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是在臨海岸的小山腰上的,朝著大海而建。那一片錯開散落十幾戶人家,外婆的房子位于最邊上。而王阿姨的家在山腳的另一邊,是朝向島內(nèi)的,面對另一片山。
房子重新修整后,格局變化很大。進(jìn)門的院子被鋪上了石卵,以前小小的番石榴樹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與二樓比高了。一樓原本是客廳和儲物間,現(xiàn)在被改成了臥室和廚房。二樓朝向大海的小陽臺,多向外延伸了一米,并且改成一整墻的落地窗。而原本的房間全部被打通,改造成像現(xiàn)在藝術(shù)展廳那樣的空間,空曠,一眼便可望見所有。還好有電視和沙發(fā)茶幾,才勉強說得上是客廳,是個家。
二樓空蕩蕩的,就四面墻,其中一面是通透的玻璃,另外三面都是煞白的墻壁。其中對著的兩面墻壁,一面掛著電視,另一面掛著幾幅畫,是母親大學(xué)時的服裝設(shè)計畫稿。而玻璃墻對面的墻,則什么都沒有地挨著樓道。三樓的天臺鋪成了草坪,四周種了一些夏知景不認(rèn)識的花。
這個家,是新的,也是陌生的,但是依舊被稱之為外婆家。這樣現(xiàn)代化的風(fēng)格,不是外婆的,是媽媽的了。但是關(guān)于這里的記憶,對于夏知景來說,不是媽媽的,依舊是外婆的。
夏知景望著這嶄新的一切,告訴自己,我們重新認(rèn)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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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dá)鯨島的當(dāng)天,陽光很好,當(dāng)天的傍晚,夏知景坐在天臺軟乎乎的草坪上看海上日落,夜幕降臨便躺著數(shù)星星。在這座安謐的島上,在這樣美好的時刻,其實是會覺得身邊是缺少一個誰的,一個可以分享當(dāng)下心情的誰。這是難免的情之所至。
那天過后便是連續(xù)好幾天的雨,天氣昏沉,腦袋也跟著昏沉。
好像真的徹底散失時間概念感知能力一樣。今天是幾號,是星期幾,全然不知。夏知景也不愿意刻意去知道,她告訴自己,就這樣吧!來個徹底的迷失吧!像初生的小孩一樣,不必感知時間的存在,只管盡量打量這個陌生的世界。
總算放晴了以后,夏知景站在落地窗前,望著大海,細(xì)細(xì)去回想這些雨天的日子,竟然說不清那幾天究竟是怎么度過的。
只是模糊地記著,好像正常的時候,就是翻看外婆留下的東西,打掃房間,煮粥做飯,有時候去王阿姨家蹭飯聊聊家常,幫她給曬好的青草干捆綁。夏知景那時才知道,上次饅頭提的當(dāng)?shù)貨霾杈褪怯眠@些青草煮的。
涼茶不是茶,而是青草煮出來的草藥水。
這樣很普通的一句話,就讓夏知景恍惚了。不知道為什么,是天氣的原因嗎?有時候動不動就傷感起來,毫無理由的。
而大部分時候,是不正常的。那時便翻看那本被遺忘了的《即興判斷》,寫不著邊際的語句,不然就是一遍又一遍地看著《側(cè)耳傾聽》。那是高中時候最喜歡的電影,那部電影讓她期待愛情的同時也產(chǎn)生了作家夢。
當(dāng)時是跟外婆一起看的,外婆當(dāng)時很認(rèn)真地對自己說,小景?。∫簧鷷荛L,記得要找那個真正可以攜手的人。那個人,是上坡的時候可以一起推車,下坡的時候可以一起歡呼的人。
不管是當(dāng)時的夏知景還是現(xiàn)在的夏知景,看著這部電影時還是一樣的心情。我的那個人??!你在那里??!你再不來,我就要下雨了。
鯨島跟電影里的場景一樣也有很多坡路。外婆說,那句類似的“我已經(jīng)決定好了,要帶你翻山越嶺。”的話,外公也對她說過。也是因為這句話,外婆才下定決心嫁給外公的。
夏知景好想知道,是否在少女的時候,外婆也會一遍遍地想象期待自己未來的愛人?是否在后來下雨天的日子里,外婆也會一遍遍播放這部電影?是否在最后的殘缺記憶里,回放的片段就是與外公一起翻山越嶺的日子?
那個封存著這部電影的U盤,那個封存著少女和婦人心情的電影,是被外婆收放在她的小木盒子里的,它在這里靜靜地躺了五年多,以后還是會繼續(xù)延存下去。
“所有美好的期待里,都有愛情的影子,以前是,現(xiàn)在是,以后也是。”
現(xiàn)在,臨近黃昏了,終于放晴了。屋外的天是淡淡的灰藍(lán),好像在表態(tài),下一秒可能還會下雨,就看心情咯。
夏知景覺得這一連好幾天,都窩在房間里,快悶壞了。一個人的雨天,讓人很窒息。所以就不管不顧吧!本姑娘也是看心情出門的呢!
“今天就非得出門走走不可!”
甚至最后故意不帶傘不帶手機(jī)就出門了,在這個臨近黃昏的時刻。
她是絕對故意的,她想制造一場看似意外實質(zhì)是刻意的營造事件。比如待會可能會有一場半路大雨,而沒有帶傘的自己會被淋成狗,然后像個傻子一樣一路奔跑,然后可不可以,給她一個撐傘的男子?
哦!不對,那個男子他也沒有傘,但是他有夾克衫。就像《假如愛有天意》那樣,他撐開夾克衫,她被他護(hù)在懷里,兩個人在大雨中奔跑,像飛機(jī)在空中飛翔一樣。
“哎呀!羞羞羞~”夏知景拍著自己的臉頰,快醒醒!花癡腦洞一下子就打開了。做夢吧!小島上哪來的年輕男子。
好吧!只是單純地希望,可以偶遇一場大雨,被淋得濕透透的,然后大病一場,痊愈以后應(yīng)該就可以重新面對生活了吧!就像重生了那樣。
可是心底有個魔鬼在唱反調(diào)。如果真的單純偶遇一場意外大雨,直接去浴室打開淋浴頭就好了。
拋開那些花癡的幻想,夏知景確實是這樣的人,很多時候,很多事情,想去做卻沒有踏出第一步的勇氣。于是總是期待生活可以給出這樣煞費苦心的意外來推動進(jìn)程的發(fā)展。
她真心想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可是就算走到這一步了,她還是覺得沒有出現(xiàn)真正可以重新開始的折點。在“時光款款”的經(jīng)歷,好像還是差些什么...
當(dāng)然,老天爺絕對是個愛唱反調(diào)的人,從來就沒有讓她如愿過,也可能總在臨腳的時候,后悔地拍拍屁股,起身走掉了。
夏知景也自知,她知道老天爺是不會讓她這種本質(zhì)懦弱的人得逞的。老天爺可調(diào)皮了,他最喜歡跟夏知景這樣的人作對了。
而夏知景又大概是懦弱里最有韌性的那個人,“不得志”并不能讓她泄氣,她依舊孜孜不倦地刻意制造可能的“得志”意外,甚至那已經(jīng)成為她的人生樂趣了。
于是,她就這樣兩手空空就出門去了。她并不知要去哪里,就想隨便走走唄!迷路了也沒關(guān)系,大不了就原路返回,再大不了就一直迷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