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世子還未從鎮(zhèn)國公府出發(fā),皇宮便傳來了旨意,稱皇帝身體抱恙,不能接見來使,命館伴使陪侍在側(cè),務必令北狄皇子滿意。
世子從容接了旨,神色也無異常,只是內(nèi)心轉(zhuǎn)了幾個彎。何謂滿意?興盡而歸?若不滿意,又當如何?這皇帝老兒還真是給自己出了個難題。若護得人周全,北狄皇子必是不見天顏不回,若護不周全,自己頂了一個辦事不力,再嚴重點搞不好還要被推出去謝罪。真可謂用心良苦!
無奈,人家是君你是臣,再苦也要忍著。
世子在韶光的誘哄下極不情愿的換上那身花花綠綠的官袍,帶上了那幾乎能罩住半張臉的官帽,開始了第一天為官生涯。
高頭大馬載著他晃晃悠悠行到驛館前,本以為至少可入中庭,卻不想驛館正門緊閉,連灑掃之人都未曾有。
世子不羈性子自是不耐吃這閉門羹,但因在昌平正街,人來人往,不好徑直踹了門或翻了墻頭進去,只得老老實實上前親自扣響門環(huán)。
門響三聲,又約莫過了一柱香才有人來應。那眉眼平平的灰衣小廝只開了正門旁的小偏門,而后不卑不亢的立于小娃娃馬前,沉聲靜氣道“殿下昨日受擾休息的晚,今日還望世子擔待稍等片刻,我這便催了殿下起身。”
說罷,小廝不疾不徐一揖,雖行的的是敬禮,氣度卻甚是雍容爾雅,看的世子眸色微斂。
“且慢,殿下既然身心疲憊,不妨讓他再休息須臾,左右今日無甚大事。只是我初任館伴使,稍有不熟,恐惹殿下不快,不知閣下可有時間與我到茶樓一敘,指教一二,也好叫我知曉如何討得殿下歡喜?”
小廝聽后無甚神色,眉眼仍是舒緩平和,淡然開口拒絕“殿下隨身只我一人,我若不在恐有諸多不便,是以無法應約。然則世子無需擔心,殿下待人隨性,不拘小節(jié),最是和善。”
和善?我信你個大頭鬼!那個花袍子衣冠禽獸,綿里藏針,陰險狡詐,哪一點與和善二字搭邊?再反觀你這小廝也是道行不淺。謙謙有禮,進退有度,行為舉止皆是世家大族的涵養(yǎng),若不是從小請了名師悉心教導,整個北狄上哪能找出這樣的底蘊?
世子咬碎了一口銀牙,卻只能打落和血吞。他現(xiàn)在極其懷疑北狄皇那老頭騙了他爹,生了一對皇子。這小廝眉眼之間的平和不是像凈思那樣的單純不解世事,而是一種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強大。
“如此,我便在這里待殿下醒來?!?p> 人家開了小偏門并無意迎他入內(nèi),世子索性也不自找麻煩。
等?好,那我便在這驛館正門等,也讓昌平街的路人,大齊的百姓看看我是如何善待來使,看看你這個北狄皇子是如何無理刁難。
五月驕陽雖不比六月毒辣,但在這太陽下一立就是五個時辰任誰也有些吃不消。
凈思站在樹蔭下看著不遠處那張俏臉漸漸轉(zhuǎn)為慘白,面上帶了不解,感覺心中大雪一般的顏色忽然多了一點異樣,說不清道不明。
他摸了摸袖中臨走前飛絮硬塞過來的瓷瓶,蹙起了長眉,而后又摸了摸干癟的魚干袋子,終是不情不愿的行至小娃娃身側(cè),僵硬遞出了那個瓶子。
小娃娃看著眼前驀然出現(xiàn)的藥瓶,恍惚間以為是飛絮來催他吃藥了,回了一個溫暖的笑容,卻看到凈思睜大了眼好奇打量著他,然后像一個懵懂的娃娃般觸了觸他的臉龐,自己也強硬扯起嘴角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
世子的笑容更大了,他踮腳撫了撫凈思的頭,輕聲道“乖,我會吃藥的,你快去桐樹那再休息一會兒?!?p> 凈思點了點頭正欲轉(zhuǎn)身離開卻忽的又想起什么。面色嚴肅的從小娃娃手中搶過藥瓶,然后仔細打量了一會兒,繼而笨拙的用牙咬開了蓋子,又笨手笨腳倒了一粒在掌心送到小娃娃嘴邊。
小娃娃無奈,知這一定是得了飛絮的死命令,不看著他把苦苦的藥丸吞下不準離開。
小娃娃想要伸手去拿,凈思這個小呆瓜卻執(zhí)意不給,似是怕他把藥丸搶走扔掉一般。世子只得就著凈思的手用舌頭卷了那顆藥。粉紅色的舌尖無意舔及掌心,凈思忽覺手心一癢心中一顫,一種好的無從言說的感覺。他收回手覆于自己的嘴上,用舌尖飛速一舔,卻什么也沒有,不禁有些迷茫。
小娃娃將凈思的動作盡收眼底,心中有些懊惱和羞憤,但轉(zhuǎn)念一想這人什么也不懂不能較真,心中才舒坦了一些。
“師弟,謝謝你提醒我吃藥,你做的很棒,但下次不要隨意舔...”
世子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自己的傻師弟從袖中摸出了空扁的袋子晃了晃,世子不由得愣了。
原來是才得了夸獎就要獎勵了。
世子扶額笑道“好,好,回家就給你添小魚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