夢想、遐思，月宮就在腳下，嫦娥的翩翩舞步，裊娜的身姿、艷麗的容顏，清明的眼睞，纖纖的玉指仿佛就在身邊。
我把我全部的身心都投入到這片音色之中，我已經(jīng)置身于這片空曠靜謐深沉和寧靜之中，簡潔典雅凝練素淡的樂聲把各位載入一片夜深人靜，萬籟俱寂的靜謐和安祥，她們已經(jīng)迷失了自己，把自己丟失在與這宮中截然不同的意境之中。
音樂能夠洗滌心靈中污穢和骯臟，但愿如此，只是她們的感想如何？
但終究月宮只是一片幻覺，他們沉浸的只是在一片空漠之中。在清亮的樂聲縈繞之下，竟然失去了原有自己身上的暴戾和煩躁。
整個大廳一片寂靜除了這片樂聲以及給人的無限遐想、虛無縹緲，就像我一廂情愿地想用這一片音樂來洗刷這充滿血腥的后宮一樣只是一種幻覺罷了。她們甚至不能體念到這種平和的意境。
一陣沉默后，戚妃終于陳述自己的感受?！斑@片笙樂恬靜悠悠，樂如其人，這與嫣兒的與世無爭的心境相吻合，可真是美妙絕倫，亙古絕唱。”
“嫣兒，你再演奏一遍，我以舞蹈伴曲。”
她已經(jīng)完全忘卻了自己，她此時純粹是一個舞者。這就是音樂的神奇之處。
凌波微微，驚鴻翩翩，游龍婉婉，輕軀以鶴立，若飛而未翔，舞椒步之郁烈，掠蘅薄而流芳。
吐芳若蘭，飄忽如云。
流波潺湲，云車容裔。
樂聲與舞步感應(yīng)，相得益彰，共長一色。
身邊眼旁除了一簾簾芳影，一重重意念，幾許許迷蒙，幾回回幻覺，萬物皆空。
人的本性在這么一會兒回到了軀殼之中。
人之初，性本善！……
注：（1）、(2)、(3)摘自《詩經(jīng)淇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