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的時候,芭蕉換了第四個男朋友。
豆紅也有了她不為人知的新動向。
圣誕節(jié)前夕,芭蕉組織了一個像模像樣的酒局,這是隔了三年之后我和豆紅第一次踏進(jìn)C-MOON的大門。
我們?nèi)サ猛砹?,離芭蕉約定的時間早就過去了半個小時,而我和豆紅還在柳浪聞鶯里那一排排冬雪覆蓋下的草叢邊不緊不慢地磨著。
豆紅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的豆紅了,專心在家奶娃半年,這樣的局驀地使她緊張起來。
路上她不停地?fù)崦笠吕镒约耗锹∑鸬亩瞧?,偶爾使勁一拽,一疊松松垮垮的肉就被她抓在手心里。
緊接著她的眉心就一緊,眼神垂下來,干裂的嘴唇上起了一層小小的白皮。我看見了,心頭一酸,從包里摸出一支潤唇膏遞給她。
“要不要涂點口紅?”我問。
“怎么?”
“氣色不好?!?p> 她看了看我笑笑。
“我丑了吧?”她說。
“哪兒有!都說做媽媽的女人最美?!蔽一琶φf。。
“人都胖了一圈了,沒心思打扮了?!?p> “運動幾天就能瘦下去?!?p> “頭發(fā)也掉了很多,發(fā)際線移后了不少。”她的眼皮垂下去。
“哎,保養(yǎng)一段時間就會回來的。”我拍怕她的肩膀,拉著她便往酒吧的方向走去。
“對了,你寫文章那個平臺叫什么?”路過C-MOON前的廣場時,豆紅問我。
我吃驚地轉(zhuǎn)過頭,不明白她這么突然一問。
“我想起這么久了我竟然都還不知道你在哪里上班?!彼f。
“在哪里上班?”
“是啊,你公司在哪兒?你現(xiàn)在的話……待遇怎么樣?”豆紅慘淡地笑著說。
我愣了愣。入職兩年以來,這是豆紅第一次問起我的公司。我馬上一五一十地報上了公司的名字、位置,我如今的月薪、福利。
說完了,發(fā)現(xiàn)眼前的女孩還陷在獨自的沉默里。
酒吧在柳浪聞鶯一帶,又是一年過去,西湖里依舊人聲沸騰。遙遙地一望,C-MOON猩紅的招牌在黑夜里閃著刺眼的光。
“這里變樣了?!倍辜t驀地說。
我望著周身鋪了一遭大理石墻面的鉛灰色外墻,一時間也覺得悵然。
這幾年西湖邊的文娛場所變了個大樣,無論吃的喝的都往當(dāng)下風(fēng)靡的網(wǎng)紅風(fēng)靠近了。C-MOON也一樣,舊日子里那幢樸實的木房子如今冷然變成寒氣逼仄的性冷淡水泥盒子,屋前還有一個粼粼的水晶池。
側(cè)頭一望,里頭沒有魚,印著黑金字體的水晶瓷磚密密麻麻地鑲在池底。
“這些名字……”我指著瓷磚疑惑道。
“好像是些網(wǎng)紅的名字?!倍辜t說,“最近的綜藝?yán)锒加??!?p> 芭蕉從褐色的胡桃木門后閃出身子來,用胳膊將我和豆紅一左一右地?fù)ё?,“哈!你們都來啦!?p> 我笑著巧妙地將胳膊移開。芭蕉便兩只手都去挽住豆紅。
“你看,你們現(xiàn)在一個寶媽一個宅女多難請得動!知道嗎?這里換了老板,味道也全變了。”
“是哦?!蔽蚁肓讼胝f,“那我們進(jìn)去吧?!?p> “哎,等等。”芭蕉神秘的一笑,“還要等個人?!?p> “新男朋友?”豆紅問。
“不是啦”芭蕉嘿嘿的一笑,轉(zhuǎn)動著眼珠子,“是等這里的老板,于—宣—吟—”
???豆紅驚詫地望望我,又看著她,我也感到一陣匪夷所思。這些年來于宣吟這個名字逐漸早就消逝在過去的記憶中,連她的長相,一時半會兒我也想不起來了。
然而隨著芭蕉漸漸地講述與她有關(guān)的事情,我想起大學(xué)時期是總有個消瘦臉蛋上印著孤傲神情的姑娘,總是不合群,總是一個人走著。
大家都說她給一個教官做了情人,后來被男方甩開,因為宮外孕在醫(yī)院足足躺了一個月,學(xué)業(yè)中斷了,人前的臉面也都沒了。
“她在班上沒什么朋友,吃穿用度卻都不凡?!碑?dāng)年芭蕉總是在背后哼哼地說,語氣眼神頗為不屑。
然而多年過去,對象還是同一個人,現(xiàn)在的芭蕉卻帶著近乎崇拜、近乎驕傲的某種神色講述著她,甚至在這樣飄著雪的圣誕夜里,自愿拉著朋友們在寒風(fēng)中縮著身子等她。
我的朋友們,她們在經(jīng)歷各自部分的人生之后,因為各自的經(jīng)歷對彼此都有了一點點的理解。而這一點點的理解,加上多年來并不曾有其他真正的朋友出現(xiàn)在各自生命里,這便足以加重了她們久別重逢后的感情。
現(xiàn)在的芭蕉挽著豆紅的手,興致勃勃地講述著她們共同感興趣的某個人,而豆紅,也睜著眼睛好整以暇地聽著。
她們挽著手,互相挨著,好似因為共同認(rèn)識宣吟這件事,一下子將兩個人這么多年來的恩怨全都挽走了。她們樂此不疲地談?wù)撝辜t對這些事的熱情看上去也比以前感興趣多了。
我的嘴角不自覺地露出了一點笑容。那點笑容埋藏在這年冬天圣誕夜里,誰都沒有意識,后來西湖里的風(fēng)一過來,當(dāng)然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