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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歌長陵

第二章 紅衣

罷歌長陵 長陵君 5887 2019-05-28 07:25:34

  第二章紅衣

  龍門遠眺,洛水泛碧,正是花開時節(jié),晴空萬里,風和日麗,時候正是暮春。

  洛陽城定鼎門外,通往汝州的官道上,三人三騎,正往北徐徐行去。當先一人,面目漆黑,衣著一袍皂衫,背后一把鋼刀斜挎,英悍之氣逼人。

  緊跟一騎,是一位年輕公子,白馬銀鞍,衣履光鮮。這公子右手執(zhí)扇,左手牽了韁繩,腰里懸了一柄短劍,一顆紅色寶石鑲嵌在劍鞘之上,富貴無比。

  最后一人,卻是一位孩童模樣的人。約摸有十一二歲的模樣,做侍童打扮??磥硎歉毁F公子的童仆。這童仆雖是下人,可是胯下的馬神駿無比,是一匹千金難得的良駒。這孩童似乎是第一次來到東都,眼神四處環(huán)顧,新鮮好奇。

  “公子,前面便是東都洛陽。我們這一路急趕,總算是沒有耽誤行程!”面目漆黑的壯漢在馬背上對少年公子拱手道。

  公子模樣的人一臉不滿,道:“李三叔,你是知道我的。對于這功名利祿,我可是從來都不放在心上。早一日見到火大人也好,晚一日見到火大人也好。只要不負這大好風光才是最好!”

  “老爺?shù)脑?,小人不敢違背。我自然知道公子素來是淡泊名利,可這一次北上,還是為了鄭家大小姐。此次如果能謀個官職,日后執(zhí)掌一方就極為方便。鄭家也不會再搪塞公子的婚事,公子與鄭家小姐珠聯(lián)璧合,豈不是生平之美事?”

  “何以見得?鄭家的人除了大小姐哪一個不是鼻孔朝上?即使是我做到節(jié)度使,他們家也不一定會看在眼里。再說咱家錢財不少,那姓鄭的家人還不是百般羞辱我?”

  “老爺自有老爺?shù)拇蛩?。為了鄭家小姐,我們崔府也是沒有少受這窩囊氣,可是值得。我們這次就一定要給他們家的人瞧瞧,這天下還沒有能難倒崔府的事。要是真有,那也是們不愿去做!”面目漆黑的漢子道,似乎先前年輕公子所受的委屈全都是沖他來的。

  “上次火大人還寫信夸公子!”后邊的童仆聽了二人的話,道:“老爺看了信高興得緊。老爺和火大人是結(jié)義兄弟。結(jié)義兄弟的話,自然是不假的!”

  “對。是火大人有意提攜公子,才寫信讓公子來東都的??刹皇俏覀儼桶偷那笏佑钟惺裁春脫牡??”看著年輕公子臉色緩和好多,壯漢小心說道。

  “老爺還說火大人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天底下,除了皇帝以外,最大的就是他了,老爺還說連太子都怕他…”童仆裝扮的人聲音壓低了一些。

  “噤聲!多加小心才好!千萬不要節(jié)外生枝!這里比不得汝州,萬一惹上禍事,那就麻煩了!”壯漢趕忙攔住童仆,生怕他再說出大逆不道的話來。

  “這打什么緊,我們還在城外!只不過三叔的話也不錯,小心使得…”

  身后馬蹄聲驟然響起,一騎棗紅色的馬,從三人身旁迅速閃過,馬上一位紅衣少女,如一朵紅云飄過。

  少年公子目光流轉(zhuǎn),望著少女的身影消失,止不住悵然。

  緊接著又是兩匹馬馳過,兩位青衣女子,皆是侍婢裝束。這兩人速度稍慢,似是紅衣少女的隨從。

  眼看紅衣女子身影漸遠,少年公子意欲縱馬趕上,可是礙于身旁兩人,只得作罷。

  壯漢看到少年公子的窘態(tài),會心大笑,道,“我這馬連日勞累,得找個地方歇歇腳。陳小碗的馬我看也是乏了,得歇歇才好趕路!公子的馬是西域名駒,我看腳力尚可。不如公子先行,前面等我倆就好!”

  陳小碗雖然年紀雖幼,可是頗通人情世故,當下會意,附和道,“三叔說的對!我這馬駝我走了許久的路,自然是不能累著它。得讓它好好歇下。我看公子的馬一口氣再跑一百里地也不在話下。公子今日正好痛痛快快的再騎一程!”說完,陳小碗跳下馬來。

  崔公子的馬果然神駿非凡,眨眼的功夫已經(jīng)追上紅衣少女。那少女已經(jīng)停了馬在路邊的一處酒家歇息。兩個青衣女子侍立身后。

  只見那紅衣女子生得柳眉杏鼻,皮膚白皙猶如羊脂,更兼氣度不凡。崔公子在少女對面落座,一雙眼睛偷偷盯著少女看。

  少女要了一碟咸豆,一壺清酒,一個人自飲自酌,并不抬頭。崔公子看得入神,竟然呆了。等他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兩名青衣女子怒目圓睜,一名青衣女子口中喃喃道,“好大膽的小賊,看人有這樣的嗎?真該挖下那對眼珠子!”

  另一名青衣女子道,“要不是小姐生的好看,怎么會遇上這樣的呆子?”那紅衣少女聽聞此話,“咯咯咯”掩口而笑,道,“既然是呆子,又去哪里懂得什么美丑!”說完狠狠瞪了一眼崔公子。

  崔公子大窘,趕忙裝作去看別處。可是不過片刻,眼光還是從別處移了過來,停留在紅衣少女身上。

  先前憤怒的青衣女子再也不忍,一口啐在地上,罵了一句“下賤胚子!”紅衣少女面帶怒容,道,“這次可不要怪我無禮?!?p>  紅衣少女微微右手上揚,一顆咸豆激射而出。只聽崔公子“哎呀”一聲,再也動彈不得,只有一雙眼睛還可以動。看到崔公子的樣子,紅衣少女又是“咯咯”一陣笑。

  兩位青衣女子拍掌齊聲叫好,“小姐這點穴功夫真是厲害!我看大公子也不過如此!”紅衣少女聞言,更加高興道,“我怎么能跟大師兄比呢!大師兄點穴的手法可是天下第一呢!”說到此處,滿臉?gòu)尚?,站起來徑直走了?p>  年少公子呆立遠處,和剛才偷窺紅衣少女的姿態(tài)并無二致。待紅衣少女走的遠了,店里的酒客再也按捺不住,七嘴八舌的哄堂大笑。這群人只是站在遠處,卻沒有一人走上前來搭救一把。

  “這人情果然淡薄許多!”少年公子心道。李三叔一路叮囑要萬分小心,可誰曾想今天著了一個少女的道。公子的一張白皙面孔由白變紅,又由紅變白,最后已經(jīng)是慘白如紙。一張嘴大張開來,再也閉合不上,更不要說呼喊救命了。

  “肯定是外府來的鄉(xiāng)巴佬,連武家的小姐都敢輕?。∫潜晃淙龑W知道了,三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我看三族也不夠武三學殺的!這天下還有姓武的不敢殺的人嗎?”另一人說到此處,氣的憤憤跺腳。

  崔公子斜眼瞄了這人一眼,是讀書人模樣的打扮,只是右手袍袖在風中飄蕩,似是失了一條右臂。

  武三學仗著自己是皇親,橫行洛陽城內(nèi),又掌管禁軍,就連李姓王爺也是不放在眼里的。

  獨臂書生緩步走近,輕嘆一口氣道,“公子何故去招惹這樣的人?幸好今日運氣極好!”崔公子意欲搭話,無奈口齒麻木,發(fā)不出聲來,只好眼睛上翻,去看清來者的面容。

  讀書人伸手在崔公子背后輕拍一下,正是“涌泉穴”,崔公子頓覺舒暢,上臂伸展自如,恢復(fù)如初。

  “感謝先生相救!”崔公子拱手施禮,待要彎腰致謝的時候才覺到雙腿猶如灌鉛,依然動彈不得。

  “小生技薄才淺,幫不到公子,何來謝字?”書生解穴的手段還是差了不少。

  崔公子見此人舉止儒雅,一身打扮雖是書生模樣,可是衣衫臟亂,無比落魄。

  “這手點穴手法是羅生門的功夫,與尋常手法大為不同,尋常手法是用內(nèi)力催動穴道,是內(nèi)功手法。而羅生門的功夫則是力道至猛至剛即可,借助石子,樹枝都可以點人穴道,但是要解開,就沒有這么簡單了!”

  “如此說來,先生也是羅生門下?”

  “不,我和羅生門有些過節(jié),僅此而已?!?p>  “原來如此,請述在下魯莽?!?p>  “我這條斷臂,就是拜羅生門所賜!”說到此處,獨臂書生左臂猛地一沉,拍在桌子上,這一掌,只把一張硬木桌子上留下了寸許的掌印。崔公子心里暗暗佩服,手段這么好的人還是栽在了羅生門的手里,羅生門果然是來頭不小。

  “小生痛恨這羅生門,可是又無可奈何。此仇不報,心內(nèi)空余一腔怨恨,只好拿這死物出氣。還望公子見諒!”這書生看到崔公子一臉詫異,解釋道。

  “無妨!先生手段了得,也是少見!”崔公子本不是江湖中人,對于拳腳打斗之事頗不以為然,這樣的手段對他來說也卻是少見。可是言者無意,聽者有心,崔公子話音剛落,斷臂書生一張白臉早已漲的通紅。

  他以為崔公子嘲笑他故意賣弄,心道,“我好心救你,你卻笑我?!碑斚鹿笆肿叱龅晖?,朗聲道,“想必公子手段一定出神入化,才會譏笑小生。小生不才,愿意向公子討教幾招,也不枉今日相識一場?!?p>  崔公子聞得此言,慌忙道,“先生誤會,我是真心佩服先生。何來譏笑之言?”崔公子想要走出賠禮,可是雙腿依然不能動彈,急得一頭汗水。

  遠處官道上兩個人兩匹馬走了過來,崔公子看見,喜出望外,喊道,“真是天助我也!”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李三叔和陳小碗。

  “小碗,救我!小碗!”

  斷臂書生見崔公子對著遠處兩人呼喊救命,當下怒道,“原來是一伙的!怪不得調(diào)戲婦人!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陳小碗聽見有人呼叫,翻身上馬,飛馳而至。看見崔公子躬身立在桌旁,一個書生模樣的人對公子和自己怒目而視,心中已然明白了七八分。

  陳小碗在崔公子背上輕輕一拍,給崔公子解開了穴道,道,“公子一旁歇息,看我如何收拾他!”

  斷臂書生看到陳小碗,不由大笑?!拔业朗鞘裁淳缺?,原來是一個娃娃。這是誰家的娃娃,趕緊回家,不要在這里胡鬧!”

  陳小碗并不惱怒,嘻嘻一笑道,“現(xiàn)在叫我娃娃,只怕你一會兒得叫我這個娃娃大爺。”說完,一掌輕輕拍出,這掌勢極緩,和孩童并無二致。

  斷臂書生看不出這掌有何高明之處,笑道,“娃娃,你盡了力才好。要不你家主人晚上不給你飯吃?!睌啾蹠欢悴槐埽膊怀稣惺?,接著道,“我先受你三掌,如何?”

  此話一出,陳小碗一掌拍到,正中斷臂書生的胸口。斷臂書生沒有感到一點力道,還道果然沒有高看這個娃娃,笑道,“娃娃,方才已經(jīng)告訴過你,一定要盡力……哈哈……”斷臂書生突覺胸口奇痛,這痛直入臟腑,猶如刀絞。

  “嘻嘻,還有兩掌!這次我可是要盡力了!”陳小碗又是一掌拍出。

  斷臂書生心內(nèi)暗暗懊悔,真不該夸下??冢墒鞘乱阎链耍缓猛俗?,只能硬著頭皮去受了這一掌。“即使死了,也絕不能皺一下眉頭?!?p>  陳小碗這一掌卻沒有拍向斷臂書生的胸口,而是打向斷臂書生的小腹。這一掌掌勢快了許多,即將拍在斷臂書生身上時,斷臂書生卻被一人拎起,騰空而起,落在一丈之外。陳小碗這一掌打了個空。陳小碗大怒,道,“管閑事的,你是活的不耐煩了?”緊跟著第三掌拍出,這一掌掌勢極快,火光電石之間,這一掌已經(jīng)拍向斷臂書生身后的那人。正是這人方才出手,破了陳小碗這一掌。

  陳小碗這一掌眼看打到,再看這人卻不是別人,正是李三叔,心內(nèi)暗叫一聲,“不好!”卻要收掌,已經(jīng)不及。這一掌不偏不倚,剛好打在李三叔的肩上。李三叔受了陳小碗用了十分力打出的這一掌,依然穩(wěn)如泰山。再看陳小碗,卻“登登登”退出有七八步遠。

  “這一掌打在別人身上,人家還能活嗎?”李三叔怒喝道。陳小碗心內(nèi)有愧,不敢正視李三叔,低下頭道,“是他先對公子無禮的!”

  再看斷臂書生,已經(jīng)倒在地上,蜷作一團,猶如馬蝦。雙目緊閉,一縷血跡從嘴角滲出。

  李三叔把斷臂書生扶到店內(nèi)坐下,從懷里掏出一個白色的小瓶,倒出一粒藥丸,要給這書生服下。

  “三叔,還魂丹來之不易,還是用我的補氣丸給他服下,也是一樣?!标愋⊥爰泵ψ钄r,卻被李三叔拒絕了,“得饒人處且饒人,即使得罪了公子,那又如何,這位先生可沒有對公子下這樣的毒手!萬一鬧出人命,耽誤了公子的前程,你我二人怎么向老爺交待?”

  陳小碗退在一旁,不再言語。崔公子道,“這件事情怪不得小碗,是我和這位先生有誤會。這位先生也沒有對我無禮?!卑褎偛湃绾斡鲆娂t衣少女,如何被少女制住穴道,又如何被斷臂書生所救給二人講了一通,前因后果,沒有絲毫隱瞞。

  “如此說來,這位先生也不曾欺負公子。只是公子講到的姑娘,也太過無禮了,下次見到,一定要好好戲弄一番!”陳小碗道。

  斷臂書生服下李三的還魂丹,過了片刻方才悠悠醒來。斷臂書生怒視陳小碗道,“大丈夫要殺便殺,這條命你若要,就拿了去,何故三番五次戲弄于我?”

  崔公子急忙上前,道,“先生誤會。這是崔某的書僮,他這次行為魯莽,沖撞了先生,可是他本性不壞。晚輩給先生道歉!”說完,給斜躺在地上的斷臂書生行了大禮?!扒拜叺南嗑戎鳎∩€沒來得及道謝,內(nèi)心實在不安?!?p>  斷臂書生抬頭環(huán)視三人,陳小碗手里水碗還未曾放下,崔公子言辭懇切,心內(nèi)稍安。當他看到李三的時候,臉色突變。

  “敢問這位壯士可是姓鞠?”

  李三聽到斷臂書生問到自己名姓,不由一愣,實在是想不起何時有過這樣的故人。

  “不。這就是江湖中人稱做的李都護?!标愋⊥胫坏览钊隣斎羰呛瓦@個斷臂書生是舊相識,也少了公子的許多責備,搶先答道。

  “李都護,想不到真是三哥!”斷臂書生雙膝跪地,涕淚俱下,“想不到活著還能再見到都三哥!”

  陳小碗心內(nèi)生喜,崔公子卻是一頭霧水。李三仔細端詳斷臂書生,卻依然是沒有一絲頭緒。

  “高昌國,鞠文賀!”斷臂書生道。聽聞高昌國三字,李三心里猛地一震?!八牡?,原來是你!”李三上前一步抱住鞠文賀,放聲痛哭。

  李三平日里不喜言辭,今日之狀,讓崔公子和陳小碗大感意外。原來這斷臂書生是西域人士。

  高昌國是西域第一大國,國王鞠文泰本是中原漢人,不知何故流落西方之地,在此建國,國名高昌。前朝文帝時千里跋涉,來到長安覲見文帝,獲得賞賜無數(shù),及至煬帝時,也多次遣使入朝,朝貢不斷。后李唐立朝,高昌國王漸有不臣之心。太宗派遣侯君集派兵討伐,高昌國迫于無奈舉國投降,太子鞠文宗作為人質(zhì)被派往長安。三年后遣返高昌,太宗賜姓鞠文宗國姓李,官封安西都護,所以世人也稱鞠文宗為李文宗,江湖中人則尊崇他貴為太子,稱其為李都護。后高昌國被高宗派人攻破,殺人滿城,只有國主不知所蹤。對于這段往事,崔公子自然了然于胸,只是他也不曾料到這斷臂書生竟然是高昌后人,只因這斷臂書生相貌衣著和中土人士并無二致。

  “蒼天有眼,使我兄弟二人今日在此間遇見!”李文宗和鞠文賀相擁而泣。

  “三哥,普天之下,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

  陳小碗兩眼泛紅,忍不住小聲抽泣,崔公子轉(zhuǎn)過頭去,不忍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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