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跟我走一趟吧
趙正離開了百貨公司,在對面的電話亭里打了個電話給歐陽亮山。
但等了很久,電話卻沒有人接。趙正心里有些疑惑,歐陽亮山用的是大哥大,大哥大如果不能隨身使用,那和座機有什么區(qū)別?
于是他又撥了一遍,接通聲響了有五六下,終于才有個女聲“喂”了一下。
“周佳云?”趙正問:“搞什么啊?歐老板呢?”
周佳云很驚恐的樣子,“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是找我們麻煩的,阿正,是你嗎?”
趙正轉(zhuǎn)身面對著百貨大樓,“誰找你們麻煩?到底出了什么事?”
電話那頭有兩個聲音竊竊私語,不一會兒,歐陽亮山親自道:“阿正,什么也別說了,你那怎么樣?我這里快要撐不下去了?!?p> 原來,趙正離開莞城的當天,周佳云沒跟著回宜城,是因為發(fā)生了一件事。廣省的省級煙草稽查在莞城查抄了一個倉庫,滿滿一倉庫的外煙被抄得一干二凈,它們被拉去了郊外,一把火燒得干干凈凈。官方的說法是這些都是假煙,因為沒有進口稅單。
其實到底是假煙還是走私煙這是兩個領域的概念。假煙和真煙才有對比價值,它們有著工藝和材料的區(qū)別。從語法上來說,假煙是冠名詞,而走私煙是定詞,原本都扯不到一塊去。
官方把這批煙草定性為假煙,那量刑可能比走私還要高。
制售假煙金額達到一定數(shù)量開始量刑,價值二十萬以上,五十萬以下就有可能判七年!五十萬以上就是十年起步。而走私按照逃稅稅額開始量刑,且只有“金額較大”“金額巨大”等模糊性詞語,量刑存在明顯漏洞。
兩者之間存在顯著差異,而且制售假煙的價值是根據(jù)真煙來算的,比如一包假百順,成本一元,但在檢查官那,就有可能變成價值五元。所以一般制假售假一旦被省級煙草稽查查抄,一般都是“數(shù)額特大”。雖然制假成本低,但是規(guī)模不一定低。況且還是省級煙草稽查,人家沒事會去抄一個小作坊?
別鬧,人家趕時間呢!
只是,這跟歐陽亮山有什么關系?
趙正問:“這批煙草你有份?”
“不不不!”電話那頭的歐陽亮山直搖頭,“不是我的?!?p> “那你慌什么?”趙正著實松了口氣,要如果是歐陽亮山被抄了,那他也就涼了,歐陽亮山道:“不過這批煙我知道,老板和我還很熟。他的那批貨是水貨,但絕不假……補稅其實能行的,就算全部罰沒也能理解。但明顯煙草公司是要來真的,他們要打壓我們!”
趙正心想,這都遲早的事!
他心里很清楚,打擊走私和煙草制假,煙草公司是不遺余力的。歐陽亮山現(xiàn)在擔心的是他手里的貨一旦被查抄,有可能被定性為假煙……
歐陽亮山常在河邊走,肯定也知道河里的水有多深,制售假煙,是要叛重刑罰的!
他這幾天把手底下的人都遣散了,周佳云跟在他的身邊,兩人惶惶不可終日。
趙正嘆了一口氣,“別慌,就算被查了,也得看你手里有多少貨。你抓緊點出手,不就完了?!?p> 電話那頭都快哭了,“我也想?。〕霾蝗グ?,六千吶……”
“六千條?”趙正心想多大事,全拉過來,我兩個月給你清得一干二凈。
最多兩個月!
歐陽亮山絕望了,“件啊,是件?。“⒄?,整整三十萬條!”
“噗——!”趙正一口老血飚了三尺高。
三十萬條?
你這一家伙是要炸天吧?
他簡單地在心里做了一道小學三年級的算術題,一條按批發(fā)價四十三快算價值,那就是一千三百萬……
五十萬十年起步,一千三百萬……
怕是直接槍斃都還欠政府幾十年。
“不是,你哪來的那么多的貨?”
歐陽亮山道:“你以為我吃得下?這都是煙廠的福利。不怕明白告訴你,煙廠的廠長和我是親戚,你也知道嘛,計劃經(jīng)濟計劃經(jīng)濟,當年的香煙生產(chǎn)是有計劃限制的,我們的煙賣得不錯,但廠里的效益卻沒那么好,前幾年我親戚就找了我嘛,我?guī)退麄兣獰熑~,他們就超計劃生產(chǎn),多出來的卷煙就從我這里走啦……”
趙正總算是明白了這貨的吞吐能力是從哪里來的來,聽上去不像是吹牛逼。前幾年國家管控確實有些顧不上市場規(guī)律,計劃限制了市場的發(fā)展,這幾年才稍微好了一點,但也沒有完全放開。
這一點,從城鎮(zhèn)居民的糧油本在93年才廢除使用就能看出來。
百順煙廠的職工,他們每個月領取的超額效益獎金,大多數(shù)都是從歐陽亮山手里發(fā)出去的,為了吃下這批貨,他借東借西,欠了幾百萬的巨額債務,如果他手里沒有甩出去的貨一旦被查抄,不但血本無歸,而且下半輩子也基本交代。
難怪他會如此爽快,以三十二塊的價格給趙正。也難怪他現(xiàn)在會變成驚弓之鳥。
因為他輸不起。
歐陽亮山聯(lián)系了走他門路的所有經(jīng)銷商,但很少有能短期內(nèi)全部消化掉這六千箱煙的人。這些人都不干凈,而且大概都嗅到了空氣中危險的味道,拿到這批貨,就等于抱起了一個定時炸彈。
趙正弄明白了前因后果,剛準備說點什么的時候,電話卻突然斷了。趙正一看,電話卡直接打爆。他只好掛上電話,準備再去報亭買一張電話卡,結果一出門,就看見馬路對面,百貨公司樓下,魏榮正站在那朝他招手。
趙正心里有事,但魏榮不能忽視,他穿過了馬路,快步迎了上去。魏榮指著路邊的一輛桑塔納,“晚上一起去吃點?”
“有事呢!”趙正道。
“你是有事,我看出來了。”魏榮呶了呶嘴,眼神瞟向了電話亭,“電話都打爆了吧?煙的事?”
趙正沒想告訴他,但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魏榮也沒細問,只說到:“既然是煙的事,那你就更應該跟我走一趟了。知道今晚和誰吃飯嗎?”
趙正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煙草公司的?”
魏榮嘴角揚起,臉上笑著,“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