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梢上的雪剛滑落下來,寺廟大門就吱呀一聲從里面打開了,出來了一個溫潤如玉的僧人。
一身洗的發(fā)白的僧人長袍襯得他身姿挺拔,一頭烏黑長發(fā)只松松綁在身后,一雙眼睛竟是灰色的,無神的看著前方。
紅豆歪頭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僧人微微一笑,“姑娘不用試了,貧僧確實(shí)看不見?!?p> 紅豆奇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那位大娘?!?p> 僧人做了個請的動作,“貧僧流云,天寒地凍,不如兩位入寺詳說?!?p> 紅豆正要上前引路,流云伸手擋了擋,“姑娘不必在意,流云雖眼盲心不盲。”
玲瓏寺確實(shí)不大,跨過門檻隨意掃了一眼,景色便盡收眼底。
寺廟當(dāng)中種著一顆巨大紅杉,約有一二百米高,紅豆使勁仰頭都沒有看到頂。
只是上面落滿了雪,與天地融為一色,難怪剛沒見到。
偶爾一兩只雀打著呼哨飛過,略起一片雪沫,掉在紅豆仰起的小臉上,又化成水,滑進(jìn)她脖子。
紅豆打了個寒顫,吐了吐舌頭,跟上前行的兩人。
紅杉之后就是正殿,也不知拜的是哪路神仙。
左邊廂房,右邊好像是廚房。
后面還有一座高出來一點(diǎn)的塔,總覺得還沒有這棵紅杉高。
也不知能不能鎮(zhèn)壓住妖怪。
流云接過食盒,將里面齋菜恭恭敬敬擺在大殿里,才將兩人引入廂房。
也不多語,只先凈手焚香,再烹茶,待茶沸了三遍,才一一倒入茶杯,推到紅豆二人面前。
純白色的陶瓷茶杯,里面翻滾著新綠的葉子,騰升起的熱氣與香氣,令紅豆徹底松下心神。
也不知是從哪來的茶葉,聞著都這么香甜,待要回去的時候,一定得想辦法討要一些。
“姑娘老遠(yuǎn)為貧僧送來齋飯,辛苦了。不知兩位姓名,貧僧好為二位祈福。”
紅豆眨眨眼,“我還以為你能猜到?!?p> 流云嘴角一彎,“貧僧并非神人,知曉俗世每個人的過去未來,姑娘說笑了?!?p> “那你怎么知道來給你送齋菜的不是那位大娘呢?還有你怎么知道我們是兩個人,我是姑娘,那他呢?”
紅豆接著俏皮一笑,“你算算,可也是姑娘?”
流云拂袖端起茶杯,“因?yàn)槟竽镏獣运麻T只是閉著,并未曾關(guān),所以每次都是直接進(jìn)來,將齋菜放于大殿。
姑娘許是行了遠(yuǎn)路,力氣不足,所以門環(huán)敲擊聲較弱,再一聽姑娘出谷黃鶯般的聲音,就更不用猜了。”
紅豆懊惱道,“早知道就不說話了,讓你再猜上一猜。你還沒說另一位是否姑娘呢?”
一邊說著,還一邊向小萬擠眉弄眼,示意他別出聲。
小萬只慢慢品茶,壓根就不理她。
流云雙手烹茶,吹了吹裊裊升起來的熱氣,才緩緩說道,“呼吸綿長,力磅礴又收斂,使用妖靈飛身而來,卻不被神界所傷,大約也只有隱隱歸于半神的白帝大人了。”
升騰起的熱氣襯得他面目有些模糊,有那么一瞬,紅豆覺得他似乎身聚幽藍(lán)熒光。
小萬倒是淡定,向流云舉了舉茶杯,“流云君謬贊了,不知塔下鎮(zhèn)壓的大妖如何了?”
紅豆吞了吞口水,又喝了一口茶壓驚,這流云大師可真是厲害,連小萬身份都能算出,還有什么是他算不出的。
流云大師仿佛能看見般,也提了提杯,“暫無大礙?!?p> 紅豆這才想起問他,“不知流云大師近日身體如何?可有不適?”
這回紅豆變聰明了,沒有直接問他是不是生病。
流云放下茶杯,才道,“勞姑娘掛心了?!?p> 雖這樣說,但并沒有明確說自己是否生病,肯定有貓膩。
這時小蘇西從紅豆衣領(lǐng)鉆出來,神氣十足的坐在紅豆肩膀,一會皺眉,一會撅嘴的觀察了一下流云,大聲道,“這家伙根本就沒生病,我們被那個姑娘騙了。”
流云剛放下茶杯的手幾不可見的抖了一下,撒出幾滴茶水,“不知是哪一位姑娘?”
紅豆忙緊了緊衣領(lǐng),將小蘇西從肩膀拎下來放桌上,“你這小壞蛋,從哪出來的?蘇西沒跟你教過男女授受不親嗎?下次再這樣小心我捏扁你?!?p> 小蘇西頂嘴道,“我還小,哪知道什么男女授受不親。”
紅豆伸出食指戳了戳小蘇西腦袋,“你哪里?。咳诵」泶??!?p> 又對流云歉意一笑,“不好意思,其實(shí)也就是個香客,去我們醫(yī)谷醫(yī)病的時候,偶然提起南海之域的玲瓏寺很久沒有響起鯨鐘之音,很是奇怪,我們也是一時興起,就來看看?!?p> 流云不動聲色的拂去剛?cè)龀鰜淼牟铦n,“一月前兩只大妖在海上起了爭執(zhí),后一死一傷,我那幾日在為他超度。雖是一只妖,但也是生靈?!?p> 紅豆雙手撐著下巴,打量他,“可是山下那個老婆婆說她聽著鐘聲沒停過,這可是奇了怪了?!?p> 小蘇西邁著小短腿跑到紅豆茶杯邊,埋頭喝了一口水茶,砸吧砸吧嘴,附和道,“確實(shí),奇了怪了?!?p> 紅豆彈了一下他的腦袋,“多嘴?!?p> 小蘇西順勢躺倒在桌上,“受傷了,我受傷了,要你賠我好多金子才能好?!?p> 這家伙,不愧是蘇西分身,連碰瓷耍賴的手段都一樣。
流云大師素手提起紫砂壺,給幾人填了點(diǎn)熱茶,又單獨(dú)給小蘇西倒了一杯,貼心的推到他面前,“小友慢飲,是貧僧疏忽了?!?p> 又對紅豆解釋道,“其實(shí)這也不難理解,那幾日我敲的是鎮(zhèn)妖塔的洪鐘,并非崖上的鯨鐘,故而遠(yuǎn)一點(diǎn)可能聽不清,近處的都是能聽見的?!?p> 小蘇西從茶杯后探出頭來,“那人影是什么?那個姑娘說看到很多人影在你身邊走來走去。”
一柱香燃盡,流云又添了一柱,“這里常起大霧,影影幢幢,看錯也是有可能的?!?p> 雖說流云答的都能對的上,可紅豆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看玲瓏的樣子,也不像是在撒謊。
再說,大老遠(yuǎn)的,將自己與小萬騙來,對她也沒好處,除非是想留蘇西一人在結(jié)界,趁機(jī)與他幽會。
紅豆甩甩頭,蘇西那個傻小子,估計(jì)在感情上連毛都沒長齊,也是想多了。
小萬悠悠說道,“眼看天已晚了,就不打擾大師休息了?!?p> 紅豆這才注意到,也就說了會話的功夫,外面已黑漆漆一片。
屋內(nèi)似乎一直燃著長明燈,倒是沒注意到時光飛逝。
流云起身雙手合十,“是貧僧冒失了,東廂房貧僧每日打掃,很干凈,兩位客人遠(yuǎn)道而來,便早些休息吧!”
紅豆拎起還抱著茶杯的小蘇西,也是雙手合十一拜,“阿彌陀佛,感謝大師?!?p> 流云一笑,“玲瓏寺所拜并非從極西之地傳來的佛教,姑娘誤會了。”
紅豆尷尬道,“不好意思?!?p> “無礙,客人早些歇息吧!只是盡量不要亂走,這里畢竟鎮(zhèn)壓著大妖,結(jié)界力量如今薄弱,尤其在深夜總會有些許妖氣泄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