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冬至打?qū)④姡?）

　　天氣一天是被一天冷，接連幾天，寧放都沒有出門，夜里霜濃，早上起來園里的白菜全都蔫了。要趕在立冬前摘完，不然菜就全爛地里了。

　　李冶在摘菜，寧放蹲在菜園里，發(fā)現(xiàn)有兩只蛐蛐死了。蛐蛐是秋蟲，又名百日蟲，普通蛐蛐冬天基本上難以成活。但那些資深玩家卻懂得冬養(yǎng)蛐蛐，這里面門道很多，古書上也有記載。

　　“公子，聽說昨日棋院的赫老新收了一個義女，是個外地賣唱的?！?p>　　“哦”

　　寧放抬起頭，有點(diǎn)疑惑，再問李冶也只是聽旁人說，道聽途說并不知情。

　　午后，寧放去西門口茶樓喝茶終于從喝茶的客人哪里聽到了事情的原委。賣唱女子就是之前被趙吉禎所救的一對外地父女，那瞎眼老人受了委屈，又恨自己連累女兒，一時想不開跳了護(hù)城河。剩下孤零零一個少女，赫老夫子看她可憐就收為義女，留在棋院了。

　　西城這一片住的大都是窮困潦倒的菜農(nóng)，生活艱難，雖然沒有能力卻都很同情，對赫老夫子義舉紛紛稱贊。但于寧放來說，這事兒于他而言事不關(guān)己懶的關(guān)心，喝完茶下午照舊去逛青樓聽曲兒。

　　這陣子不太平，山賊下山搶了幾戶人家，重陽那天城北有個富二代被山賊殺了。知府衙門挨家挨戶籌集資金剿匪，城北青樓和一些熱鬧去處都緊張起來了，但在西城，一切都很平靜。

　　………………

　　見天，寧放清早起來洗漱畢，換上新衣服準(zhǔn)備去韓老家，昨日韓老邀請他去家里做客。

　　寧放出門，約了顧老同去，路上才知道韓老今天不光請了他們，還請了齊州蛐蛐圈名流秦白茅，白文喜，陸九淵等人。

　　老大人如今告老還鄉(xiāng)，平生愛好斗蛐蛐，自然想和齊州蛐蛐圈名人結(jié)交，融入圈子。

　　今天名義是結(jié)交齊州蛐蛐圈名流，實(shí)際上是拜碼頭，韓老會當(dāng)眾拿出自家養(yǎng)的斗蛐，如果眾人都認(rèn)可，那么日后齊州蛐蛐圈有大事，都必須有韓老參加。當(dāng)然如果有人質(zhì)疑，可以當(dāng)面挑戰(zhàn)。

　　按說堂堂翰林院大學(xué)生拿出來的東西，沒人敢挑戰(zhàn)，但蛐蛐圈有蛐蛐圈的規(guī)矩，要想蛐蛐圈認(rèn)可，這是必須的。那些隨便在山上捉只蛐蛐拿去賭博的混混，永遠(yuǎn)是不入流，融不進(jìn)真正高級的圈子。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場面，別說寧放，連顧老也很期待，一路興致勃勃。

　　秋高氣爽，難得的晴天，太陽暖洋洋照著地面，河邊的簡易渡口，鄭秀才慵懶地坐在柳樹下曬太陽，閉目養(yǎng)神。瘸子老段坐在遠(yuǎn)處的渡船上打盹，距離鄭秀才遠(yuǎn)遠(yuǎn)地，兩人自從那日吵架后就彼此無視對方了。

　　馬車滴滴，過了河，河岸邊的垂柳蕭瑟蒼涼，在微風(fēng)中搖曳著，一群半大孩子在河邊戲水，馬車經(jīng)過時，有頑童投擲石頭，差點(diǎn)砸中。更遠(yuǎn)處的貧民樓里，走出一個小販吆喝著。這一切都是那么和諧而又平淡。

　　馬車經(jīng)過回龍觀時，觀門禁閉，里面靜悄悄地，寧放對這回龍觀主印象很深，那道人舉手投足看似寧靜，卻隱含力量。

　　韓老的家就在回龍觀附近，過了回龍觀，走不多遠(yuǎn)，便看見路邊一座普通小院。這里已經(jīng)算是城外了，周遭都是種田的農(nóng)戶，看見馬車，田野上耕作的農(nóng)人抬頭看過來。

　　“韓老這里也太偏僻了吧？”

　　寧放環(huán)顧四周，有點(diǎn)難以置信。

　　顧老搖搖頭，嘆息:“韓老就是這個脾氣，老朽勸過幾次了，他不肯去城里住，錢知府倒是給他在東城建了一個府邸，他也不去。說人老了喜歡清凈。”

　　“哦”

　　待得兩人走進(jìn)去，齊州蛐蛐圈名流白文喜，秦白茅，陸九淵等人已經(jīng)到了，眾人正在院子里賞菊品茶，寧放和諸人都熟悉，便坐下喝茶，一邊觀察院子里的景致。院子里打掃得干干凈凈，院墻周圍擺著一盆盆白菊，風(fēng)骨錚錚，爭奇斗艷。

　　“韓老，您這地兒倒很清凈，不錯，不錯?！?p>　　秦白茅喝了一口茶，悠然自得，他和韓老性情相近，頗有感觸。

　　陸九淵背著手，在欣賞一副韓老剛畫的白菊圖，白文喜就蹲在旁邊看菊花，看得出韓老是真正的玩家，光院墻角擺了十幾盆白菊，全都是不同品種，有些品種一看就不是本地的，是從外地弄來的。湊夠白菊的十幾種品種，這除了精力，還要有經(jīng)濟(jì)實(shí)力，普通人根本不敢想。

　　“韓老，這些白菊您花了多少時間？”

　　“呵呵，不長，也就半個月，有兩盆是從京城送來的，其他都來自鄰省?！?p>　　“韓老，您真有雅興?！?p>　　這才是真正的玩家，從京城不遠(yuǎn)千里運(yùn)一盆花回來，眾人聞聽無不贊嘆。

　　韓老的夫人親自在屋里烹茶，端出來奉茶，丫鬟則在旁幫忙，兩位老人年過花甲滿頭銀發(fā)，卻都精神矍鑠，聲音蒼勁有力。

　　寧放對白菊沒有研究，也說不出那十幾種品種的道道，倒是對那幅白菊圖產(chǎn)生興趣湊過去看。

　　白色宣紙上，寥寥幾筆，便描出了一盆白菊，勁骨清雅，風(fēng)骨錚錚，頗有大家之風(fēng)。

　　“韓老，您這幅畫妙啊。”

　　陸九淵可被寧放有雅興，贊嘆道。

　　“呵呵，方才無聊信步涂鴉，陸公子，喜歡就好。”

　　韓鄙笑逐顏開，人老了能得到眾人認(rèn)可，自然高興，吩咐夫人丫鬟去廚房熬羹。

　　眾人賞菊喝茶，過了一會兒，韓夫人端上點(diǎn)心和蓮子羹，邊吃邊談。

　　秋高氣爽，品著香茶，聽著這群人的高雅談吐，寧放于賞菊不懂，心里卻只期盼著接下來的重頭戲斗蛐蛐。

　　今天來的人中，只有秦白茅帶了一只蛐蛐，表面上說是逗大家樂子，暗中另有玄機(jī)。秦白茅是齊州蛐蛐圈德高望重的圈主，但他終究只是個生意人，翰林院大學(xué)士可是官，要入了圈子，以后他秦白茅不得靠邊站。

　　秦白茅自然不甘心，所以帶了一只蛐蛐，就是要待會看情況攪局，至少得讓韓鄙拿出真東西讓大家服。

　　離立冬只剩幾天了，這個時節(jié)普通蛐蛐基本上壽命都到頭了。此時能拿出來的斗蛐，都是行家高手，懂得冬養(yǎng)蛐蛐。俗話叫冬至打?qū)④姡馑季褪嵌斐龅尿序卸急囟ú皇欠财贰?p>　　果然，酒足飯飽，開始進(jìn)入正題了。

　　秦白茅故意干咳了兩聲，說:“諸位，閑著無聊，老朽最近得了一個新玩意，帶來給大家瞧瞧，圖一樂子。”

　　說著，秦白茅從懷里掏出一個巴掌大的青瓷罐，他這蛐蛐罐非常精致，乃是官窯所制，紋理雋秀，古色古香一看就是資深玩家必備?？吹奖娙四抗馊纪对诠拮由希匕酌┪⑽⒁恍?，打開罐子。

　　罐子里，一只腹薄青頭蛐蛐昂起頭，示威地?fù)]舞了一下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