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邀請
既然人質(zhì)已經(jīng)安全了，警衛(wèi)隊便不再束手束腳。
小胡子治安官果斷地帶人接管了現(xiàn)場，輕而易舉地將失去了反抗能力的一伙人制服。
不過，那名頭目的狀況似乎不太好。隨隊趕來的醫(yī)生在湊近看了看他的模樣后，臉色并不輕松，只是安排護(hù)士給他注射了麻醉針，剝奪了他繼續(xù)哀嚎的權(quán)利，就把他抬走了。
看到遠(yuǎn)處那個小孩子正安然無恙地坐在地上，一個醫(yī)生正在給他包扎手臂上的傷口。小胡子治安官從上衣右側(cè)的口袋里，抽出了一條有著精致刺繡花紋的絲質(zhì)手帕，擦著額頭上的汗水。
其實，在發(fā)現(xiàn)沒能一擊制服卡拉斯一伙人后，他是故意帶隊將他們逼到這附近來的。
這家店的老板，矮人摩托爾·火錘，和他有幾分交情。雖然不會魔法，但擁有非常高超的格斗技巧，其實力足以與二階頂尖的法師抗衡。
在每次類似的行動并不是很有把握的時候，他都會提前告知這名矮人一聲。
如果行動成功，不需要他幫忙，那么他會派個資歷最小、活該幫上級跑腿的年青人來通知一聲；若是在行動開始后的一段時間里，矮人沒有收到消息，便會停止?fàn)I業(yè)，然后在店鋪的附近埋伏好，等追捕的目標(biāo)到來時進(jìn)行埋伏。
這種事曾經(jīng)也有過幾次，因為自己會事后調(diào)動警衛(wèi)隊的資金，給他數(shù)額相當(dāng)可觀的報酬，矮人每次都還算愿意配合他的要求。
只不過，沒料到這一次出了岔子。
圍剿失敗的速度比預(yù)計得快，而且，卡拉斯還出人意料地闖入了店內(nèi)，挾持了人質(zhì)！
在看到他手上提著一個小孩子的時候，吉利吉薩滿腦子的想法，就是自己的仕途要到頭了！
幸好……幸好……
他偷偷地喘著氣，后怕地想。要不是這個小鬼夠聰明，自己還真沒把握能在保證他安全的情況下，和火錘里應(yīng)外合將他們都逮住。
越是后怕，他流的冷汗就越多。
吉利吉薩擰了擰手帕，一道水流從布料中擠壓出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汗水仍然止不住，便索性不擦了，將手帕又塞回了上衣口袋。
看到矮人身邊沒有人，他邁著小碎步挪動到對方身邊，和矮人并排站著。
他用胳膊肘戳了戳矮人的肩膀。
矮人翻了個白眼，轉(zhuǎn)過身來，一臉不善地仰視著小胡子治安官。
“你這個蠢豬玀，怎么讓他們來得這么快！”他指著一個明顯體型過于豐滿的警衛(wèi)，茂密的紅胡子都因為嘴唇的顫動而泛起了火浪，“管好你手下的狗！讓他們以后勤快點，不要吃完東西就躺著不動！”
他似乎有意在控制自己的音量，但矮人的嗓門卻是眾所周知的洪亮。那個胖子警衛(wèi)臉脹得通紅，卻不敢反駁這個干爆了三個通緝犯的矮人，只能憋著氣走開了。
“抓幾個小賊也就算了，這個帶頭的怎么身上還有魔法護(hù)盾！這種東西你也敢往我的店里帶！”
“哎唷，小聲點小聲點……”
吉利吉薩慌忙俯下身，安撫這個身長只有一米四，但可以一拳打飛十個他的矮人。
他左右張望了一下，發(fā)現(xiàn)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對話，便小心地賠笑道：
“我也沒想到他們這么扎手……你看，最后這不是沒出事嗎”
看到他這幅息事寧人的樣子，暴脾氣的矮人登時就是一連串的矮人語，嘰里咕嚕地噴了出來：
“&￥%#……”
即使聽不懂的人，從那憤怒的語氣和粗俗的發(fā)音，都能猜到他是在罵臟話。
相處這么長時間，吉利吉薩當(dāng)然知道矮人都是怎樣的暴脾氣。
他點頭哈腰地在矮人前做足了姿態(tài)，根本不敢頂一句嘴，只求這個矮人趕快換回他聽得懂的語言，兩個人心平氣和地談一談。
吉利吉薩那討好又油膩的假笑，還是如此令人作嘔。罵了幾句后，摩托爾看到那張臉就覺得心情愈發(fā)惡劣了，索性給自己省點口水。
“算你運氣好，”矮人哼了一聲，換回了通用語，“那個小鬼是我的手下，還算有點小機(jī)靈?！?p> “真的？”
吉利吉薩頓時覺得峰回路轉(zhuǎn)。
一想到自己不用應(yīng)付麻煩的父母上門投訴，也不用和上級匯報卷入平民的過程，他就有些壓抑不住內(nèi)心的喜悅。
“那個小孩真的是你的手下？”
矮人又哼了一聲，算是回應(yīng)了他。
吉利吉薩松了口氣，內(nèi)心的疑惑也減輕了一些。
雖然他在店鋪的外面，并不能完全看清里面的情況，但這個小孩子最關(guān)鍵的那兩下卻還是看得一清二楚的。這種臨危不亂的冷靜和膽色，放在一個十歲上下的小男孩兒身上，足以令人咋舌。
但如果那個小孩是摩托爾的人，那倒是說得通……
“既然是你的人，那就交給你了?！?p> 他笑嘻嘻地摘下手套，伸出手想要拍矮人的肩膀。
但他立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懸在了矮人的禿頭上方，僵持了兩秒，然后若無其事地移到下方，用指尖輕輕碰了兩下矮人的肩膀。
然后，他就扭著腰回到了自己的手下當(dāng)中，繼續(xù)頤指氣使地使喚他的屬下去了。
在他走后，矮人煩躁地用鼻孔長呼了幾口氣，走到了伊恩的旁邊。
此時，面容和藹的女醫(yī)生已經(jīng)完成了傷口的處理工作，正對伊恩叮囑一些注意事項。
“傷口不深，我給你用了加速愈合的魔藥，兩三天就能長好，也不會留下疤痕。這幾天注意一下飲食和行動……”
伊恩乖乖地坐在地上，仰頭看著她，連連點頭。
在對方說完后，他又誠懇地回答道：“麻煩您了，謝謝！”
“不客氣。”女醫(yī)生微微一笑，摸了摸這個討喜的少年的發(fā)頂。
她站起身，和走來的摩托爾點頭示意了一下后，便提著醫(yī)療箱離開了。
醫(yī)生走遠(yuǎn)后，矮人轉(zhuǎn)頭看了看周圍，確認(rèn)沒有人注意到他們，便對伊恩說道：“你過來?！?p> 說完，他也不等伊恩回復(fù)，穿過已經(jīng)失去了木板的門洞，徑直打開了店里的另一扇門，走進(jìn)了內(nèi)間。
伊恩猶豫了一下。自己已經(jīng)被人注意到，現(xiàn)在再溜走的難度不低。這個矮人似乎和治安官的關(guān)系不錯，雖然不像是一個普通的商人，但應(yīng)該也不是什么危險的人物。
于是，他便跟了進(jìn)去。
屋子的內(nèi)間并非伊恩想象的那樣，是一個掛滿了各種危險武器的秘密基地，或是有著危險的試劑材料的地下試驗室。
里面只有一套桌椅，幾個柜子。一個很普通的房間而已。
矮人并沒有招呼他坐下，而是自顧自地倒了一大杯麥酒，咕嘟咕嘟地牛飲了起來。
伊恩只好自己找了個空的椅子坐下來，一聲不吭地看著和自己現(xiàn)在身高差不多的商店老板，享受在他們種族最大的人生樂趣之中。
看他像喝水一樣喝著那杯充滿了豐富氣泡的飲料，伊恩有些慶幸地想到，幸好沒給他也倒一杯。
聽說矮人的酒量非同尋常，即使是最常喝的麥芽啤酒，也足以令其他種族醉得一塌糊涂。
足足喝了一整杯，摩托爾才停了下來。他潦草地用手背擦擦嘴，沒去管還沾在胡須上的泡沫。
“說吧，你是什么人?！?p> 矮人懶洋洋地問道。
聽到這個問題，伊恩先是眨了眨眼。
然后，他睜大眼睛，擺出自己所能做到的最無害的表情，一臉疑惑望向矮人。
“請問……您在說什么？”
看到他對自己裝傻，矮人翻了個白眼，一臉不耐煩。
“小兔崽子，你臉上的那點把戲都是我玩剩下的，糊弄糊弄外行還行，騙我？”
他一屁股坐到伊恩的對面，身子前探，用粗壯的手指開始在他的臉上又戳又指了起來。一邊戳，他還一邊說出了能造成這種效果的藥劑名稱。除了他的頭發(fā)顏色，伊恩在自己臉上做的所有易容，都被他一一指了出來。
“雖然你只是個小鬼，但這樣偽裝自己也很可疑?！?p> 摩托爾瞇著眼睛，臉上滿是不信任。
“要不是老子看你對自己的身份遮遮掩掩，所以插了一手，不然你肯定要被吉利吉薩那頭狐貍帶到警察局去留口供，身份還是會被從頭翻到尾?！?p> 他敲敲桌子，接著威脅道：“如果把你交給他，以我和他的交情，我仍然可以從他那里得到你的消息?？紤]清楚，是直接告訴我，還是讓吉利吉薩轉(zhuǎn)達(dá)我?！?p> 說完，就把兩條腿翹到了桌子上，似乎篤定伊恩要服軟了。
其實，一聽到對方幫自己擋了被帶到警衛(wèi)隊的事情，伊恩就已經(jīng)差不多決定不再隱瞞了。
他原本打算在自己安全之后，就立刻找機(jī)會溜走。如果被治安官帶去了警衛(wèi)隊，那么自己的真實身份肯定會曝光，況且這個通緝犯最近還上過報紙的頭條，若是消息傳到了詩灣，被拉文什家發(fā)現(xiàn)幾乎是板上釘釘。
誰知道這個矮人一直盯著自己，而且那名女醫(yī)生似乎非常喜歡小孩，他剛一出去，就被強(qiáng)行執(zhí)行了包扎任務(wù)，根本沒有機(jī)會逃跑。
伊恩思索了一下，最后還是把自己的身份，易容的原因和從詩灣逃出來的過程都告訴了這名矮人。
他沒有多余地去編造一些虛假的信息。既然對方都能看出臉上易容的小痕跡，那么自己臨時信口胡謅的謊言，是肯定經(jīng)不起推敲的。
在聽的過程中，摩托爾只是不斷地用“嗯”來示意他繼續(xù)，既不打斷，也沒有對內(nèi)容本身有什么評價。
在伊恩說完后，紅胡子矮人摸了摸自己被胡須淹沒的下巴，似乎非常滿意。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柄煙斗，對著蠟燭點燃了，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
煙霧彌漫，他懶散地坐起身來，手臂擱在桌子上，像極了黑幫進(jìn)行交易時的姿態(tài)。
伊恩知道，正菜來了。
“我這里有個方案?！?p> 矮人放低了聲音，仿佛這樣就能給自己說出的條件，平添一些吸引力似的。
“你可以獲得一個完美的、官方的、沒有任何案底留存的協(xié)約港的新身份。”
“這個新的身份，會讓你擁有一個身份上足夠與薩科·拉文什抗衡的庇護(hù)人。也就是說，即使你的新身份被發(fā)現(xiàn)了，也不用擔(dān)心受到威脅?！?p> “同時，你還能每個月獲得一筆不菲的收入。相信我，絕對能讓你過得比剛剛你見到的那個擅長阿諛逢迎的治安官瀟灑得多?！?p> “你所要做的，只是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工作?！?p> 矮人還用自己的小拇指比了比，示意只有“那么小”。
然而，在這個過程中，伊恩卻沒有露出一絲心動的表情。
他平靜地問道，背部仍然靠在椅背上，雖然看上去動作很放松，但眼睛卻一直觀察著矮人的神態(tài)。
“那么，代價是什么呢？”
“恕我直言，您給的回報聽上去太過美好了，以至于讓我產(chǎn)生了恐懼?！?p> 矮人顯然也料到了他不會一口答應(yīng)。他從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個東西，展開在伊恩的面前。
這是一枚金屬制的徽戒，顏色漆黑如墨卻又泛著剔透的光澤，戒托上鑲嵌的是一枚灰藍(lán)色的黯淡寶石。
寶石上刻著一幅圖案：一顆半睜的眼睛，被拿在一只下垂的手掌中，而眼睛與手掌則被半遮半掩在左右兩側(cè)微微掀開的幕布后。
其實這是一個很嚴(yán)肅的場合，但伊恩在看到那枚徽戒的一瞬間，差點破功。
這一瞬間，他的腦海里自動腦補(bǔ)出了一道冰冷的機(jī)械電子音：
“叮！已完成新手任務(wù)，請接受任務(wù)的完成獎勵?！?p> 任務(wù)獎勵看來是一枚綠色優(yōu)質(zhì)品質(zhì)的戒指……他暗自腹誹道。
矮人當(dāng)然聽不到他內(nèi)心的吐槽，而是繼續(xù)說明著。
“協(xié)約港的草莎紙大道42號，黑藤酒館。訂一間一等房，訂房的時候要求送餐服務(wù)。午餐時，將這枚徽戒遞給送餐員作為小費，會有人來找你的?！?p> “我們的身份、目的，現(xiàn)在不能告訴你。當(dāng)你加入之后，你就知道了?！?p> 看了一眼矮人手中的那枚戒指，伊恩沒有去接，而是坐在原地。
“您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矮人此刻并不像之前那樣，缺乏耐心，好像沒法和人心平氣和地說上第三句話。相反，對于伊恩一次又一次的謹(jǐn)慎退步，他一丁點急躁的情緒都沒有，冷靜得不像一個矮人。
尤其不像一個有著紅色胡子的矮人。
他只是聳聳肩，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我只能說，這是在為協(xié)約港的官方做事。你可以把這枚徽戒交給協(xié)約港的警察總署，結(jié)果是一樣，只過程會復(fù)雜一點，如果你希望的話。”
聽到這個，伊恩食指敲了敲桌板，最后還是把這枚徽戒接了過來。
他已經(jīng)得到想要的答案了。既然不是和國家當(dāng)權(quán)者作對的工作，那么有一條退路在總是更好的。
甚至他都能猜出來，這份工作，恐怕無外乎就是當(dāng)間諜或者眼線一類的活計。
伊恩用拇指和食指夾著那枚徽戒，端詳了半響，突然開口道：
“我怎么知道你們會不會通過這個東西來偵測我的行蹤？”
這一剎那，矮人的呼吸停頓了一瞬。接著，又是一聲熟悉的嗤笑。
他擺出了那副不耐的樣子：“你的名字在我這里掛上號之后，只要我們愿意，即使沒有這枚戒指，只要你沒跑到埃法司奧尼亞這種鬼地方，我們都能找到你。”
伊恩追問道。
“所以你是默認(rèn)這個戒指有問題了？”
矮人絲毫不松口：“我可沒這么說。”
雖然心有忌憚，但伊恩想了想，還是將其收在了自己的褲袋中。
他畢竟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除了拉文什一家外，不會有人對他感興趣。
他之所以這么問，只因為他并不想按照矮人的意思，立刻去找那個接頭人罷了。
既然有了這個憑證，也就代表他可以自己選擇在需要的時候，再去使用這個機(jī)會。而若是沒有必要，他大可以把徽戒存在銀行或倉庫里保管。
打定了主意，伊恩頓時覺得自己輕松了許多。就好像自己憑空撿了一大筆錢，只是姑且放在一旁不用罷了。
“感謝您的邀請，”他站起身，對著仍然坐在椅子上的矮人微微欠了欠身，“我會認(rèn)真考慮的。”
矮人顯然不在意人族的這些禮節(jié)，只是哼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接著，就又站起身來，往杯子里倒起了麥酒，用沉默表達(dá)了送客的態(tài)度。
和矮人告別后，伊恩沒有再去閑逛，而是快步走回了住處。
他手臂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不斷地提醒他安全的重要性。
在經(jīng)歷了糟糕的一天后，他可不想再遇到什么亂子，就安安靜靜地待在房間里，直到開船的那天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