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傍晚,江子群親自將舒韻文送回相府,二人約定三日后再去西山游玩,而后江子群告辭離去。
舒韻文笑著送他離去,看著那騎馬的身影拐過街角,眼里的笑意頓時消失的一干二凈。她轉(zhuǎn)身進了正堂,見自己的三位兄長端坐在那里。
她打了個招呼便轉(zhuǎn)身欲回房休息——與江子群相處這一整天,她著實有些累。
“文文等一下。”二哥舒謹(jǐn)沉沉的開口攔下了她。
“二哥何事?”
舒韻文回過身,卻看到舒謹(jǐn)舒坤這對雙胞胎哥哥用一模一樣的嚴(yán)肅神情看著她,著實嚇了一跳:“二位哥哥,出什么事了?”
舒坤的眉頭皺的能夾死一只蒼蠅:“你今天跟江子群那小子出去了?”
舒謹(jǐn)湊過來,一臉擔(dān)憂:“文文,那家伙沒對你做什么吧?”
舒韻文一頭霧水:“什么做什么?哥哥你們?yōu)槭裁催@么緊張?”
這時,一直沉默的舒城開口了:“老二老三你們別耍寶了?!?p> 他對舒韻文道:“文文,哥哥們并不是要對你交友指手畫腳,而是……”
他面帶憂郁,似乎是不知道如何開口:“我們都不認(rèn)為江子群是你的良人,他身份特殊,雖說家世顯赫背景雄厚,但咱們家,也不是需要仰仗外人的人家。”
舒城走上前來,握住她的雙肩,神色鄭重道:“文文,哥哥們只希望你能找個你喜歡的、能認(rèn)真對待你的,無論家世如何是何背景,最重要的是,你要開心?!?p> 舒韻文看著大哥認(rèn)真的眼睛,心里一股熱流涌出,直涌上眼眶。
“文文!你沒事吧?”
“怎么啦?”
一時間,一向以沉著冷靜聞名帝都朝堂的舒家三兄弟無法控制音量大呼小叫起來。
“我沒事。”
舒韻文摟著哥哥的脖子,在大哥寬厚的肩膀上擦凈了眼淚:“我沒事?!?p> 她看著面前三張寫滿了擔(dān)憂的俊臉,小臉上仍有淚痕,她努力笑了笑:“我知道哥哥們疼我,所以擔(dān)心我所托非人,但我有自己的主意。”
見三位兄長依舊沒有舒展開眉頭,舒韻文又道:“哥哥們就算不信我,也要相信你們的小妹啊?!?p> 走出正廳的舒韻文臉上猶有淚痕,她神色不復(fù)方才勸慰三位哥哥的豁然,臉上寫滿了沉重。她慢慢踱著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前世,三位兄長也曾對她嫁與江子群為妻的事表示過擔(dān)憂,二哥更是在江子群納妾時闖上逸王府,只為江子群一句承諾,承諾會對舒韻文一世真心一世珍惜。
這些掏心掏肺的付出又換來了什么?
換來了疏遠(yuǎn),換來了牽累,換來了滅門的慘狀!
舒韻文想著想著,眼淚又忍不住滑下。
重活一世,也許真的應(yīng)該安心地呆在父兄身邊,安安穩(wěn)穩(wěn)地伴著他們過這一輩子。
但也正是為了能讓他們安穩(wěn)的過一輩子,前世害他們不得善終的罪魁禍?zhǔn)捉^不能留!
她也不知道這重來的一世是上天可憐她所遇非人還是佛祖懲罰她拖累全家,但既然給了她這個機會,她就不會放過。
事到如今,誰也不能妨礙她。
誰也不行。
一步一步向前走動的瘦小背影充滿了堅定與決絕。
映著愈來愈濃重的夜色,全然落入了一雙澄澈的眼。
“阿彌陀佛……”
三日后,舒韻文與江子群相約,赴西山賞紅楓。
漫山遍野的楓葉被秋風(fēng)染成不同層次的紅,層層疊疊格外好看。
江子群取出從京中帶來的酒,在一顆楓樹下自斟自飲,一邊與舒韻文下著圍棋。
“韻文,再過半月圣上要預(yù)備秋收祭典了,到那時只怕我就沒空陪你出來游玩了?!?p> 舒韻文落子的手一頓,隨后落下:“往年的秋收祭典都是由太子代勞,也未曾聽說要預(yù)備啊,為何今年圣上如此看重?”
江子群看似隨意地落下一子,卻在邊角處:“不知道,但我已接到圣上旨意??峙掠幸欢螘r間不能帶你出門了?!?p> “好的……”舒韻文捻起一顆黑子在手中摩挲許久,終是投子認(rèn)輸,“你這個閑散人也總算是有事做了?”
江子群一笑,動手收拾棋盤:“是啊,我哪里知道這些事怎么辦,不過是領(lǐng)了命,看手下人做事罷了。”
舒韻文說道:“那子群哥哥你可要仔細(xì)做事,萬一出了紕漏就不好了?!?p> “那是自然。”
舒韻文看著一派悠閑的江子群,心下思忖:前世似乎并沒有秋收祭典這事,許是自己忘了。但江子群這個人前期隱藏實力的本事確實了得。
這次他會如何處理這次秋收祭典,她也很好奇。
回到相府,又是日薄西山。
舒韻文從馬車上跳下來,對一臉擔(dān)憂意圖責(zé)怪她一句的清水不加理睬,笑瞇瞇地對江子群道別:“子群哥哥今天又勞煩你了,回頭見!”
江子群說著注意安全,又向她揮揮手:“回見。”
舒韻文走進正廳,給父兄見過禮,然后斂了一副笑容回自己院落。
“阿彌陀佛?!?p> 行至半路,一聲清雅佛號傳來。
舒韻文停下腳步。
“趙宴伯?你又有什么事?”
在江子群面前做戲做了一整天,她實在裝不出一副笑臉來面對這個人了。
“你很累?!壁w宴伯手中捻著佛珠,身上微濕。
“既然知道,那就麻煩大師長話短說。秋漸深了,林竹幽冷,大師注意身體?!?p> 趙宴伯一愣,似乎是對她的關(guān)心頗為詫異,隨即平淡開口道:“既然很累,又為什么要繼續(xù)?”
舒韻文不想跟他繼續(xù)糾纏這些陳詞濫調(diào),不做回答。
“你也知道,你所行之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容不得半分差池。你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讓我覺得你仿佛行走于鋼絲之上,腳下則是萬丈深淵。”
舒韻文聽得他語氣與往日不經(jīng)相同,少幾分規(guī)勸多一分關(guān)心。她略有些遲疑,道:“……近期不會了。多謝關(guān)心?!?p> 趙宴伯一時無言,回身而走。
舒韻文日前說的沒錯,復(fù)仇之于她,就如同佛之于他,都是不能隨意舍棄的事物。他雖脫下袈裟,卻依舊如立俗世之外,洞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