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無事,且等本小姐翻身后再戰(zhàn)
奈粱已經(jīng)走了好些天了,天也漸漸趨暖。
那日湘姨娘去求了奈相回來,便喜逐顏開地尋找奈粱,告訴他,他父親同意了。
有風,她卻面額滿是細汗,怕是跑了許久,只為告訴兒子這天大的好消息。這樣的母親太過于深明大義,讓我不由想起我媽來,幸而我們不在一個城市,我媽應(yīng)該還不知道我消失了吧。但一想到要是半年一年甚至幾年更久,我都不回去一次,我媽不得瘋了?
瞬間覺得我以前太混帳了,一兩個月都不主動給家里打電話,每每我媽給我打電話絮叨時,我還很不耐煩地掛電話嫌她麻煩,如今一想,真想一巴掌拍死我。什么叫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我總算是體會到了。雖然是子不在了。
端午將至,這無垠天朝也是夠奇怪的,端午從五月初一便開始,一直至初六結(jié)束。
今日五月初一,小桃子天未亮就在好幾扇門頭懸掛艾草,還給我準備了木桶,用艾草給我沐浴,完后為我穿了件很好看的青色長曲裾,兩臂大朵的荷花刺繡,青綠色鑲邊拼接,繞至前襟,縛以綠色大帶,頗有種出淤泥而不染的脫俗感。又為我梳了飛仙髻,配置了用綢布制成的艾虎簪,腰上帶上五毒小荷包,腳脖手腕上拴上了五色絲線,均用以驅(qū)毒辟邪。
院門外荷花池里的荷花已經(jīng)爭相怒放了,一大早便有小廝端來粽子,并傳來奈相之言。
“申時還請一姐兒去往大娘子處。”
那小廝走后,小桃子才與我解釋,五月初一端午之始,也就是端一,相府所有的姐兒們,哥兒們都要去大娘子處,用雄黃酒畫“王”于額,借雄黃以驅(qū)毒,借猛虎以鎮(zhèn)邪,謂可卻病延年。而古又有言五月、五月五日為惡月,惡日,諸事多需避忌,故又有已嫁女子須回家“躲端午”之俗,安毒婦也不例外,所以今日晚宴之后便啟程回娘家“躲午”。
話說,這應(yīng)該是我穿來后第一次面見奈相吧?
小桃子似乎看出來我的擔憂,小聲笑言:“小姐莫要擔心。老爺雖是一朝宰相頗有威嚴,但卻不是安大娘子那般無事尋釁之人,小姐是老爺?shù)挠H生骨肉,老爺定不會為難于小姐?!?p> 那可說不準,我與這奈一性情秉性差得不是一點點,這奈相要是瞧出了端倪,我?guī)讖堊彀投颊f不清楚的。
我與桃子道:“以前很多事情都記不得了,這奈相……爹爹,我是真的一點兒印象也沒有了?!?p> 桃子叫我莫慌:“想必那安大娘子定未告知小姐失憶之事,不然老爺再漠視小姐,也定會差人來問候,老爺這么久都未曾見過小姐,必是不知此事。小姐以前在老爺面前也是孤言寡語的,莫要有所顧忌,到時候與以前一般,少言少語便可?!?p> 只能如此了。
我站在橋上看荷花,這便是我每日辰時到巳時的必修課,誰叫這古代真的就是敬老院養(yǎng)老模式?
奈梁走后第二天,我便正式進入進修模式,卯時起床去書房讀書,辰時吃早餐,吃完飯再沿著小橋走一走散散步賞賞風景,巳時又回書房練練字,午時繼續(xù)進餐+散步,末時小午休上一會兒,申時來個下午茶,從屋子里搬出小桌子放到門口,品品小茶望望天空,拿著繡花針研究研究刺繡,感慨感慨人生,酉時到戌時再到亥時兩個時辰,便一直耗在書房里,做做晚工,這樣活著,或許就真能成了古代的這些個大家閨秀吧。
你問我讀什么書?
我什么都讀,包括這個大陸的朝代史。
果然與我所了解的歷史不太l搭邊,那些個朝代聽都未曾聽說過!在這里壓根就沒有什么秦、唐、漢、元、明、清,就連各個地方的地名都不一樣,當時我腦子便嗡嗡咋想,這個世界是架空在歷史上的,如若我用上學時候所學的歷史去對號入座,真真是會變成神經(jīng)病。
不過也有些一成不變的腐朽規(guī)矩,比如那女四書。
那里講的東西真的不是一般的多,但無非就是告訴女子修身和為人處事的方法。那無所不在的三從四德,還有要持家和睦、勤儉、慈幼,用道德榜樣感染人以學之,活生生一個在家為父母、出嫁為夫君、余生為子女的可憐女子。
為何可憐?因為這人生短暫、白駒過隙,她們卻從未為自己活過。
這些也便罷了,要研究研磨,抓毛筆,學習繁體字,真真是打翻了我以前所有的認知!
言而總之就是,我確實重生了,嚴格意義上的重生,連這學知識都得重新來學過的重生……
申時。
小桃子送我至安怡居門外,便與別的丫鬟一般,候在了門外。我獨自踏進了這安怡居,廳內(nèi),那些個妹妹們跟那翰哥兒都到了,還有已經(jīng)落座的湘姨娘。
安毒婦與一男子坐于正中,中間隔著一張桌子。
那男子簡白長衫,眉目間儒雅淡泊,長發(fā)高盤成發(fā)髻,艾草發(fā)簪固定,看年齡也就30來歲,我剛一入內(nèi),便道:“一丫頭來了?!?p> 我不傻,自然認得出來他就是奈相。于是趕緊行禮:“父親大人,母親,湘姨娘,端午安康?!?p> 那安毒婦這次表現(xiàn)的格外淑良,趕緊招手喊我過去:“一丫頭快來,弟弟妹妹們都畫了,就差你啦?!?p> 我內(nèi)心萬般不情愿,但還是笑意盈盈地走到她面前,瞧著她將食指在桌上的酒杯里沾了沾,開始在我額上畫“王”,邊畫邊念叨:“愿吾兒卻病延年?!?p> 奈相一聽,格外開心:“大娘子有心了。”
“夫君這是哪里的話?這一丫頭不比別的丫頭們,打小便沒了親娘親,我身為當家主母,自是要多愛護的。”
我心中一片做嘔……裝的真像。
待她畫好后,我道:“一兒謝過母親賜福?!?p> 安毒婦依舊一副人畜無害的笑臉,“一兒一向身子嬌弱,快去入座?!?p> 我行禮謝過,還未來得及找位子,便被小熙兒拉著坐到了她身旁的空位上。
剛才進屋時明明看見那巖兒在這里的,不知何時她竟去了末端的位子,來不及細想,便聽見小熙兒在我耳邊輕語:“一姐姐,熙兒一會兒就要隨母親去外祖母家,回來給一姐姐帶禮物……”
我瞬間覺得脊背發(fā)涼,趕緊搖頭:“熙兒乖,一姐姐不需要,你好好玩……”
正說著,便聽見奈相喊我:“一丫頭,你往后便是宮王府的人,為父與宮王爺之前商議過,端午過后,你便去宮王府家學,與小王爺們一起。雖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但你畢竟入了皇戚,偏不可與一般女子而論?!?p> 家學?家中私塾?
這要真是我爸我便一口就懟上去了,奈何這是古代忠孝之國,而且還是個宰相面前,我盡量與其商量:“父親,一兒一女子與小王爺們一起,畢竟男女有別怕有不可?!?p> 奈相嘆氣:“為父又何曾不知?但之前你母親為你請來了嬤嬤,若不是嬤嬤告知你學識如此不盡人意,為父也不會這般?!?p> 我就知道絕對是這毒婦在背后搞鬼,真的是一天吃飽了飯撐的天天找我茬兒。只聽小熙兒突然插嘴:“父親父親,為何不讓一姐姐與我們一起。之前是姐姐病了,才曠課良久,父親可與尚夫子再說道說道,讓姐姐回來吧?!?p> “熙兒莫要多嘴。”那安毒婦趕緊喝下熙兒,又假惺惺的對奈相說,“一丫頭每月不去學堂的天數(shù)比去的還多,尚夫子已與我說道好多回,我與一丫頭也說道過,可如今鬧成這樣……哎,都是我這母親,沒有做好,讓夫君為難了?!?p> 我總算是研究明白了,怕是我被之前的老師勒令退學了吧?原因是我每個月都無故曠課還屢教不改。
只見奈相又言:“一丫頭之事不用再議,端午節(jié)后,便去王府家學?!?p> “一兒……”我剛準備再求求情,一直坐在一旁的湘姨娘卻插了口,道,“一兒一向乖巧懂事,爺您且可放心?!?p> 我可以在家里自學的。這話被湘姨娘生生壓了下去,她朝我拂眼搖頭,暗示我不要再說了。我心中雖是萬分不情愿,但瞧著奈相的臉色明顯變了,不得不改后,道:“一兒謝過父親。”
“好了好了。一丫頭的事兒算是圓了,我這心也放下了?!蹦前捕緥D明顯心情特別好,但還是將目光時不時地掃向湘姨娘。
湘姨娘一向兩耳不聞窗外事,今日瞧見我險些惹怒奈相便出言制止,想必是要被那安毒婦在心里記上一筆了。
不久,薛老媽子從正廳后面的側(cè)門出來,行禮:“老爺夫人,粽席已備好。”
奈相點頭應(yīng)允,便見幾個小廝自庭外抬來一張長桌放置正中,又不知從哪里找來原木凳一一擺位,然后就是小丫鬟們端粽擺席。
各式各樣的粽子,形制不一,有角粽、錐粽、桶粽、菱粽等,全部拿五色絲線捆綁,分類置于托盤中,奈相首先沿正東之位而坐,下來就是那安毒婦、湘姨娘……
小熙兒瞧著拉著我的手也入了座,低聲與我道:“一姐姐,熙兒一會兒要吃那桶粽,一姐姐想吃什么?”
“與熙兒一樣?!?p> 雖然我并不想吃,可看這小丫頭興致勃勃的樣子,我又不想掃了她的興致。
“熙兒就知道一姐姐也喜歡。”
這果真是個棕席,除了粽子再無他物,剛開始我以為這只是個開場菜,有個節(jié)日氛圍,不曾想……從奈相夾了只角粽代表飯局開始后,大家都在吃著粽子,而且秉承了古時最牛逼的禮儀“食不言……”。
全場就三個大人,剩下便是小孩兒,竟也能如此,我對古代的這種規(guī)矩真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就連剛才還在跟我研究吃哪個桶粽的小熙兒,在奈相夾了第一只粽子后,便坐的異常端正,連那三歲小兒奈翰和那小丫頭奈惠都秉承一副席不正不坐的模子……
一頓飯吃下來,相當于練了場瑜伽,我全身上下都在繃著,太難受了!
粽席過后,奈相與他的老婆們一人一小杯雄黃酒舉杯共飲起來。瞧著這勁兒,我便想起在現(xiàn)代過端午回老家,我媽逼我喝雄黃酒的那股苦辛味兒,著實讓我緩了一小會兒。
“一會兒你們大娘子還要收拾行李,你們無事便且退下吧?!蹦蜗嘧屝『⒆觽兌伎梢陨⒘?,然后又對那湘姨娘說,“你可收拾妥當了?”
她也不多言,只是點頭:“讓爺掛念了,一會兒便可啟程?!?p> 我仄仄咋舌,行禮退出了這讓人壓抑胸悶的大廳。
“一姐姐一姐姐?!毙∥鮾汉白∥遥遗軄?,“一姐姐,熙兒要去好幾天呢,回來后就去找你。”
我摸了摸小丫頭的腦袋,笑道:“好。一姐姐等你回來?!?p> 剛說完,那巖兒便在堂內(nèi)喊小熙兒:“熙兒妹妹快來,大娘子找你。”
我嘆氣,朝外走去。小桃子見我滿臉惆悵的出來,回去的路上問起我緣由。
我細細說過那上學之事后,小桃子卻也不平起來。見周遭也沒人便憤憤道:“這大娘子欺人太甚!小姐哪次沒有去家學,不是與大娘子有關(guān)?”
我拉過她的手,安撫她道:“莫氣,莫氣,沒關(guān)系?!?p> 仿佛那受欺負的人,不是我,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