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群本來并未將此事放在心上,但日前聽下人回報法空大師還俗下山,竟是直接入住相府,這讓他疑竇頓生,遂遣人查探。無奈相府到底不是他能隨意觸探的地方,只得作罷。
而舒韻文此時,已將目光鎖定在周才斌身上。
恒岳山一行之前,她慢江子群一步,讓他與周才斌有了接觸。但她也順利地阻止了周才斌與江子群的進一步接觸合作。
前世,周才斌是江子群的首席謀士,此人胸懷大略,城府極深。江子群最后能成事,離不開他的助力。
這一世,她必不可能讓這兩人再次聯(lián)手。
舒韻文一身簡便男裝坐在迎江樓二樓,看著樓下與一幫華服公子飲酒作論的新人狀元,嘴角一抹嘲諷的笑。
初入朝堂的鄉(xiāng)野才子,懷才難免不遇。但以她前世對周才斌的接觸,此人必不是垂手以待之輩。
恒岳山一行讓他無法再與先前對他賞識不已的逸王接觸,周才斌必然焦急,也許剛開始還能耐著性子等待貴人佳音。但無論他日后多么心機深沉,初入朝堂必定心里浮躁,不能久等。
舒韻文不過是扔出去了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讓清水送出去的錦囊里寫著京城中名流常聚首的地點,她相信周才斌不會讓她失望。
周才斌果然是良禽,憑他一身才學,在這些達官貴人之間游走如魚得水,日日高談闊論,甚至有人意圖將周才斌奉為上賓。
只可惜,他太過貪心。胸懷大才,因而持才傲物,不會坐而等待機會降臨,反而會自己創(chuàng)造機會。但他不懂得取舍,枝繁蔽目,只能引火上身。
他的才氣與他的傲氣,就是給他帶來災難的罪魁禍首。
舒韻文垂著眼睛,手指摩挲著細瓷茶杯的杯口。
周才斌如今已然春風得意,那就讓他再做幾日美夢。
魚兒已經(jīng)上鉤,她不著急。爬得越高才能摔得越慘,接下來的事更不需要她插手。
父親,不知這是否是您心中的有所為呢?
數(shù)日后,朝堂上傳來消息,新科狀元周才斌目無尊長,愛慕權貴,暗中結交眾多朝臣,居心叵測,被吏部一紙奏折呈上御案。龍顏大怒,一封圣旨將周才斌貶謫到戶部做了一個小小的文官拾遺。
世人都惋惜新科狀元風頭太過,不懂為官之道,今后只怕難有出頭之日了。而從自家兄長交談中得知消息的舒韻文心中暗自卻有著另一番盤算:本以為新科狀元攀結權貴私相授受會引得龍顏震怒,再不濟也會遠遠的打發(fā)到帝都之外,沒想到還是讓他留在了京城。
對周才斌的能力有所了解,舒韻文無論如何不放心將這個尚留有火星的炭放在江子群臂長觸及的地方。
但她不能明目張膽的慫恿舒家人動手,動不了周才斌,那只能從江子群身上入手。
心下計定,她喚來清水,讓她遣小廝往逸王府走一趟。
舒韻文兀自做著打算,卻不知有一雙暗含悲憫的眼一直注視著她。
這日飯后,舒韻文在花園中被手持念珠一身素衣的趙宴伯攔下了。
雖說已經(jīng)決定放下最初的芥蒂,但是看到那雙澄澈的眼,舒韻文心中還是有些不舒服,說出來的話也未免有些不客氣。
“不知大師有何指教?”
趙宴伯看著她眉眼間止不住的隱隱戾氣,心下暗嘆一口氣。
“你當真無法放下?”
舒韻文挑了挑眉:“大師如何知道我放下與否?”
趙宴伯不回答,低聲道:“不必再喊我大師,法空已逝,只余俗人趙宴伯了?!?p> 舒韻文看著他手中緊握的念珠,嗤笑一聲道:“你我都知道言語不過自欺欺人,又何必多費口舌?”
“心存善念便為佛,懂得放下便萬法皆空,珍惜眼前便是樂土?!?p> “呵!”舒韻文回身便走,“這種虛無的樂土,我不稀罕。”
即便前方萬劫不復,她也要帶著江子群一起沉淪地獄!
“就算我說放下了,你相信嗎?”舒韻文滿臉嘲諷道,“我自己都不信?!?p> 她回身離開:“就像你破戒入世,又放不下手中的念珠一樣。以后這些話,你也不必再說,浪費時間而已?!?p> 趙宴伯看著舒韻文離開的背影,長嘆一聲。
天意如此,既然她不愿放下仇恨,那只能是自己放下心中佛。
緣起因果,只能將經(jīng)律論放下。
舒韻文回到自己的院子,正碰上清水回來傳信。
“小姐,逸王殿下的回信?!?p> “哦?”舒韻文伸手接過信箋看畢,會心一笑。
清水在一邊問道:“小姐,怎么啦?”
舒韻文收了信箋,道:“清水,幫我梳妝,逸王殿下相邀,不可怠慢了?!?p> “是。”
舒韻文坐著相府的小轎子抵達皇城中門時,遠遠便看到逸王府的人馬已等在那里了。
江子群站在路邊的柳蔭下,簡便華服頭戴玉冠,手中折扇輕搖,端的一副君子如玉。
前世她便是被這人這景迷惑了心智,如飛蛾撲火般將自己送入他手里。
“子群哥哥!”
舒韻文被清水扶著下了馬車,朝江子群甜甜一笑,滿滿的天真無邪。
江子群也上前來,帶著一抹溫柔的笑,道:“路上可還平安?”
舒韻文笑道:“子群哥哥你也太愛操心了,從相府過來能有多遠?出不了什么事的?!?p> 江子群道:“帶你出來玩就得負責保護你,不然舒相到我府上要人我可給不出來?!?p> 他那句保護不免勾起舒韻文前世的記憶,她臉色稍變,但還是笑容不改:“謝謝子群哥哥啦!我一定注意安全,不讓爹爹有找你算賬的機會!”
江子群扶她上了馬車,放下簾子前摸了摸她的頭道:“你找我?guī)愠鰜硗?,我既然答應了,保護你就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p> 說完便上馬,帶著一隊人徑直往帝都外郭去了。
坐在馬車里的舒韻文神色凝重,心里一片激蕩。
在經(jīng)歷了前世那樣的痛苦之后,她還是不由自主會被這個男人吸引,而這種吸引在被記憶洗禮后,會轉變成更深的恨。
恨不能解,痛亦不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