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忽見千帆隱映來
直到有一天,江起云的貼身小廝送飯進來。
盡管這幾樣菜肴,都是他平時愛吃的,此時此刻卻毫無胃口。
江起云已經(jīng)絕食兩天了。
一想到怡衣還在遼國那蠻荒之地,虎狼之國,處于水深火熱之中,他憂慮焦灼得茶飯不思,夜不能寐。
本來寄希望于父親,卻不想父親竟是如此冷酷無情!
難道就這樣放棄了嗎?
江起云還是不甘心。
于是,他趁機和小廝打聽,自己父親江伯堯的態(tài)度,是否已經(jīng)有所改善。
盡管渺茫的希望,如同微弱的螢火,在黑暗中“自以為是”地自照著。
但是這世間,最無法估摸的,不就是人心嗎?說不定,父親會突然幡然醒悟,對派兵營救怡衣一事,有所松口呢。
不料,小廝嘆了口氣,說道:“少爺,老爺現(xiàn)在焦頭爛額,根本就沒空管慕府的事。”
“那我爹他最近在忙什么?”江起云疑惑地問道。
難道是江府里,出什么事了嗎?所以,父親自顧不暇,便無法再顧及慕怡衣。
“府里倒沒什么事。一切照舊。”小廝恭敬地回稟,“我看應(yīng)該國事繁忙吧。因為這些天,老爺一直在書房里,足不出戶,和同僚大人們商議國事呢。哦,對了,聽別的下人說,老爺心情不好,連飯都沒胃口吃,夜里也睡不好覺。”
“哦?”江起云來了興致。
他隱隱覺得,或許事情還有所轉(zhuǎn)機。
“什么國事?”
“這......”小廝支支吾吾。
“怎么,本少爺被關(guān)起來了,連你也學(xué)著那些個勢利小人,狗眼看人低,或者落井下石了?!?p> “小的不敢??!”小廝頓時嚇得跪了下來,面如土色,戰(zhàn)戰(zhàn)兢兢。
江起云將他攙起來,和顏悅色地說道:“我是嚇嚇你的。你我主仆二人,交情匪淺。平時我對你也不薄。我當(dāng)然知道你不是勢利之人?!?p> 他頓了頓,繼續(xù)說道,“古人云,風(fēng)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guān)心。我雖然被我爹關(guān)在房間里,但他又沒說要禁止我知曉家事國事天下事。他總希望我能建功立業(yè),光耀門楣。到底是什么繁忙的國事?竟要連續(xù)好多天商議?還會寢食難安?你且說于我聽聽。我身為人子,也好為他老人家分憂?!?p> 小廝想了想,覺得自家少爺說的,也不無道理。
少爺若能為老爺排憂解難,父子二人定會握手言和,重歸于好。
總之,對現(xiàn)在這緊張的父子關(guān)系,肯定能有所緩解。
最重要的是,少爺被關(guān)在房間里,成天憂思憂慮,都瘦成什么樣了。自己是少爺?shù)馁N身小廝,自然也希望少爺能早些被放出來。
“少爺,我也是無意間在書房外聽到老爺與同僚大人們的談話。我......我真的是給您送飯,經(jīng)過書房,無意間聽到的?!毙P抬頭看了一眼江起云,有點心有余悸,為自己辯白道。
在慕府,偷聽到了主人家的話,還泄露出去,可是死罪呢。
“你放心。你若能如實相告,本少爺感激你還來不及呢。又怎么會暴露你?!?p> 小廝自小身世凄慘,在江府也幸得江起云的照拂。
他終是下定了決心,說道:“少爺,我只是無意間聽到的,聽得也并不真切。老爺和大人們,好像在談?wù)撋套h說......說舉薦什么人出使遼國。哦,對了,好像說是遼國皇帝現(xiàn)今派了使者到開封,要求割讓土地,否則便派大兵壓境。但負責(zé)外交的官員們,都說非常棘手,紛紛推辭主持這次與遼國的外交工作呢。”
小廝頓了頓,接著說道:“老爺和大人們個個愁眉不展,茶飯不思。少爺,您說,兩國會不會又要打仗?唉,打起仗來,苦的可是我們這些老百姓喲?!?p> 聞訊,江起云陷入了沉思。
自澶淵之盟簽訂以來,宋朝與遼國雙方邊境,已甚少有戰(zhàn)火。
早就聞言遼國皇帝耶律宗真,是個手段狠辣、貪得無厭之人。見兩國暫時風(fēng)平浪靜的,又妄圖挑起戰(zhàn)端。
想必“現(xiàn)今派了使者到開封,要求割讓土地,否則便派大兵壓境”,定是放惡言狠話,威脅大宋,意圖得寸進尺多撈些好處。
思及于此,江起云突然眼前一亮。
自己何不主動請纓,趁此出使遼國之際,尋找怡衣下落呢?
于是,他馬上鋪紙磨墨。
江起云滿腔憤慨,為國而憂,又心系怡衣。情感使然,故而提筆便思如泉涌,觸我筆端,洋洋灑灑數(shù)千字的請愿奏折,只一刻而成。
但見這數(shù)千字,字字珠璣,皆屬肺腑之言。其目的,只望能離開這方寸牢籠,早救心愛之人。
寫完后,他讓貼身小廝偷偷藏于衣內(nèi)。
“你放心,兩國不會開戰(zhàn)的!正所謂,國家興亡,匹夫有責(zé)。我如今便是,僵臥'江府'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臺。你速速將這個,直接交至吏部。記住,直接去吏部!不用稟告我爹。切記!切記!事后,本少爺重重有賞!”
雖然什么“國家匹夫”聽得不大明白,但能為國家,還能為少爺略盡綿薄之力,小廝自然是極為愿意的。
而且,少爺承諾還有重賞。嗯,有了賞金,就可以為家中纏綿病榻多年的八十歲老母親,買些她老人家心心念念的小零食了。
小廝的英雄主義情結(jié)爆發(fā)了。
“好嘞!少爺你放心,我一定做到!”小廝滿懷信心、精神抖擻,正要告辭而去。
但旋即皺起眉頭,陷入發(fā)愁之中,“可是......可是少爺,你說吏部乃軍事重地,有重兵把守,豈是我一個下人,能夠進去的?”
“你笨哪?!苯鹪埔驍?shù)日絕食,粒米未進而有些虛弱,但仍強打起精神,笑著說道,“你就不會說,自己是江府的信使,是樞密使大人和翰林院學(xué)士,命令你將奏折呈于吏部,獻上'應(yīng)付遼國使者'的良策嗎?我倒想看看,誰敢攔你?”
“對哦?!毙P一拍腦袋,“那少爺你等我的好消息。”說完后開門,環(huán)顧四下,一溜煙跑出去了。
倒是個機靈人。江起云心中寬慰。但愿能早點出這個房間牢籠。
然后,將貼身小廝方才送來的飯菜,吃個底朝天。
那就靜待佳音吧。
......
大宋皇宮里。
“皇上,這是臣妾親手為您熬的鹿茸補湯。您就喝一口吧?!?p> “朕沒胃口。撤下去?!彼稳首诓粸樗鶆?,揮揮手,示意身邊這名平時最得寵的,剛被冊封為“妍妃”的妃子退下。
花容月貌的年輕妃子,委屈得淚光點點,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然而見皇上心煩意亂,并不愿看到自己,自己又勸慰不了,也只能裊裊娜娜地遵命退下了。
“李公公,麻煩通傳一聲,本宮親自做的海參粥,要見皇上?!?p> “皇后娘娘,皇上憂心國事,吩咐過老奴誰也不見?!闭剖绿O(jiān)李正喜彎著腰,恭敬地回稟道。
“哼!真的誰也不見嗎?”皇后柳眉倒豎,頤指氣使,“本宮剛才分明看到妍妃提著食盒,進去了?!?p> “您有所不知,”李正喜在皇后耳邊小聲說道,“皇上不耐,很快又將她轟出來了?!?p> “哦?”皇后柳眉一挑,有點將信將疑。看著李正喜肯定的眼神,皇后頓了頓,轉(zhuǎn)身領(lǐng)著貼身宮女迤然遠去。
“御醫(yī)何時到?朕的頭,都痛得要裂了?!崩锩?zhèn)鱽硭稳首诓荒蜔┑穆曇簟?p> “皇上,御醫(yī)馬上就到了?!崩罟Ь吹鼗胤A。
宋仁宗皺著眉頭,揉著太陽穴。
唉!
已經(jīng)三天三夜未曾合眼了,頭痛欲裂。
即使是山珍海味,也毫無胃口。
真是煩人?。?p> 遼國派使者已至開封,要求割地納幣,否則就要陳兵邊境。
唉!我大宋的滿朝文武百官,平時積極熱議國事的樣子。一到這關(guān)鍵時刻,竟無一人出謀劃策,肯前去遼國談判。
為這事,宋仁宗真是寢食難安!
“皇上,翰林學(xué)士江起云有奏本,讓老臣代呈!”這時,門外漢響起了吏部尚書的聲音。
“呈上來吧?!彼稳首谡f道。
嗓音沙啞,疲憊之極。
“遵命?!?p> 吏部尚書不敢怠慢,將江起云的請愿奏折,在第一時間便上書給了宋仁宗趙禎。
宋仁宗翻開一看,奏折里寫的,正是江起云愿主動請求承擔(dān)與遼國談判的決議,表達了他愿為國為君分憂的勇氣與信心。
江起云的自薦奏折,情感真摯,筆酣墨飽。
這個請愿奏折,簡直是雪中送炭,正解了宋仁宗的燃眉之急。
他頓時喜出望外,感動得涕淚漣漣。
頭痛之感,也立刻煙消云散了。
豈有不允之禮?
他趕緊下旨,命人速至江府宣旨。
......
待皇帝派人來江府宣讀圣旨時,江伯堯這才知道了兒子這“先斬后奏”的行徑。
可是木已成舟,江伯堯又奈若何?
于江起云而言,自己終于得償所愿,解除囹圄。
他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即將遠赴遼國。
怡衣,你一定要等我!
真真是,
青山繚繞疑無路,
忽見千帆隱映來。
若真是如此,倒不失為一種“轉(zhuǎn)機”。
江伯堯,雖冷酷,然愛子之心真切。
故而,畢竟世事難測......
一顧再顧
江起云的請愿奏折里,到底寫了什么?讓宋仁宗大為感動。愛子心切的江伯堯,為什么會輕易放兒子遠赴遼國?到了遼國,江起云與遼王又該怎樣斗智斗勇呢?耶律樺與慕怡衣的情感走向又是如何?請關(guān)注第五十八章“愿得此身長報國”。第五十九章“新姜未有老姜辣”。第六十章“不辱使命為哪般”等后續(xù)章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