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熱,那人中暑了。
寧放之前養(yǎng)病,閑著無事看了幾本醫(yī)書,上面倒有急救土方。他本來是打算日后實(shí)在混不下了,去保安堂藥鋪當(dāng)小伙計(jì)。沒曾想,今日卻救了一個(gè)人。
第二天,被救的小攤販吳三帶著禮物登門道謝,看到寧家落魄如斯,硬要留下幾兩銀子,寧放推辭不過,只好笑納。
真是山重水復(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快要餓肚子了就有人送銀子。
對此,李冶如是評價(jià):公子就是福人,危難處自有貴人相助。
寧放苦笑搖頭,不過細(xì)想起來,他自從父母過世后,游手好閑不務(wù)正業(yè),悠哉悠哉,又經(jīng)歷山賊,牢獄之災(zāi),居然都平安無事。
其實(shí),他最大的貴人就是李冶,可惜寧放想不到這點(diǎn),在他心里,仍舊認(rèn)為李冶是寧家收留的丫鬟,離開寧家,李冶無處可去。
天熱,這二兩銀子足夠熬過熱天了,寧放自然無憂無慮,早上例行去街上吃早點(diǎn),午后去河邊納涼,聊天下棋,悠哉悠哉。
晃眼幾日過去,這一日午后,寧放剛走到河邊,便看見范五爺急匆匆跑來,遠(yuǎn)遠(yuǎn)便喊:”寧公子”。
寧放停下來,等范五爺過來。
”寧公子,周公在北岸擺了酒席,就等你一個(gè)人了”。
是周公旦。
寧放微微感到意外,那晚才認(rèn)識周公旦,沒想到周公旦這么快就來棋院拜訪了。
”寧公子,周公可是吩咐一定要請你過去,大伙兒都在河邊等著,快走吧。”
”呵呵,范爺請?!?p> 有酒喝,寧放當(dāng)然不客氣,若是鄭秀才肯定要扭捏一番,覺得無功不受祿,忍著饞蟲內(nèi)心做半天思想工作。他不迂腐,又浪蕩慣了,聞言便跟著而去。
北岸僻靜,適合周公這樣的人吃酒,兩人過了河,走了一段,便看見河邊一座風(fēng)亭水榭里,坐著四五人,周公旦,赫老夫子,鄭秀才,沈姑姑都在。旁邊還立著四名小廝,隨時(shí)聽從差遣。這陣仗一看就是富人作派。
天高地闊,清風(fēng)徐來,涼意淡淡,有河岸,楊柳,亭子,猶如一副山水畫。
亭子里,幾個(gè)人正在茶話,周公旦喊道:”寧公子,老朽等你多時(shí)了,呵呵,今日難得,可要一醉方休。”
”周公,鐘老,赫老……”
寧放走過去,客氣地一一打過招呼,才在下首坐下。
坐下后,便見中間放置冰鑒,旁邊盆子里有冰塊,微微冒著涼氣。眾人圍坐四周,桌上除了果品點(diǎn)心,美酒,還有一個(gè)形狀奇特的銅壺,頸修七寸,腹修五寸,口徑二寸半,容斗五升,兩邊有兩耳,也開著口。這便是武朝富人喝酒常玩的投壺。
寧放笑道:”周公好閑致,莫不是要玩投壺吃酒?”
”呵呵,今日群賢畢至,風(fēng)亭水榭,清風(fēng)楊柳,如此美景,吃酒若是隨便,豈不是浪費(fèi)了這美景,老朽本想與眾位玩曲斛流酒,可惜這等天氣,只好作罷,便來玩投壺,如何?”
”妙哉,妙哉,周公真是雅人,我輩不及也?!焙绽戏蜃优氖仲澋馈?p> 今日席上,茶酒皆是上品,周公旦介紹道:”諸位,這茶是老朽的從京師帶來的龍鳳茶餅,酒是遇仙樓的仙露酒,烹茶水乃是我讓小廝從城外回龍觀采的井水,各位嘗嘗?”
眾人紛紛贊嘆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滿口余香,這龍鳳茶餅就是寧放上次和顧老喝的大龍團(tuán),此茶出自北宛,是宮中飲品,民間很難喝到,那次顧老是用回龍觀外的溪水現(xiàn)場烹煮的。
”好茶啊”鐘兆文搖頭晃腦道:”老朽久聞此茶之名,今日算是長見識了,入口清香,茶過口中無痕,靜心無物,能喝此茶,平生無憾了?!?p> ”哈哈,鐘老,這算什么,京師之中,富人日日拿此茶斗茶,品茶,再尋常不過了?!敝芄┕笮?。
聽他這般說來,民間沒口福,京師富人卻視為常物,白山棋院幾人都是一陣感慨。
眾人喝茶聊天,之后便是吃些簡單果品,不覺時(shí)間過了半天,便讓小廝去城里簡單買了飯食,各人多少吃點(diǎn),接下來便是投壺喝酒。
這時(shí),眾人臉上都冒出了汗珠,周公旦微微一笑,吩咐四名小廝去河邊打水,往頭頂?shù)臎鐾づ镒由蠞菜?,笑?”諸位,不能曲斛流酒,這樣也可,請。”
”周公真乃高雅之士”。寧放服了。
亭頂被水一淋,頓時(shí)清爽很多,周公旦取出準(zhǔn)備好的小箭,分給眾人,笑呵呵宣布游戲規(guī)則,小箭投中主壺口者德三分,投中兩邊耳朵,得二分,不中不得分。每輪過后,積分少者喝酒,沈姑姑不喝酒,便擔(dān)當(dāng)裁判。
這投壺游戲是其時(shí)朝野上下,士大夫最愛玩的游戲,民間富人也喜歡玩,還有歌姬在旁唱曲兒,婦孺皆知,老少閑宜。
周公旦捋須笑道:”赫老,您先請?!?p> ”周公,還是您請”。
赫老夫子連忙推辭,這酒席都是人家的,自然不敢爭先,謙讓了幾回,周公旦便不再堅(jiān)持,拿起小箭,聚精會神地瞄準(zhǔn),輕輕投了進(jìn)去。
他常玩這游戲,自然得心應(yīng)手,絲毫不差,哈哈大笑起來。
接著是赫老夫子,老眼昏花,勉強(qiáng)投了進(jìn)去,鐘兆文和鄭秀才都投歪了,垂頭喪氣。
寧放拿起小箭,輕輕一投,分毫不差。
”寧公子,好準(zhǔn)頭。”
周公旦向他投來贊賞的目光,贊嘆道,這一輪是鄭秀才和鐘兆文輸了,各自罰酒三杯,
第二輪開始,結(jié)果鐘兆文和鄭秀才老眼昏花,又投偏了,罰酒三杯。
十幾輪過后,周公旦和寧放一杯未喝,而其余人都被罰酒,最慘的是鄭秀才,老眼昏花,連續(xù)被罰,叫苦不迭。饒是沈姑姑有心偏袒,照顧他也沒用。
再玩了幾輪,鄭秀才終于只撐不住,坐在那里搖搖欲墜,臉上漲得通紅,嘴里喊熱,站起來要去河邊洗臉。剛走了兩步,就一頭栽倒在亭子里,大醉不醒。
眾人拍手哈哈大笑。
這時(shí),除過周公旦和寧放其他人都叫苦不迭,求饒過。但按時(shí)人習(xí)俗,這種正式飲酒場,除非酒盡或者主人叫停,客人是不能隨意停止的,否則就是對主人不敬。
沈姑姑眼見義父赫老夫子快不行了,心里一急,脫口道:”周公,寧公子,我陪你們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