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隆坡的通商車隊出發(fā)了,白鷺領主與封臣間的戰(zhàn)爭一觸即發(fā)……
外面是遍地尸骨,獨這里風平浪靜。眨眼時光,有人在湖畔一桶水,一把劍過了十年。猶如夜幕大亮,在這個深雪遮住腳印的日子,木屋的門被敲響。
路沙開了門,門邊是一老一少,老頭長須寬袍,儒雅先生。女子一雙桃花眼,珠華之年,狡黠靈動,少見的美人。相伴而行,帶給人一種古怪的清新。
路沙怔了怔:“蘇老師,是您?”
多年過去,不單是他模糊了印象,蘇星魁也忘了他這位特別的學生。
“難為四公子還記得老夫,哈哈哈……”蘇星魁側身,對那穿道袍的女子,“黃雀,快,向四公子問好?!?p> 年輕女子施了個禮,聲音空靈悅耳:“黃雀見過四公子?!?p> “好。門外風雪重,快請進屋?!甭飞匙屵@師徒倆進了屋,當年七圣山錯過恍如昨日,此時再看這月牙大湖卻是一片風霜。
“白鷺城沒了,我也不是什么四公子,老師也莫要再提,叫我本名即可?!甭飞尺呎f,邊從柜子里取出兩只木杯。茶還在火爐上燒。
外頭打了七年的戰(zhàn),狄人破白鷺,吞三族,終成為了新王。一切仿佛與他沒有任何關系,在這里只有與世隔絕。
路沙的話,蘇星魁只微微一笑,說道:“今天老夫來此,并不是偶然路過,而是為了一樁大事來求四公子?!?p> “原來老師是當了星海的說客?!?p> 路沙沒了師生重逢的興致,重重放下茶杯。這些年他潛心練武,有所成就,斬殺月牙湖底的妖龍名震北境。白鷺城雖亡,四子卻以武道存世。三四年間,中州、江南來挑戰(zhàn)的人踏破門檻。但路沙的骷髏真氣早練到九層圓滿,無敵江湖,十九戰(zhàn)未嘗一敗。
蘇星魁鄭重勸道:“四公子的天資,不該再留在江湖白耗壽元。您該去挑戰(zhàn)的,是星辰大海?!?p> 路沙舉杯,閉目不語。就在八個月前箭魔狄老祖也已病逝,沒有了那支命箭,此間再無任何可束縛他的人??伤傆X這十年種種太過古怪。
蘇星魁道:“四公子?”
路沙道:“學生倒有一問。先生曾說過上善若水,為何在七圣觀供奉那七位圣人?”
“四公子認為老夫做錯了?”
“學生只是不解。”
“不解?”
他等了很久,轉過頭去:“對,我不解,為何這江湖偏偏要這么來。”
蘇星魁沒有說話,還有那名叫黃雀的女子,也沒有說話。
所有人都靜悄悄的,爐膛上火苗凝固,窗外風雪消歇,月牙湖上白霜融化……
一切都散去。
什么都不留。
只有一個人影站在湖邊大喊。?
……
空,空,太空。
路沙醒了過來,原來是一個曖昧不明的夢。外頭在刮大風,木屋搖搖晃晃,掛在頭頂的吊燈砸了,就頂住他的床頭。
他來不及收拾,聽見屋外人聲大叫。路沙來到坡前,朝下方湖區(qū)看去,一群人鴉鴉地圍在一邊,旁邊是剛從湖里搶救回來的人。
路沙走過去:“發(fā)生什么事了?”
“是龍王,是龍王發(fā)難了!”
無數個人哭聲大喊,“四公子,是這湖底的神明發(fā)怒了,它怪我們?yōu)槭裁礇]有供奉。”
“龍王饒命!今年我們實在是太難……”
“哪來的什么龍王,別被自己嚇死!”路沙的出現,讓場面鎮(zhèn)定許多。
他避開眾人,從沙包圍墻跳了出去,指揮眾人撤離。
越來越大的風雨,將整個月牙湖都攪成了漩渦。這樣惡劣的天氣在漁民的記憶中從未出現過。萬幸沒有造成更大的傷害,溺水的人被及時送去了狄隆坡。
“該死的,把船只都綁好,風沒停誰也不許解開。”
在路沙的幫助下,漁民們很快完成了應急措施。絕大多數人離開了自己的房子,轉移到高處的山地上。誰也不知道這場雨還要下多久。
就在這時,有人叫了聲:“四公子,老余的船還沒回來!”
“余老爹,對啊,怎么沒有看見他?”
天天給他送螃蟹的憨厚老頭,路沙對這個名字有印象。他看著那個說話的人:“你能確定?其他人再去找找?!?p> 很快老余的女兒抱著三歲小兒被尋來了,她說,余老爹昨晚出的門,一旁的還有女婿,她的丈夫。他們一家連著半個月沒打著獵物,余老爹這打算去湖心碰碰運氣。誰知道后半夜突然刮起大風暴,到現在都沒有消息。
剛才出去救人的船,他們幾乎把半個月牙湖都找遍了,也沒一人看見余老爹的船。
有人面色發(fā)寒,他們都想起了那個可怕的傳說,湖心住著一頭瞎眼老龍妖。這場大風暴的原因似乎也明了了,是余老爹驚醒了妖物,吞水掃尾,水族大禍。這是天怒。
“這,為什么會?爹……”余老爹的女兒慌張,更多的是無助。她兩眼一黑暈了過去,旁邊的人連忙扶住她。
路沙給她灌了一口骷髏真氣,卻發(fā)現她面色更暗,連忙罷手:“扶她回去休息?!?p> “虎子他娘,你可得挺住啊?!?p> 此刻就算是再沒有判斷的人,看著這呼嘯的風浪也該猜到答案。
眾人忽瞧見路沙一步步朝湖邊走去,都嚇了一跳,齊聲叫道:“四公子,這么大的風暴,不能再出船了。月牙湖也會吃人!”
“我管不了白鷺城,難道連這小湖也管不了?讓開,若真是有什么妖龍作亂,我倒是要開開眼界。”
路沙大喝一聲,雙手托著那只擱淺的小舟底部猛地抬起,飛出淤泥地數步轟隆入水。劈斬水波,若快馬馳騁陸地。眾漁民見他如此神力,皆是看呆了。
風雨席卷而來,密密麻麻地打在這一人一舟,水霧漸漸遮住一切。也不知過了多久,所有人默默祈禱著,突然看見一個隱約的小小黑點。卻不是站在船頭,而是踩著水波,路沙一手夾著一個人,朝著岸邊叫道:“來人,我撐不住了!”
這短短百步,他從水波中奮力行進,前前后后將腋下兩人擲出。岸上早有人回家取出十余張大漁網,站在高坡上兩一人一邊撐開接應。眾人合力之下,終于接住那兩人,全身上下早沒一處干地,一探那年輕男子鼻息,竟還有氣。
“虎子他爹還活著!”
眾漁民都歡呼喝彩,這時回頭,有人驚叫道:“四公子到哪里去了?”只見浪濤滾滾,較之方才更要兇猛。
“快,快去,四公子一定落水了!”
漁民們大急,也都奮不顧身,跑到渡口邊用小刀砍斷纜繩,也再管不得什么吃人瞎眼龍妖。一下子,飛出十幾只小舟,在近水處揮桿大叫,有水性好的入水搜尋。
“我……在這兒呢。”路沙抓住一只漂來的浮板,跳上船來,吐出一大口水。眾人見他無事,這才心安,連忙棄舟返回岸邊。稍晚了幾步,全被浪濤吃掉。來到安全的高坡,方才經歷過的人還是心有余悸。
這一晚路沙出奇發(fā)了高燒,足足兩個時辰才退。他悠悠醒轉,聽見屋外有人說話,才知道那余老爹還是死了,只有那女兒的丈夫活了下來。
路沙心中不由有些難過,第二日余老爹女兒和孩子帶著東西,前來道謝:“謝四公子救命之恩!”
“別謝我,謝謝那些圣人吧!”
路沙看了她懷中孩子一眼,睡得正熟,“孩子有名了?”
“還未曾來得及,他外公去了,煩請四公子取一個。”
“就叫余幸吧?!?p> 路沙心底默默想著,能在這以武稱霸的亂世活下去,已是不幸中之大幸。
又是一夜無眠。
黃越兒走了半個月,外頭變成什么樣。
雖然他也拼了性命,余老爹還是死了,但這兩件事絕不能混為一談。路沙從床上站了起來,他要在這種地方茍活十年,叫整個北境人看笑話?
雖非君子,又豈能,作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