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人酷愛打麻將,甚至可以把打麻將當成親子活動來干。
在不少西京人看來,如果一個家庭里的四代人可以同坐一桌打麻將,那就是最大的幸福。
因為爺爺奶奶去世早的緣故,汪瀾家里短時間內是湊不齊四代人的,但兩代人湊起一桌麻將,也是非常莊嚴肅穆的一件事。
在西京,見家長可不只是一起吃個飯聊聊天而已,真正的“面試”正是在這張沒有外人的麻將桌上。
一個人在餐桌上表現出來的東西,那都是可以通過練習和控制來達到一個相對比較容易讓人滿意的狀況的。
但在麻將桌的表現,卻是很難掩飾的,稍不注意都會徹底暴露平日里的習性,而且,一個人打麻將的方法,也非常能夠反映這個人的思維習慣,怎么思考問題,就會有相對應的麻將打法,這是必然的。
所謂牌品見人品,倘若一個人可以在無論如何激烈的麻將廝殺中依然保持從容大度,輸贏都不會表露出過分的情緒波動,那肯定是會得到所有西京人的一致好評的。
所以,晚飯過后,孫慧芝一個眼色,汪中堂便張羅起麻將桌來,幾下擺好桌椅,四方桌上鋪一張四四方方棗紅色天鵝絨毯子,然后從柜子里掏出一副老式手搓麻將來。
這副麻將著實有些年頭了,汪瀾記憶中,小時候,爺爺奶奶和爸爸媽媽四個人沒少圍著桌子搓這副麻將,家里多少大小事都是在這副麻將的嘩嘩聲中敲定的,街坊鄰居們紅白喜事、婚喪嫁娶、家長里短,也都是在這聲音里匯聚成生活的味道。
因工作關系,臉上永恒不變掛著和煦微笑的汪中堂,難得露出緬懷神色,摩挲著麻將,說道:“這副麻將,還是你太爺爺、太奶奶他們那時候置辦的,傳到我這里已經是第三代,可以說是傳家之寶了?!?p> 可不是么,麻將牌都包漿了,看起來油膩膩的,賣相不是很好,完全不符合它全套象牙材質的排面。
原來,這個家族曾經也豪闊過,象牙麻將都可以隨便搓,還懶得保養(yǎng)、打理的,一般大戶家里,這種麻將可是要當藝術品保存起來的……
汪瀾隨手摸起一張牌,不由想到,要是白象山那根頂天立地的猛犸象牙沒有化成齏粉的話,那得能做多少副麻將出來?
“好好的一副麻將,怎么弄成這樣,粘手了都?!?p> 汪中堂蹙眉道:“還不是你,多少年都不帶個女朋友回來,沒機會搓,可不就成這樣了?!?p> 汪瀾無奈癟嘴道:“親爹啊,我才多大?”
說話間,孫慧芝帶著楊莜梨從廚房出來,孫慧芝端著幾樣小吃、糕點,楊莜梨捧著一托盤四碗大碗茶,老西京的感覺一下子就起來了。
汪中堂還是按飯桌上的方位規(guī)矩坐了主位,汪瀾在老爹下首坐下,兩位女士各自坐在自家男人對面。
孫慧芝看一眼坐在自己下家的楊莜梨,想當年,她也是坐在楊莜梨如今坐的這個位子,上家也是頭一次見面的未來婆婆,八圈麻將下來,把婆婆哄的無比開心,一舉奠定自己家里二把手話事人的地位。
楊莜梨從進門開始到現在,各種表現都讓孫慧芝非常滿意,無疑是大門大戶里出來的、自小就接受正規(guī)禮儀教導的大家閨秀,待人接物的分寸尺度掌握的恰到好處,最難能可貴是這女娃兒一顰一笑都帶著股子真誠味道,讓她可以清楚感受到女娃對自己的尊重和親近,而非純粹因為秉承禮數養(yǎng)成習慣的所謂禮貌。
如此,孫慧芝給楊莜梨的第一場面試評價當然是滿分,如今第二場面試即將開始,不過孫慧芝并不擔心,因為她感覺楊莜梨這孩子特別隨她的眼法。
盡管楊莜梨表現的比她當年要更加沉穩(wěn)內斂一些,但她可以感受到,這女娃骨子里和她實際上是同一類人,屬于非常有責任、有擔當的女強人型。
在老汪家生活了幾十年,孫慧芝再清楚不過老汪家的男人們都是什么脾性,女強人類型的兒媳婦,的確是最適合老汪家的,也是最能吸引老汪家男人注意力的類型。
老汪家的男人吶,說白了,就是喜歡躺著就把人生給享受完了……
所以啊,里里外外能有個人把大小事情全收拾妥當,永遠不用汪大爺們操心,那是最好不過的。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而且女人的直覺也總是天然的敏銳,孫慧芝只是看了一眼楊莜梨搓麻將的手法,就生出不妙的感覺來。
楊莜梨并非西京人,不會從小在麻將桌底下長大,耳濡目染的一手好看搓牌抓牌手法姿勢。
但看她手法之嫻熟,比之縱橫牌場幾十年的孫慧芝也不遑多讓,而且還多出一股子“手中有牌、心中無牌”的既入世又出世的飄逸感覺來。
這就很讓人無法理解了,難不成,這女娃家里從小還要教怎么打麻將?
汪瀾看一眼自己親媽,很想告訴她,皇宮里比較無聊,皇帝工作之余的休閑時間也就那么多,妃子們?yōu)榱藸帉?,各種傳統(tǒng)文化是必須得樣樣精通,而且還得各種推陳出新,才能長久拴住皇帝的心思。
這種氛圍下長大成人的楊莜梨,手上的絕活她能少了?
正常打麻將只是基礎中的基礎,記牌、算牌,推測出皇帝手中的牌面,該點炮點炮、該送碰送杠,那也只是中階手段。
真正的高手,那是可以通過無形無跡的出千手法,讓皇帝的“手氣”好到爆棚,生出和這位妃子一起打麻將手氣就是好,能連帶著生活和朝政方面也跟著轉運的美妙“錯覺”來。
楊莜梨的生母就是此中高手,憑一手連真正混跡賭桌的出千老手都自愧不如的手法,不僅伺候的皇帝舒舒服服,更是牢牢掌控住皇帝對氣運的理解,這才一舉登上皇后寶座。
而天賦更加出色的楊莜梨,當然不可能丟下這門家傳手藝,而且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十二歲就已經開始和皇后一起搭桌子陪皇帝打麻將,直接哄的皇帝連上朝都不想去了。
每天面對那些糟心事情,哪有麻將桌上大殺四方來的過癮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