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重逢方知當(dāng)日事(一)
巧春的情緒,漸漸平復(fù)了下來。
“小姐,自從你被擄走后,我們一行人在燕山白樺林,駐留了五天。這五天里,高翼虎總鏢頭一直想辦法打探你的消息。但無可奈何的是,抓走你的那伙人駐軍森嚴,固若金湯。小姐,我既害怕又擔(dān)心,寢食難安,讓高鏢頭使了不少銀子,才向耶律樺手底下一個伙夫奴隸打聽到了您的一點點消息。消息傳來說他們對你還算客氣。還聽說那個強盜頭領(lǐng)......哦,不,是耶律樺,對你......還算愛護有加,禮遇有加?!?p> 巧春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泛起的淚花。
“一個遼人強盜,又怎么會愛護禮遇宋人女奴呢?當(dāng)時,我是萬萬不敢相信的。后來高翼虎總鏢頭又打聽到,據(jù)說耶律樺為了你,還特意雇了一個農(nóng)婦阿嬤為你做飯。于是,高鏢頭便暗中跟蹤那名農(nóng)婦,找到了她家??伤募抑校挥幸粋€癱瘓在床的老頭。那老頭起先死活都不肯透露。只反復(fù)強調(diào)說耶律樺是好人,是他家的恩人。之后,便不肯再吐露半句。我和高鏢頭是各種威逼利誘,甚至,最后高鏢頭拿刀架在他脖子上,揚言要殺了他,他沒法子了,才透露,他婆娘是在為前幾天耶律將軍擄來的一名漢人女子做飯。盡管老頭口中說出來的,是只言片語的描述,但我確定應(yīng)該就是你。當(dāng)?shù)弥?,小姐你暫且是平安無事的,那一刻,我心里才稍稍踏實點?!?p> 怡衣點點頭,感動萬分。
巧春這個貼身小丫鬟的忠心護主,情深意重,她怎能不了解?
怡衣將烤熟的肉片夾到巧春的碗里,示意她邊吃邊說。
巧春忽得抬眸,抓著怡衣的手,目光湛然,略帶欽佩之色,“當(dāng)時我就在想,那耶律樺之所以對你,禮遇有加,愛護有加,定是小姐你為了保全自己,假裝柔順,對不對?這,應(yīng)該是小姐你的權(quán)宜之計吧?!?p> 不愧是自己的貼身丫鬟,果然了解自己!
怡衣微笑著點點頭。
“嗯,是?!?p> 但轉(zhuǎn)念一想,似乎......也不是。
自己當(dāng)時確實是假意逢迎,假裝柔順,但耶律樺對自己愛護有加,卻是因為----
在他十多年的歲月里,他一直喜歡自己,所以,才會顧及自己的感受,在意自己的想法,尊重自己的選擇!并一次又一次奮不顧身救自己于危險之中!甚至,以身涉險,也無所畏懼,在所不辭!
“所以......”
巧春的話,打斷了怡衣的萬千思緒。
“所以......我擔(dān)心小姐你如果找到機會,逃出來后,會無人接應(yīng),我便打算留在燕山白樺林,繼續(xù)等你?!?p> 說到這里,巧春的淚又洶涌而出。
她愧疚的說道:“但最后,到底是我沒用。高鏢頭勸我說燕山這山林野地,胡漢雜處,混亂得很,指不定會有別的山賊強盜會來搶劫。他勸我'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硬是......硬是拽著我,離開了燕山。”
“傻巧春,高翼虎總鏢頭說得對。”
“可是小姐,我太沒用了,沒有在燕山留下來,沒有接應(yīng)你。我......我......唉!我還不如駿風(fēng)它一只牲畜呢。”
“這不怪你。巧春,高鏢頭說得對。你一個人留在燕山,根本就是無用的,更是徒勞無益。只怕最后,會枉丟性命,白白犧牲。巧春,你我雖名為主仆,但情同姐妹。我是萬萬不愿你出事的。”
“小姐?!鼻纱旱臏I,愈加洶涌,“我知道。否則,您也不會為了保全我們這一行人,而甘愿被......被......抓走?!?p> 巧春哭得泣不成聲。
這個貼身丫頭對自己的情深意重,怡衣又怎么會不清楚呢?
她替巧春把淚拭干。
驀地,怡衣想到了江起云。
其實,年少的青蔥歲月里,江起云對自己的包容和幫助,也是不可抹滅的。每次只要自己淘氣犯了錯,他都會把責(zé)任都攬到他身上,替她挨罵、受罰。
說實話,江起云的身份于她而言,未婚夫也好,當(dāng)成兄長也罷。她對他,當(dāng)真是從未忘記過的。
總是會在不經(jīng)意間,腦中便會浮現(xiàn)、勾勒出一幅煙雨蒙蒙的江南水墨畫。
畫中,江起云撐著一把竹骨傘,搖著一柄桃花扇,一襲白衣飄飄或是青衫磊磊,溫潤如玉的俊逸模樣。
年少青蔥的歲月里,青梅竹馬,習(xí)武念書。青石臺階上,紅了櫻桃,綠了芭蕉,彼此抬眸淺淺笑。
怡衣的心,一頓。
“起云......起云他的傷勢......怎么樣了?”
“當(dāng)時,起云少爺傷勢很嚴重,口里喃喃著,念的都是小姐你。我看起云少爺,思念過甚,加之又過于自責(zé),一直陷入在昏迷當(dāng)中,還一直發(fā)著高燒。”
巧春神情動容地說道,“燕山山林里畢竟又缺醫(yī)少藥的。所以,高鏢頭在得知你暫無性命之憂后,便決定返回歸義縣,先給起云少爺診治?!?p> “嗯?!扁曼c點頭。
起云,沒事,便好!
巧春抽了抽鼻子,突然想到了什么。
“哦,對了,那個高大魁梧的紅頭發(fā)遼人----也就是在燕山白樺林,問'是不是慕維成商旅'的那個,就是漢語生硬的那個遼人。您還記得嗎?”
“嗯。他叫述羅烈。”
“這個述羅烈來到歸義縣,找到了我。給了我一整疊厚厚的銀票。嗯,足足有一百萬兩,還有一小箱的金子。就是這個述......述羅烈,坦言自己便是慕家二十車織錦布匹的預(yù)定者,還說本應(yīng)該在燕山白樺林里,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然后又說什么慕家小姐您被搶走,江家公子受重傷,如若在燕山交了這真金白銀,我們就會被山賊強盜惦記,甚至,都走不出燕山。所以......所以才尋到歸義縣,給錢拿貨。哼!那個述羅烈,也不想想,他們搶走了你,卻說得如此冠冕堂皇,好像......好像自己不是強盜一樣。真是太可惡了!”
聽巧春說了這么多,惟獨這一點,怡衣并不感到意外。
因為,耶律樺之前已經(jīng)與自己坦承過----跟她預(yù)定慕家二十車織錦布匹的人,就是他耶律樺!
不過,還有一點,怡衣卻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實在是想不明白。
那就是----
二十車的織錦布匹,根本就值不了一百萬兩的銀票,和一小箱的金子呀?!
自古都說“買的不如賣的精”,可從沒聽說過,買主竟然能心甘情愿多掏錢。
耶律樺這個買主做的,分明就是一樁賠本的生意嘛!
難道不是嗎?
而且,耶律樺可從沒跟自己坦承過'以百萬銀票和千金之價購買布匹'這件事。
耶律樺的“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呢?
怡衣看不明白。
她倒有些困惑不解,好奇地問巧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