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了?”
剛踏入租住的客房,還沒看清房內(nèi)的景象,一道有些耳熟的聲音帶著些許不滿響起。
奈爾抬眼瞟見窩在卡座里的霍恩,只是淡淡地嗯了聲,隨手解開了身上掛著的腰包放在一旁的柜臺上:“雖然沒能完全殺死對方,但多少是將它身上的不死性磨去了,而且還有圣焰追在它的身后,沒給三五載的修養(yǎng)怕是好不起來,甚至還會直接掛在半道上?!?p> “可說真的,你這次鬧出的動靜也太大了點。”
等待多時的霍恩指向窗外,看著那此時還在熊熊燃燒,甚至預估還能再這么燒上個四五天的沖天白焰,手指顫抖著,好半天都說不出完整的一個字。
他最終還是放下了僵在空中的手指,氣惱地將自己塞回了皮毛柔軟的墊子中,閉上眼扭過頭去,做出一副不想與奈爾交談的架勢。
年輕的神眷者歪了歪頭,他清楚地知道對方想要說些什么,就像自家那老頭一樣:“你們真的不必這么擔心,我是知道分寸的?!?p> 別過頭去的前任商業(yè)與貿(mào)易教會的老主教哼哼了一聲,充分地表明了自己對于這句話充滿質(zhì)疑的態(tài)度。
“我發(fā)現(xiàn)了弗洛斯·布魯特留下的事物?!?p> 于是奈爾決定直接把最大的那顆炸彈丟出去。
輕巧的話語在突然寂靜的室內(nèi)不斷回響著,倒吸冷氣的聲響過后,變得更加安靜的屋內(nèi)幾近可以清楚地聽見遠方圣焰的爆燃聲。
霍恩震驚地瞪大了眼睛,瞪視著一臉平靜地整理著自己的衣物的青年,想要再次確認剛才的話語是不是自己一時的幻聽。
“你瘋啦?那些東西不是現(xiàn)在的你能夠去輕易接觸的!”他騰得站了前來,失聲喊道,陡然尖銳的嗓音堪堪被設置有固化隔音法陣的墻壁所阻擋,“你還記不記得凡切爾他以前和你說過什么?‘不到真正超越黃金的時候,就不要去管舊史里記載的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破事’!你怎么每次都不認真聽從他囑咐過你的事呢?”
他在原地焦急地轉了幾圈,額頭都冒出了大顆的冷汗,而后猛地大跨步到了青年的身前,抓住對方的胳膊就要將他拽出門去:“走,現(xiàn)在就走!我好歹還算和這邊的塔主熟,拉下這老臉幫你求個情,至少得讓你直接從法師塔的固定傳送陣回去,趕緊滾回你家教會去!現(xiàn)在也就你們那地還算安全點,沒黃金別出你家那門!”
“不是,老霍恩,你完全不用這么急?!?p> 奈爾有些無奈地將處于焦急不安的狀態(tài)中,以至于顯得有點方寸大亂的霍恩按回了軟墊里,拉過角落的一張小凳子坐在對面,示意他聽從自己解釋。
他率先提了個問題:“老霍恩,你我也認識了這么多年了,我的性格與脾氣,除了我那邊的那幾個人以外,就屬你最了解了。那你知道,為什么我偏偏這次,在這個時候會跑出來嗎?”
下意識地推了下鼻梁上架著的金絲鏡,霍恩換了個稍微舒服的姿勢,瞇了瞇眼,斜看著眼前的銀發(fā)青年:“你不是說來玩的嗎?而且還是沒經(jīng)過凡切爾的同意偷溜出來的?!?p> “你真覺得老頭會同意放我出來?
“怕是還沒真的出門,就已經(jīng)被守在城內(nèi)的那些代行者們抓回去了吧?”奈爾攤了下手,“我這次能夠跑出來,主要還是因為有我神降下的神諭?!?p> 霍恩又往后靠了靠,團起了手,不語。
奈爾也是直視著他鏡片后細瞇的雙眼,以示自己并無撒謊的跡象。
“那么……”他思考了好半天,輕咳了一聲,前探出身子,試探性地詢問道,“盡管這是你們教會內(nèi)部的事務,我不應該多問的……呃……不,就是說,我想知道,你這次出來,真正的目的是什么?!?p> 吃吃喝喝睡睡玩玩。盡管內(nèi)心忍不住做出了如上吐槽,奈爾還是相當謹慎地思考了兩秒,給出了答案:“如果說最開始其實我并沒有完全明白神明的用意的話,我最近可能已經(jīng)找到了大致的方向?!?p> 他說著,在一旁霍恩疑惑的目光下熄滅了油燈中的燭火,而后將右手在半空中攤平。
一顆自由飄散在身體之外的光點自行游蕩著,像是隨意一般從手掌的上方路過,而后就有兩顆晶瑩的水晶般的寶石落入了他的掌心之中。
那是兩顆水晶有著無數(shù)不規(guī)整的棱角,一顆呈現(xiàn)為剔透的半透明,一顆則從中心處泛起微微的草綠色澤。盡管沒有了燭火的照耀,水晶依舊從內(nèi)至外散發(fā)出了微弱的光明,與屋內(nèi)兩人的呼吸逐漸一致的頻率變換著自身的亮度。
無數(shù)的七彩流光與虛幻之景,以奈爾的掌心為原點向外擴散。若不是兩人都對于精神類的幻象有著一定的抵抗能力,只怕是此時早已沉靜在了水晶向外逸散出的能量波動中不可自拔,而后成為了被其中所蘊含的那股力量控制的人形傀儡。
“這是……”
作為前任的主教,見多識廣的霍恩自然已經(jīng)有所猜測。他渾身顫抖著,眼神在手心中的水晶之物上與奈爾年輕的臉孔間來回移動著,憋了半天也沒說能出什么來。
“對,你猜的沒錯。這些,都是神所持掌的權柄,具現(xiàn)出來的事物?!?p> 奈爾以淡漠的語氣肯定了他的猜測。
“前些日子,我曾有在法師塔內(nèi)進行過初次的元素親和測試。與之前在切爾斯特與那些法師們打交道時聽說的不同,奧斯提諾這邊的元素親和測試像是一種更加霸道的同化行為,而非僅僅只是純粹的與世間游離的元素進行互相的感應。并且,在這之前就有人提醒我,要小心‘顏色’,不要主動與它們接觸。”
他說著,低垂眼瞼,撥弄了一下手心中透明的晶石:“而在隨后的探查中,我在那面元素晶壁上的某處,發(fā)現(xiàn)了這枚蘊含有部分來自元素神明相互結合的權柄碎片。這使我感到了疑惑。
“按理來說,神的權柄不應該流落至人界。即使是那些已然消亡的神明,其權柄也只會回歸于至高天的星界深處,不會下落流離,甚至是被人所撿到利用。
“我有按照神明隨后教于我的方法,從其中窺視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情。”他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了明顯遺憾的神色,“可惜大概是年代過于久遠了,也可惜這只是不完整的碎片——我最后也只看到了深沉的灰暗之色,沒有再窺見更多的信息。”
“……那么,有些神是真的被襲殺隕落在了這片大地上。”
霍恩頹然地嘆了口氣,又窩回了厚實的皮草中。
他看向奈爾的手心:“另一顆呢?就這顆草綠色的是什么?”
“這是我剛剛從驅(qū)散的那只異獸身上撿來的?!便y發(fā)的青年捏起草綠色的晶狀物,明明看起來十分硬質(zhì)的水晶,在手指的揉捏下卻顯示出了意外的軟彈與韌性,“代表著不死,復活,與無盡生命的權柄象征,看起來應該是生命之神所持有的物品?!?p> 他又是捏了兩下,任由飄回的光點重新將兩塊水晶狀物收了回去。
“我神最初說,讓我去環(huán)游這個世界的時候,我并沒有想過太多,只當是普通的游玩,也就這么隨性地跑了出來,什么準備也沒做?!蹦螤枔u了搖頭,轉而又是問道,“你還記得弗洛德·布魯特最初出現(xiàn)的時候是哪一年嗎?”
霍恩瞇了瞇眼:“加萊歷736年,也就是距今三百八十年前,邪之神祇布魯特剛剛作為太陽的眷者出現(xiàn)在這片大陸上。而在十四年后,他因為未知的原因,擊傷了教會下屬的教士與信眾,以損傷了半身為代價,徹底叛逃出了教會?!?p> “而后,加萊歷773年,也就是距今三百四十三年,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已經(jīng)死去,不再繼續(xù)進行追蹤的時候,第一例神明隕落案例出現(xiàn)。那一天,烈焰墜入了大地,將南部廣袤的平原化作了白沙焦土,白晝瞬間化為了黑夜。這一切持續(xù)了接近四年后,而后才漸漸開始有所恢復?!蹦螤柦永m(xù)上后半截的內(nèi)容。
“你是說被擊殺的那些神明,它們所掌控的權柄也都流落了下來?”
“很有可能。你覺得從那之后,世界多了些什么變化?”
霍恩摘下了金絲鏡,用布絹細心地擦拭著鏡架,思考過去曾經(jīng)看過的那些典籍,以確認般的語氣沉聲說道:“災難變多了。”
“還有迷途森林。第一次有記載誤入迷途森林的經(jīng)歷也正是773年,來自《托比卡的旅行記事》,我剛巧曾經(jīng)有在教會的書錄中看到過這本書。而根據(jù)書中的記載,那時候在那里的,可只是有著一小片會移動的,無害的灰色霧氣而已?!?p> 兩人都是沉默了一會。
油燈中的燭心被重新挑起,施發(fā)的點燃術使得其重新燃起了溫暖的火光,照亮了陷入夜色籠罩的客房。
“這么說來,你是要依循著神的指示,去收集起散落在全世界的,那些意外各種意外或襲擊而隕落的神的權柄?”
中年人的側臉在火光的照耀下不定地飄忽著,他的雙手交錯著,置于胸前,語氣與神情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認真與凝重:“奈爾,看在我們這么多年的交情的份上——也看在我和凡切爾認識了這么多年,同樣都是看著你長大的長輩的份上——你一定要認真地聽我說一句,就這一句,你一定要在心中牢牢地記好:
“‘別被那些不屬于你的力量所迷惑’?!?p> 年輕的神眷者難得的,也是滿臉認真地點了點頭,正要張嘴說些什么,忽然收了聲。
走廊上有輕快的腳步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