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拄杖而來之人望了遠方的樹林一陣,見樹影綽綽,似乎無人,收回了幽暗目光。舉起了手中紅櫸木在地上一扣發(fā)出夯實聲音,伴隨著鈴鐺碰撞聲,顫顫的背影蹲了下來,用手探了探紅衫之人的鼻息。
深陷的眼窩來回地轉(zhuǎn)了幾次眼白,眉頭壓眼說道,“怎么可能。”話里中氣不足,呼吸重。
她隨即板正了地上躺著無生氣人的臉,仔細地端詳了會,分明還是個活人!
放下了櫸木杖,瞬時間思緒有些慌亂,微微顫顫地將滿是褶皺的手伸進了自己隨身的八寶袋里摸索了一輪,將所有的法寶傾斜倒出,鋪在地面,又逐一地應在紅衫人的身上。
皆無反應。
“不應是這樣??!這極陰之人碰到這些東西皆得退散!”微微顫顫地扶著膝蓋站了起來,她又舉起了那紅櫸木拐杖,頭發(fā)已斑白的老婦人捋了捋自己的衣袖上塵土,聽到了不遠處而來的腳步聲,看了地上人一眼,將地上的東西拾掇起,匆忙隱入樹叢中。
隨之而來的是村里的村民,一方面來打聽黑霧是否真散去,萬人碑是否還在沁血,另一方面也是想從中找到些蛛絲馬跡找尋應對之策。
他們沿路小心而來,見原本籠罩在村子上方的黑團聚在了林昆山的上空,停留了片刻,消失無影。
“那萬人碑還是崩裂的!”從遠至近,他們見周圍并無侵蝕人的黑影,大膽向前,“但那血已停?!?p> “可看仔細?”
“再近些瞧瞧?!?p> 不知誰走近,踢到了東西,舉了燈往前照了照,“哎呀媽!是人是鬼?!”
他們拿了燈籠照了照,聚在了一起,看見全身上下都一身紅的女子躺在地上,沒有一絲的反應。
“你去掀開她的衣帽?!?p> “萬一是個鬼怪可怎么辦?”
“不一定呢,也說不定是個人呢?”
盡管后怕,他們還是掀開了她的衣帽,露出蒼白臉龐。
“是個活人!”
“誰家姑娘?”
“是帶著外來人進村的莫家,莫梓涵!我認得她,她還問了我路!連自家家人已逝去皆不知,還問我方向,莫名得很。”
“今天她進來,就發(fā)生了這事,村里不是缺人當祭品嗎?她父母兄嫂姐妹皆亡,一個人留在世上也孤獨,便拿她去得了?!?p> “大鵬家的女兒才百日多可憐,而這自投羅網(wǎng)而來的,便獻給海神吧!”
“是啊是啊,肯定是天意才在這的!”
“同意......”
“平了海神的怒!”
“這不為一個解決方法呀!”
“同意!”
同意的聲音此起彼伏,當中能說得上話的村里人點了點頭,“手腳捆好,蒙上面,帶去海祭臺。”
“走!”
說完,兩三個人便抬走了那失去意識的人,又將剛剛從招魂堂那里搶來的符貼滿了萬人碑的周圍,密密麻麻一圈,又雙手合十祈求了安康。而隱在背后的老婦人見這般,并無勸阻,轉(zhuǎn)了身往反方向去。
紅白面譜趕至林昆山腳下時,天空黑霧已經(jīng)散去,萬人碑完好如初,周圍一片靜,只剩樹婆娑。
原先預想的那團黑霧無影無蹤......
他沾上朱砂粉摸了摸石碑,閉上了眼睛,嘴里念念有詞。
忽而,猛地又睜開。
聽見有拐杖聲由遠而近,杖上有鈴,叮叮當當?shù)兀致志?。他轉(zhuǎn)而往后看,見到頭戴花枝,穿著一身黑的人走了過來。等近了些,舉了拐杖就要往他身上招呼。
“死老太婆,怎么一見面就要打我!”紅白面譜閃躲了下,躲在張睿恒的背后。
小廝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我剛從村里走過來,滿地蒼夷,你竟不能成個事!”
“盡力了盡力了?!?p> 見他還狡辯,那拐杖變了個彎要下來,落在了翩翩公子身側(cè)停了下來,看了他一眼。
“這位是?”
“京府來的官爺。你也別瞎打,打傷了官爺,不好交代!”
“你!”那拐杖收了起來,立在地上,重重地壓了個圈。
舉著那厚重拐杖的人卻是一個頭發(fā)斑白的婆子,眼窩深陷,連抬個眼皮都費勁地看了紅白面譜所說的官爺一眼,收回了拐杖,櫸木頂上的風鈴脆脆地響了起來。
“村里不歡迎京府來的人。”
“我知道?!奔t白面譜在那身后說,“可這公子身邊有一姑娘是原這莫家村的血脈,你不知可有趣了。”
“有趣?”那斑白頭發(fā)的婆子問道,似乎感興趣。
“對啊,有趣,十分地有趣?!奔t白面譜又不說是什么,張睿恒看了背后的人一眼,兩名隨士用劍炳將那穿著彩條布服的人從背后捅了出來。
他咦咦喲喲地捂著屁股蹲,一蹦一跳地出來,剛好受了老婆子的一拐杖的打。
“哎呀,哎呀,別打了,別打了。死老太婆,你有沒有見著一紅衣衫的姑娘?”
“紅衣衫姑娘?”
面前的京府公子哥兒冷漠至極,完全沒將他們放在眼里,有一股幽怨之氣從眼底而來,似乎是針對他們又不是針對他們。
“就這么高,提著紅燈籠?!?p> “哦哦......”老婆子裝作恍然大悟,“見著了,她一路走,周圍籠著一片黑,進了那林昆山了?!彼蛄苛思t白面譜口中的京府官爺,從眉目上認出了幾分故人的影子,指了指石碑后暗成一片的林昆山,又說道,“是攔也攔不住,她徑直往里頭走了。”
“不可能啊,我給了她引路符,定不會引進林昆山的呀!”
“你個臭小子,那符有沒有制錯?”
“不可能,你用了那么多年,我何時做錯過符!”紅白面譜拍拍腦袋,又想了想,看了看林昆山深處,臉露哀傷之色,可是因為臉上畫了大紅的朱砂,那血盆大口看起來并不像是哀傷,反而像揚著笑似的。
冷哼了一聲,張睿恒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徑直步入林昆山內(nèi)。
“公子萬萬不可!”老婆子出言阻止?!按松絻措U,可能有去無回?!?p> 他回了一眼,面無波瀾,過了那石碑。
“主子!”小廝跟在身后也一并進了林昆山,兩名隨士一名跟上,另一名拔了劍指著紅白面譜,“帶路!”
“我不能去,你別逼我,別逼我!”紅白面譜蹲了下來,捂著臉,手上的汗暈染了臉上的色彩,看起來像一團混了色的面粉,及其滑稽。
未等那劍又近幾分,那櫸木壓了下來,跟紅白面譜說道,“你去,必保他安全?!?p> “可是,那里頭......生人進去可是要被侵蝕靈性的呀!如果那姑娘已經(jīng)進去許久,此刻便也是形如殘骸,行尸走肉??!”紅白面譜想,而且她還帶著極陰之物,那不出三里,定能發(fā)現(xiàn)她。
如果發(fā)現(xiàn)她出事了,那這官爺不得三四個人活剝了他。
對付活人,他可不在行。
搖搖頭,盡管被一劍一拐威脅,他還是不肯走半分,退到后頭抱著木樁,拼命喊著不要。拄拐老婆子心急,急忙叫住了已往林昆山里頭去的人。
“公子,你們回來!是我老婆子記錯了,現(xiàn)在想想,那紅衫我定是看錯了,想必是旗旛一般的東西,我來的時候正見村民們往海祭臺走......”她喘了口氣,現(xiàn)在隨士的劍又到了她的肩上,“他們口里還喊著獵到祭物了?!?p> “公子,你想想他們?yōu)楹斡毛C到了,而不是找到。”老婆子稍稍地推了推那劍,“您還是去看看吧,說不定晚了。那紅衫的姑娘就變成海神的供品了?!?p> “死老太婆!你怎么現(xiàn)在才說!”抱著樹樁的人嚷嚷道,趕緊下來,去拉小廝,小廝拉著張睿恒。
“主子,主子,你聽,梓涵姑娘可能不是進的這林昆山,定是被人尋去了?!?p> “對呀,官爺,那姑娘帶著我的符,也不可能走錯路進林昆山的,我們還是去海祭臺看看吧?!?p> 張睿恒站住了腳步,聽后面的婆子說。
“都怪我,記性不好,記性不好!你們趕緊出來!”
他這一停,小廝和紅白面譜全撞到他身上去,腳下有東西在攀爬著,但是他們不敢看,還在勸阻。
他停下了腳步,問在自己近身處的紅白面譜,“那婆子是誰?!?p> “我姨奶奶,家破人亡,她帶著我長大?!奔t白面譜答,往后看了一眼,想起身上被拐杖打的痛,瑟瑟地抖了一下,又不正經(jīng)地笑了起來,“就是個瘋婆子!”
可瞬間,那笑就凝結(jié)在了臉上,他見那公子看著遠處的老太婆,眼底有殺意。
他連忙說,“不瘋不瘋,就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婆子?!?p> 他又聽見那公子從唇間吐出冰冷話語,“是嗎......”
“是,肯定是!”已經(jīng)不知道面前的公子在打什么主意了,但是想著這原本說好出遠門的老婆子竟然那么巧地出現(xiàn)在林昆山的萬人碑下,而且紅衫姑娘又恰巧地消失不見,他心里其實也有些起疑。但他趕緊說,“官爺,官爺,咱們趕緊去海祭臺吧!”
只聽,那公子發(fā)了命令,“帶上那婆子。”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