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清閑的周末,更難得想見的人都能夠見得到。
鑫垚和何燦爛慵懶地躺在榮榮家的床上,將榮榮的女兒夾在中間。
榮榮站在床邊,開玩笑地說:“難道你們兩個也是我養(yǎng)的女兒么?”
鑫垚撒著嬌:“媽媽媽媽,你快點(diǎn)養(yǎng)了我吧,這樣就能替我把罰款交了呀……”
榮榮好奇地問:“什么罰款?”
鑫垚嚶嚶說著:“嗯……酒駕,被查了……”
何燦爛突然也很熱情地撒著嬌:“媽媽媽媽,你把趙人民的那一份也交了吧……”
榮榮雙手一攤:“那就抱歉了,你們的爸爸也因為酒駕被查了……”
何燦爛坐起來,十分懊惱地說:“你們說氣不氣,就我和榮榮沒喝酒,可偏我倆都不會開車,剩下的你們就喝了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還全部落網(wǎng)了……只能給人家交錢了。”
“所以讓你們早點(diǎn)學(xué)車了么…也不至于這會兒在這心疼錢了…”
何燦爛扯著自己的衣角,低頭說著:“我不是心疼錢,只是覺得這么大的人了,被別人逮著,又看著旁人對自己蠻橫地指手畫腳,感覺有點(diǎn)太窩囊了,還有點(diǎn)不甘心呢……”
榮榮一邊收拾著衣物一邊說:“哎……你們兩個還沒開始居家過日子呢,到時候盡管看吧,有多少平常的事兒得低三下四看人眼色,更不用說這次是犯錯在先,還沾著違法犯罪的邊兒了。”
鑫垚也坐了起來,長舒一口氣,說著說:“這年頭,做點(diǎn)壞事也是需要資本的?!?p> 榮榮縷縷自己額前的碎發(fā),看著鑫垚說:“我勸你你還是盡早打消做壞事的念頭,以后更加小心謹(jǐn)慎地活著吧?!?p> 何燦爛看著榮榮的女兒問:“昨天忘記問你了,她叫什么名字?”
“清揚(yáng)?!?p> 鑫垚吞吞吐吐地問:“為……什……么叫清揚(yáng)呢?”
榮榮一臉傲嬌,慢慢地說:“詩經(jīng)有云,有美一人,清揚(yáng)婉兮?!?p> “可是有幾個人知道詩經(jīng)啊……”
“我知道啊?!?p> “我只知道清揚(yáng)……是個……洗發(fā)水的名字……”
榮榮愣了一下:“唉……我怎么沒想到呢……不過沒關(guān)系,如果你們覺得別扭,可以叫她小名?!?p> 何燦爛好奇地問:“是什么?”
榮榮仍然一臉驕傲的表情說:“豆瓣。”
榮榮說完,鑫垚被震驚地重新躺了下去,何燦爛喝到嘴里的水也險些噴了出來。
鑫垚笑著說:“你真的是一孕傻三年?!?p> 何燦爛輕輕咳著:“你老公怎么會同意你取出來的名字……”
于越的老公聞聲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摟過榮榮的肩膀說:“我覺得挺好的。旁人一聽,就知道我的女兒是個不凡的女子。”
鑫垚和何燦爛坐起來,假裝要離開的樣子,開著玩笑說:“太甜太甜,容易長蟲牙,我們還是走吧?!?p> 榮榮也不攔著,笑笑地說:“你們兩個是真的該走了。我們沒請幾天假,還得馬上趕回去。”
何燦爛指著旁邊的行李箱:“我說你怎么一直在這收拾衣服呢。”
鑫垚有些不舍:“你才回來呆了一天吧,你還沒有等到于淼呢?!?p> “等不了了。你們也看到了,我倆現(xiàn)在拖家?guī)Э冢孔榆囎右粯記]有,不得不拼?!?p> 鑫垚和何燦爛不約而同地從包里取出紅包,遞給榮榮,一言一語地說著。
“這是給孩子的?!?p> “趙人民那份的也在里面了。”
榮榮接過,笑著說:“那我就不客氣了啊?!?p> 鑫垚不客氣地說:“我結(jié)婚的時候記得還我?!?p> 何燦爛也跟著:“我生孩子的時候你也記得還我?!?p> 榮榮嘴巴一嘟,故意說:“哼,你倆還早呢~”
于越看看時間,說:“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p> 何燦爛拉著榮榮的胳膊:“這么快的嗎?說走就走呢……”
鑫垚倒很干脆:“火火,你別墨跡了,人家票都訂好了你還攔什么?既然時間到了就趕緊收拾收拾,我開車送你們?nèi)?。?p> 榮榮點(diǎn)點(diǎn)頭,于越跟著說:“那謝謝你了?!?p> 結(jié)束了青春時期往返于各地大學(xué)的奔波,鑫垚跟何燦爛也是許久沒有體會一下車站來來往往的人流了。送走榮榮,兩個人坐在車?yán)锇l(fā)呆。
何燦爛問:“怎么了?我們不回去嗎?”
“等一下,等到不堵車的時候我們再走?!?p> “車站這個地方是永遠(yuǎn)堵車的,我們還是慢慢走著吧。”
“再等等吧……等等……你看,那是不是于淼?”
話剛說完,何燦爛已經(jīng)打開車門,揮舞著雙手,站在外面大喊:“三水……”
于淼在路人注視的目光里走進(jìn)了鑫垚的車的后座里。
于淼抱怨何燦爛:“都多大了,還在外面喊我的外號,你總不讓鑫垚喊你火火卻樂此不疲地喊了我十幾年的三水。”
鑫垚回過頭問:“你這次怎么沒坐飛機(jī)回來?”
于淼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人么,還是需要偶爾接接地氣的?!?p> 何燦爛又開始扯著她的衣角,若有所思的樣子:“我們兩個現(xiàn)在正無處可去呢,不如就去你家玩吧。”
于淼打量著鑫垚跟何燦爛,說:“你們兩個,一個經(jīng)常加班,一個幾乎天天加班,今天居然湊到一塊兒跟我說著無事可做?你們不會是抽空來接我的吧?我也沒告訴你倆我是這個時候到這的啊……”
鑫垚:“我倆是好不容易調(diào)休調(diào)到一起的,你就當(dāng)我們是專門為你服務(wù)的吧?!?p> 何燦爛對于淼說:“你不是也知道的么,榮榮回來了,她這會兒正擠在里面呢,你現(xiàn)在進(jìn)去,說不定還能見上一面?!?p> 于淼突然冷了臉:“她又不是要死的人,見不見一面也沒什么重要的。”
鑫垚瞪著于淼:“你怎么說話的?自從你知道她結(jié)婚的那一刻起,你就沒給過她好臉色,你是喜歡她舍不得她嫁出去呀還是嫉妒她嫁的比你早呀?”
于淼沒好氣地說著:“就她結(jié)那婚?在網(wǎng)上認(rèn)識那個男的到結(jié)婚的時間,不超過三個月,對方是什么人我們都不知根不知底。好么,婚就這樣結(jié)了,可是兩個人呢,又跑到無親無故的大城市里去了,沒房沒車,在租的房子里又折騰出一個孩子,你說他倆圖什么,但凡她聽過我的一句勸,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顛簸流離。”
鑫垚:“可她自己從未說過一個苦字,你又計較些什么?!?p> 于淼:“我就是見不了她每次出現(xiàn)時一副什么都缺的可憐樣兒?!?p> 何燦爛:“可是我嫉妒她呀……”
于淼:“有什么好嫉妒的?換做是你,一個男的,沒房沒車,你嫁嗎?你給他生孩子嗎?”
何燦爛搖搖頭,說:“所以我嫉妒她那么勇敢地把自己嫁出去了啊,而且,她看起來過得也挺幸福的?!?p> 于淼:“哼……不過是冷暖自知……”
鑫垚突然打斷二人的話,皺著眉頭看著二人:“不好意思,對不住你們兩個了,我剛想起我一會兒還要去相個親,還得去努力地尋找一個有房有車的老公,然后去過冷暖自知的幸福的生活,就不跟你們兩個一起了?!?p> 被仍在路邊的何燦爛和于淼兩個人面面相覷。
于淼納悶地看著何燦爛:“她是在諷刺我們兩個剛才說的話嗎?”
“我看更像是不滿我們兩個在榮榮背后對她說三道四?!?p> “嗯……好了,不說了,那接下來我們就一起……”
“各回各家吧。我可不是鑫垚,不陪你去逛超市的?!?p> “不去拉倒,我自己去?!?p> 鑫垚正窩在自己的臥室里抱著自己的狗親親熱熱。
鑫垚媽媽推門進(jìn)來,一臉嫌棄地說:“哎呀,快別抱著那些狗了,剛好你今天有空,前面樓上的徐老太婆給你介紹了個對象,你去見見吧。”
“?。课艺娴挠忠ハ嘤H?。俊?p> “什么真的假的?你這么個年齡了,相親的局你能逃得掉嗎?給你介紹你就去,不然那徐老太婆也要來住我們家里了?!?p> “好,我換個衣服就去。”
“聽說人家對方是個高級知識分子,你去了老老實(shí)實(shí)的,不要胡鬧。”
好吧,既然是高級知識分子,那就來一套復(fù)古的森女系連衣裙吧,顯得自己文靜一些。
因為還未到吃飯的時間,他們倆便約在了一家咖啡館見面。
鑫垚先到,坐在窗邊四處張望。不一會兒,一個人風(fēng)塵仆仆地趕了過來,一下子坐在了鑫垚對面。一身土黃色的衣服將臉色也襯得發(fā)黃,留著小胡子,看不出年齡。
那人剛一坐下,便很抱歉地對鑫垚說:“不好意思,來得有點(diǎn)晚,讓您久等了。”
“沒關(guān)系,只是比約定時間晚了7分鐘而已,不必介懷,還有……您……不必跟我這么客氣?!?p> 對方仍然很客氣地說:“客氣還是需要的。這是我們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美德,也是對您的一種尊重。我先介紹一下我自己,鄙人張共布,36歲,未婚,本市大學(xué)里的一個無名教授,初次見面,多多指教。”
鑫垚有點(diǎn)不自在地說:“您謙虛了。我叫鑫垚,30歲,是一個外貿(mào)業(yè)務(wù)小組長?!?p> 張公布看著鑫垚,問:“做業(yè)務(wù)的嗎…需要長期跑外嗎?我不喜歡那些長期在外應(yīng)酬的工作?!?p> 鑫垚理性地反駁道:“沒有跑外。我們只是通過郵件或者視頻跟國外的客戶進(jìn)行聯(lián)系,而且也不需要什么應(yīng)酬。”
“那您的外語一定非常棒了吧?我懂得日語漢語英語法語,我們可以互相學(xué)習(xí)交流一下的?!?p> “不好意思,我只是英文六級水平。不懂的地方全靠在線翻譯了……”
張共布尷尬地說:“哦……那還挺方便的啊。冒昧地問您一句,為什么現(xiàn)在還沒結(jié)婚呢?”
鑫垚想了一下說:“可能是心里一直想要遇見那個一眼萬年的人吧?!?p> 張共布笑著說:“這一點(diǎn)跟我很像。能否加您一下微信互相了解一下呢?”
鑫垚客氣地拿出手機(jī),互相掃碼,互加好友。
加完后張共布突然不怎么說話了,打開鑫垚的朋友圈不斷地翻看。
鑫垚也不說話,坐在那里看著他翻看自己的朋友圈。
過了一會兒,張共布終于抬起頭,說:“看得出來,您是一個極其熱愛文藝的人?!?p> 鑫垚不好意思地說:“沒有沒有。我只是摘抄語錄的偽文青罷了。”
“我很欣賞您的這種坦白與直率。我們身邊有太多的人自詡為知識分子,卻不肯堅持每天的學(xué)習(xí)與進(jìn)步,將剽竊他人點(diǎn)滴之后的再加工稱之為創(chuàng)作,是十分令人不齒的。”
鑫垚不得不跟著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現(xiàn)世浮躁,所以少見好的作品問世?!?p> “不僅如此,現(xiàn)如今錯誤的網(wǎng)絡(luò)用語成風(fēng),竟然也吸引了不少的追隨者。比如說春風(fēng)十里不如你,其實(shí)它講的呢是妓女的故事,很多人聽后卻還沾沾自喜,用來形容自己;又比如以德報怨,其實(shí)原句呢是以直報怨,以德報德;還有這好多好多掛著魯迅名義講話的,如果周先生泉下有知,估計會被氣活過來。現(xiàn)在的人對文化真的是越來越不負(fù)責(zé)任,沒有對環(huán)境的考量,沒有對語境的分析,甚至沒有任何的傳承就隨便拿幾個字堆砌成為網(wǎng)絡(luò)成語,還被流傳地一塌糊涂,簡直誤人子弟……”
鑫垚正端著咖啡的手停在那里,她沒料到,此次的相親竟然會變成面對面的文藝探討和對時事的針砭時弊,也沒料到自己會在如此溫馨的環(huán)境里喚醒了對方身體里沉睡著的憤青細(xì)胞。鑫垚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幻想了一下,是要跟隨自己眼前的張先生一起憤世嫉俗嗎?那接下來的場面可能會變成扯滿條幅的游行現(xiàn)場;那如果是要對眼前的張先生略略反駁一下呢?那接下來的場面可能會變成自己面對著張先生更加強(qiáng)烈的反駁和指責(zé)。
鑫垚自知自己應(yīng)該是說不過大學(xué)教授的,只好緩緩地勸說著:“其實(shí)您也不必太過在意,也不必太過悲觀。時間沉淀,總會洗涮出優(yōu)秀的那一批,也說不定會是長江后浪推前浪的局面呢?!?p> “哼,現(xiàn)在的那些人,不過是墻頭的蒿草,哪邊風(fēng)勝向哪邊的俗人罷了。”
“人生難得糊涂。我們退一步再看,便是海闊天空了么?!?p> “進(jìn)一步未必窄。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行萬里路,不如閱人無數(shù)?!?p> “閱人無數(shù),不如名師指路。”
張共布指指自己說:“哎,找我就對了……”
鑫垚笑笑,放松一口氣,總算是出了憤青的牛角尖了。
“介意我抽煙嗎?”
鑫垚點(diǎn)頭,說:“介意。”
“介意我喝酒嗎?”
“介意?!?p> 張共布雙手在胸前一攏,說:“抱歉,鑫垚。我雖然不嗜煙不酗酒,但我能體會到你介意的感受。只是在沒有其他人的時候,這煙和酒,是真正屬于我自己的,我并不覺得它們是需要被詬病和禁止的物品,何況有煙有酒,這漫漫紅塵啊,何處不可去。”
“沒錯,一煙一酒,足以慰風(fēng)塵。雖然我不接受但是我尊重您的選擇和生活習(xí)慣?!?p> 張共布起身,伸手:“謝謝。再見?!?p> 鑫垚起身,握手:“不謝。再見?!?p> 鑫垚慢悠悠地回到家里,總覺得沒有加班的休息日卻比加班的時候還要累。
鑫垚媽媽等在家里,問:“怎么樣?”
“還好吧。”
“唉……看你這樣,是又不成了……你說你怎么一個個的都不行呢……”
鑫垚看著亂糟糟的家里,有氣無力地說:“媽,你有空還是收拾收拾家里吧,你看茶幾下面又一層土了,我不擦的時候你就擦一下唄?!?p> “這么多大事還都沒解決呢,我還有心思擦茶幾?”
“嗯嗯嗯,我擦我擦,擦完我去睡了?!?p> “晚上不吃飯了嗎?”
“不吃了,有點(diǎn)累?!?p> 鑫垚媽媽嘟囔著:“年紀(jì)輕輕的沒個精神兒頭,不吃飯能有力氣么……”
不熬夜的鷹
鑫垚還是有點(diǎn)見人是人,見鬼變鬼的小聰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