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已過,群魔亂舞。
十頭巨獸在斗獸場上追逐疾走,揚起的塵土說不上遮天蔽日,在葉圖的高度來說也算是霧氣昭昭了。
她隱身在這虛質(zhì)的掩體里,一邊咳嗽一邊實行她的片場調(diào)度:“這邊這邊,你去前面的方向。”
“你你,對,那個豪豬!去那邊!”
“你才是豪豬!”
“哦,對不起對不起!這位巨獸,請去那邊就位!”
“唉!高肩象呢?高肩象你和你隊友打的時候別忘了搞碎那兩個石頭!”
“大家慢慢移動到自己的位置!就位以后等我命令!”
這混亂現(xiàn)場產(chǎn)生的巨大聲音響徹云霄,看臺上所有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興奮和恐懼。
動物與生俱來的野性用最原始的方式?jīng)_擊著這些錦衣玉食的看客們的感官,引發(fā)了他們深藏在骨子里、承襲自遠古的本能反應(yīng)。
也許恐懼是會傳染的。
看客們逐漸停止了叫喊,噤若寒蟬地坐在看臺上。
他們攥緊雙手,或者彼此擠在一起。
直到一個人走到了斗獸場上。
他手拿著一面小鼓,指節(jié)清晰的手在鼓面上每敲一下周圍的塵土就像漣漪似的被鼓聲震蕩開去。
他自鐵門中走來,行至葉圖身邊。
所行之處,巨獸紛紛避讓。
他漆黑的袍子融在夜色里,臉上的白色面具反射著月色。
“嵩月?”葉圖大驚失色。
以為自己計策被看穿,正飛速想對策的葉圖表情都僵了:“你,你怎么也被抓進來啦?”
嵩月沒有理會葉圖的胡言亂語,一邊敲擊著小鼓一邊篤定地說:“跟在我身后。”
說著向大門走去。
巨獸在他的鼓聲中一動不動,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樣。
葉圖心里焦急,眼看著都已經(jīng)各就各位,就差一秒鐘,一秒鐘啊!
看臺上忽然爆發(fā)出山呼海嘯一般的吶喊聲!
那些人看到自己的祭司輕松控制住了這些剛剛還活蹦亂跳、有著巨大破壞力的龐然大物,頓覺無上的自豪。
仿佛自己也同時擁有了這種能力似的,一時間吃了迷藥似的如墜夢里。
嵩月發(fā)現(xiàn)葉圖沒有跟上來,又走回去催:“怎么不走?”
葉圖慌亂之下一屁股坐在地上:“我腿折了,走不了。”
但她這謊撒的太不敬業(yè)了,顯然被嵩月發(fā)現(xiàn):“為什么不走?”
葉圖反問:“你為什么要進來?這么多怪獸你不怕嗎?”
嵩月一邊維持著擊鼓的節(jié)奏,一邊說:“我來救你?!?p> 葉圖嗤之以鼻:“何必送我進來?”
嵩月聽了嘆氣道:“我只是依照族規(guī)帶你去見族長,沒有料到他會讓你來這里?!?p> 葉圖道:“那你為什么不阻止他送我來這?因為族規(guī)?”
嵩月不置可否:“我是祭司,要服從族長。如果你能夠打贏出去,對你也算是公平的。”
葉圖被氣樂了:“你這個封建殘余思想??!別騙自己了。行,你看看他們有多大!我能打贏他們?”
她指著小山一樣的高肩象:“什么是公平?他們在外面不會這么高頻地主動自相殘殺。你知道剛才場上的兩個人,一個和自己丈夫在耕田就被抓到了這里?!?p> 她有點兒激動:“還有一個,為了讓來救自己的兒子出去,策劃了一個局。好大一個局,連自己在內(nèi)把所有人都算進去了。現(xiàn)在都死了,就差我了?!?p> 嵩月聽了眼睛看向地面,但依舊對她說:“這里一個場上從來沒有過這么多巨獸,讓你面對這些確實我也有責任。先跟我出去好不好,我求族長放你走?!?p> 葉圖不屑:“就你還把你們那個族長當神一樣捧著,昏庸殘暴,他不配坐在那個位子上?!?p> 嵩月問:“那你要怎樣?”
一隊士兵早已躍躍欲試,在確認沒有危險以后,向葉圖和嵩月跑過來。
“祭司大人,族長問是什么情況?!毙l(wèi)兵問。
嵩月回答他:“場上的巨獸太多了,不符合規(guī)則。我要先帶她出去,你們也把那些巨獸關(guān)回去吧?!?p> 衛(wèi)兵嘿嘿地笑道:“祭司大人,大家從來沒看過這樣的表演。族長請您要沒什么事兒趕緊退出場外,不要耽誤他們看戲?!?p> 葉圖笑道:“祭司大人,聽到?jīng)]有?你們族里這些尊貴的人,讓你不要妨礙他們找樂子。他們要看、戲、消、遣!”到后面幾個字,她故意一字一頓地提高了音量。
衛(wèi)兵在一邊附和道:“是啊,那就請您跟我們走吧。您看人家都置生死于度外了,您又何必攔著她呢?!?p> 葉圖從地上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土,走到嵩月面前:“哎呀?!彼屏艘幌伦欤骸翱磥砦覀兊募浪敬笕似鋵嵰膊辉趺词苤匾暷亍!?p> 隨著這個呢字的音一落,她猛地從嵩月手里搶過那面小鼓,反身就跑。
鼓音一停,巨獸們行動解禁。
葉圖拼盡全力大喝一聲:“跑!”
只聽一聲震天撼地的怒吼,十頭巨獸齊刷刷沖向圍欄。
圍欄瞬間倒塌。
巨獸們怒吼著沖向看臺,奪門而出。
葉圖跑到泰坦跟前,爬上的脖子:“哥們兒!醒醒,走了!”
泰坦才從“死亡”中解除封印,翅膀上帶著兩掛“耳環(huán)”沖向天空。
將要飛離的一刻,似乎有一雙無形的大手猛地抓住了泰坦的雙翼。
它徒勞地掙動著沒辦法離開斗獸場上空半分。
是那對鐵鏈。
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鐵鏈的另一端,把鏈條繃得筆直。無論泰坦如何努力都無法再上升一寸。
看臺上的人紛紛尖叫著逃離,衛(wèi)兵手持利劍從四下涌出向著場地跑來。
嵩月站在剛剛的地方?jīng)]有動,呆呆地看著這一切。
狂風驟起,白色的身影從天而降。
是噗通。
它揮動翅膀,風過之處一片純白地獄。
所有剛才還激動得上躥下跳的看客和那些手持兵器的衛(wèi)兵都變成了冰雕。整個圣城的熔爐瞬間熄火,成為了一個冰庫。
眼角的余光中,那十頭巨獸已經(jīng)沖出了這座熔爐。
它忽然悲哀地仰天長嘯。
也就在這一聲之后它一個俯沖到了剛剛巨獸們沖出去的那個豁口。
那對鐵鏈依舊死死地拉住了它的雙翼。
葉圖震驚地看見它扭頭就向自己翅膀的關(guān)節(jié)啄去。
一下,兩下。她感受到它因疼痛而渾身劇烈地戰(zhàn)栗。
但是它并沒有停下來。
關(guān)節(jié)被啄開鐵鏈嘩啦一下掉在地上,白骨混著粉紅色的肌肉被涌出的殷紅一下吞沒。
泰坦披著鮮血淋漓的翅膀撲出熔爐的高墻。
這一次它成功了,它自由了。
葉圖兩眼滿是淚水,撫摸著它淡藍色的皮膚。
它將天空披在身上,它就是天空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