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亭子里,微風(fēng)習(xí)習(xí)。
一眾讀書人坐在亭子里,正在慷慨激昂地討論,討論的半月后是即將到來的解試,解試也叫秋閨,是州府舉行的科考,參加的都是各縣的學(xué)子,解試錄取就是舉人。一旦中了舉人,才有資格踏入了仕途,前程不可限量。
讀書,入仕是天下所有讀書人的愿望。正所謂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遇到科考之年,舉國關(guān)注,距離秋試還有一月,這些人已經(jīng)按奈不住激動了。
朱大成知道寧放不讀書,隨便寒暄了幾句,便走回去了。
寧放自然也懶得去聽那些,和小攸寧回去,他把小攸寧送回客店,也回去了。
夕陽西下,遠(yuǎn)處的護(hù)城河兩岸蒙上了一層朦朧的金色,楊柳依依,河,岸,柳樹,和渡口落寞的渡船描繪出了一幕絕美的圖畫。
金黃色的殘陽傾瀉在大地上,仿佛打翻了顏料桶,汪洋姿意,卻涂抹出一幕磅礴恢宏的畫卷。
河邊柳樹下,鐘兆文老先生和沈姑姑在下棋,小嬋兒蹲在旁邊,無聊地看著。
一邊是身后繁華熱鬧的坊市,一邊是河邊寂靜無聲的落寞,動和靜,熱鬧和寂寞,喧囂和寧靜有機(jī)地結(jié)合在一起,即使再高明的畫師也描不出這樣的畫卷。
寧放站著,說不出的心頭激蕩,他走過去,小嬋兒看見了高興地跑過來。
“寧哥哥,好久不見,嬋兒想你了。”
“小嬋兒,我也想你啦?!?p> 寧放敲敲嬋兒小腦門,自然想起小攸寧,并在心里把她們做了比較,她們兩個都是聰明伶俐,小嬋兒天真浪漫,而攸寧則多了大人的精明。
“寧哥哥,是不是你做了人家女婿就不理我們了?!?p> “呵呵,小丫頭,怎么會呢,想吃什么,寧哥哥給你買?!?p> 小嬋兒立即拍著手喊道:“我要吃狀元餅”。
果真是科考快要來臨了,狀元餅都來了。
這狀元餅,顧名思義就是精明的商人為那些趕考的秀才準(zhǔn)備的,面料拌以食油香料,上等棗泥作餡精制而成。成品圖案清晰,質(zhì)地細(xì)膩,入口綿軟,富油脂光澤,透棗泥香味。
每逢鄉(xiāng)試前,街上食肆,路邊攤販就有吆喝叫賣,那些各縣來參加會試的秀才為圖吉利,人人爭著購買,普通人也喜歡,因為它實(shí)在好吃。
寧放看了一下旁邊,鐘兆文和沈姑姑都沉浸在棋局里,微微一笑,拉著小嬋兒去街上買了二盒狀元餅,給小嬋兒一盒,另一盒帶回去給李冶。
這段時間,他整日想著改造宅子的事,幾乎忘了家里的小丫鬟。
他提著一盒餅回去,李冶在廚房,喊了一聲:“公子,我熬了湯,等會兒就好了,你別出門了?!?p> 自從寧放成了周家女婿后,李冶起初悶悶不樂,但過了幾天就恢復(fù)了以前的樣子。她本來就是寧家收留的仆人,如今父母去世,無處可去,一個女孩子早就把這兒當(dāng)成了自己的家。
寧放把狀元餅放下,回到自己屋里,外面已經(jīng)黑了,暮色低沉,點(diǎn)上油燈,拿出那張設(shè)計圖紙看起來。
過了一會兒,李冶在外面驚訝地叫了一聲,跑進(jìn)來:“公子,哪里來的這盒餅干?”
“給你的,吃吧?!?p> “公子……”
李冶看著寧放,直到她確信了,高興地抱著盒跑出去,但只過了一會,她又跑進(jìn)來,道:“公子,桑大爹經(jīng)常幫我們,還是把這盒餅干給桑大爹吧?!?p> 寧放無語,也懶得說話,哼了一聲。
……………
清晨,薄霧淡淡,胡同里牛車,馬車,驢車霖霖,菜農(nóng)一邊吆喝著,一邊大聲和熟人打招呼。
寧放站在胡同口,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改造宅子的事有條不紊地進(jìn)行著,看進(jìn)度大約二個月就能完成。對這個落魄的浪蕩公子來說,難得這么認(rèn)真的做一件事。
他今天要去府司西獄探望鄧大,鄧大被刑部判秋后處斬,時日無多了。
那場無妄之災(zāi)過后,寧放讓李冶去探望過多次,因為貧困潦倒,難以為繼,好久沒去了?,F(xiàn)在,他身上有周家給的銀票,再不去探望就沒有機(jī)會了。
霧氣很濃,寧放搭乘一輛牛車,只能看見前面十米范圍,一路顛簸,路過白山棋院時看見赫老夫子在門口鍛煉身體,老人身體越來越差了,天天熬藥,隔著很遠(yuǎn)都能聞到一股草藥味。
從西城往南城,路上基本上都是菜農(nóng)和小販,看不到一輛富人的豪華馬車,趕牛車的老人急著早點(diǎn)到南城,不住地催趕牛,一直等霧氣慢慢散盡了,才看見旁邊一個個破舊低矮的住戶門吱呀打開,睡眼惺忪的男人女人懶洋洋走出來,急急忙忙飛奔向廁所。
偶爾冒出來一條野狗,沖著牛車嚎叫兩聲,落荒而逃。一個衣衫襤褸,連鞋子都沒有的老婆婆站在路邊雙目無神地看著寧放,寧放掏出一點(diǎn)碎銀子扔在老婆婆面前,然而或許是麻木了,老婆婆并沒有急著撿,而是看著他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牛車走了一個時辰,快到南城了,沿途的氣象才慢慢變了,房屋變得高大明亮,道路寬闊,一輛輛豪華馬車響著鈴鐺奔馳而過,穿得漂漂亮亮的童子走出家門,高高興興地去府學(xué)。
這是武朝大觀十三年秋,寧放眼里的齊州府,繁華而又貧瘠,喧囂而又寧靜,普通的菜農(nóng)滿臉菜色,焦急地趕著牛車,唯恐去晚了占不到好攤位。茶樓酒肆陸續(xù)開門營業(yè),哪家的富家公子剛走出家門,提籠架鳥,站在街邊琢磨去哪家食肆吃早餐。
這一切既普通而又和諧,像一條涓涓細(xì)流流淌著,城內(nèi)不時發(fā)生的一些事件,點(diǎn)綴著生活。譬如何時山賊又下山劫擄,府衙永遠(yuǎn)是虛張聲勢的剿匪,知府的千金小姐被山賊小神龍關(guān)在郊外一夜……
又譬如蘇園才女蘇小卿私贈手帕給白馬寺和尚,饑民騷亂,韓橋那個神奇的蜀人左慈也傳遍了全城……即將到來的科考………
這些事件話題給原本平淡枯燥的生活注入了新鮮,讓人們感到一絲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