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致遠那輛不堪入目的法拉利被棄于公園停車場內,四人忽忽離開。
四人中除黛西外,三人衣冠不整地借著夜色跑過綠化帶,穿過深巷小道,趕了不少路程,終來到一個不大也不小的私人服裝店中。
穿著從駕駛座下找到該屬周致遠遺棄車內的破舊衣褲,黛父對三人低聲道:“換裝即撤,別墅里還有物品待取?!?p> 看店人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神情木訥地呆坐在店門收銀臺,兩眼空洞地看著懸掛于上方,但并沒通電的電視,對所來之人不管也不問,宛如一尊木頭雕像似的。
李浩在黛父的參扶下來到男裝區(qū),神情木然地脫掉身上這件帶血的校服,并在后者的幫助下,用店內酒精稍處理手臂兩處傷口,用紗布簡單包扎。
逃亡時,黛父在車上只對他說那句歡迎來到龍人世界后再也沒多說半句,黛母也是一言不發(fā),只以奇怪的目光盯著他。
黛父邊替他包扎傷口,邊輕描淡寫道:“盛蒙今日相助,但由此你也被獵龍人盯上,昔日的處所和學校將不能再住或再去,否則會遭遇不測。如果你實在沒有可去的地方,不如和我們一道,待風頭過后再作打算,如何?”
李浩仍魂不守舍,對于黛父之言,他半信半疑,最讓他回不過神和難以相信的,仍是小碼頭里的經歷。
黛西自逃出生天后便再沒對他說過任何話,但從她清澈無比的眼睛里,他看到了滿滿的愧疚和難過,也許是因為他的幫助,她的父母固是脫險,但他卻負傷了。
想到此處,李浩淡淡一笑,心里反而不怕了。他更在意黛西對他的感覺,不管是什么,只要有反應,那就值了。
開始幫他處理右腳傷勢的黛父顯是注意到他的微笑,并沒追問,只是皺眉道:“攻擊你的人仍青云社排行第三的領頭人周致遠,功夫十分了得,沒想你仍能挺過來,真出乎我的意料。但目下你右腳傷得不輕,所幸骨骼沒事,只可惜這里沒有可療傷的東西,只能作些簡單處理。你先換衣褲,易容一下,以免給獵龍人的哨子發(fā)現。”
李浩點頭,黛父轉身離去。
而在女裝區(qū)的黛西一邊換裝,一邊陷入深深的內疚中,她知道自己害慘李浩了,以至于看見他的傷口,仍不敢向他作出任何表示,暗忖也許她本就不應該與他交朋友,更不該向他求助,否則不會讓青云社的人注意到他。
“寶貝在干嘛呢?”易裝完成的黛母過來催促道:“別停下來發(fā)呆。那群混球行事效率非常高,我們的身份一旦暴露,住處很快就會被鎖定,還得回去拿重要東西呢,所以我們的時間沒多少,你要手腳麻利些,我去找你爸商量點事?!?p> 黛西點頭答應。
黛母走到一半,突想起什么,回頭指了指店角落里一盞亮著紅光的燈,補充道:“注意這燈,如果變成綠色,不管什么事都要立即放下,趕往試衣間中間的那個換衣房里,不容半點拖拉,明白嗎?”
黛西再次點頭,黛母這才放心離去。
待換裝完畢,四人重聚時,黛父赫然成了絡腮胡大叔,黛母成了一名白臉小哥,李浩和黛西則成了一對兄弟。
黛父并沒付錢,只隨手把四人換下來的舊衣服包成一團,扔到店門邊一個不起眼的衣物回收箱中,便領著眾人離開店子。
步行近兩百米多后,黛西父親在路邊截了一輛出租車,飛趕回別墅小區(qū)。
在小區(qū)門口,黛父向常為李浩開門的保安點了點頭,偷偷做了個手勢,保安立即打開了小區(qū)禁門,四人穿門而入。
回到屋中,黛西穿回人皮連體服,恢復為王平模樣,黛母則把家中重要物品連同龍牙項鏈一起塞入背包,挎到背上,李浩在黛父幫忙下重新敷藥并包扎傷口。
不到五分鐘,四人分別處理好各自的事情,李浩匆匆披上薄薄的長袖襯衫便跟著出門。
可當他們快將到達小區(qū)門口處,就發(fā)現有四人在那附近徘徊,對著街道的行人和馬路上過往車輛行注目禮。
黛父把眾人推到由植物修剪成墻的掩體處,躲開這些人的視線,手往小區(qū)另一頭擺了擺,道:“這頭。”
黛西原以為有什么捷徑可走,沒想到路盡時,卻是要爬樹翻墻。
“你真不可靠!”黛西給她父親一個白眼,這是她成功出逃后說的第一句話。
黛父哭笑不得道:“既便有捷徑你也莫走,你知人亦曉。寶貝乖,快上。”
同樣沒說過話的李浩啞聲道:“讓我先上?!?p> 見三人望著他,李浩解釋道:“我先上去看看附近有沒有人,你們等我?!毖援?,兩三下爬上樹,接著輕輕一跳上了墻頭,左右掃視一遍后,向三人打出上來的信號。
黛父瞇眼凝視李浩一會,微笑點頭朝兩人道:“快去,我墊后?!?p> 四人翻過墻,穿過隔壁小區(qū),又再翻墻出小區(qū),終在一條彎腸小巷中拐出大街。
此時正值晚上九點多,路上行人逐漸減少,卻見仍有六個人駐在道路的重要轉彎口聊天,眼睛卻各有所向地盯著每一條馬路和人行道。
黛父低聲道:“只是些卡哨,別拘于形跡,來了也別怕,自然一點就行,一切聽我的?!闭f完大模廝樣帶三人到路邊打出租車。
果然,四人很快引起那六個可疑人的注意,其中一個青衣漢子帶著一名同伴快步趕過來。
“不好意思?!鼻嘁聺h子人未到聲先到,向他們招呼道:“請四位等等?!?p> 黛父裝湖涂,四下看了看,皺眉道:“叫我們嗎?有何貴干?”
青衣漢子來到跟前,逐一打量四人,皮笑肉不笑道:“沒什么,只是見四位有些生面孔,想必是其它社區(qū)過來的吧,特此來看看是否有我可以幫忙的地方?!?p> 黛父干笑道:“沒想這里的人好客至此,承蒙好意,領受了?!?p> 出租車來到跟前。
青衣漢子的目光落在黛母身上,邊伸手想拉人,邊淡淡道:“這位哥們長得真白俊,不如過來和我們喝個酒交個朋友如何?”
黛父一手攔住,冷冷道:“家中有急事,改日再聚吧?!比缓蟠吒魅松宪?。
黛西及其母如貫而入,李浩并沒上車,而是一言不發(fā)地虛掩車門,和黛父一同待在車外,與青衣漢子兩人形成對峙之勢。
青衣漢子眉頭上揚道,高聲道:“哦?我一片好心想與你們交朋友,就這么不給面子嗎?!?p> 在路口的四人聞聲,紛紛趕過來,頓把出租車四面堵住。
車內的司機見狀怕了,忙對黛母道:“這、這是什么情況,要不你們叫過另一臺德士。。?!?p> 話還沒說完,一大把鈔票出現在司機面前,黛母沉聲道:“無論出車與否,都是你的,現在只要你閉嘴莫動。”
車外,黛父微慍道:“想必你是存心尋來,意欲何為?”
青衣漢子一愣,失去耐性道:“別跟我文謅謅的,老子聽不懂。攤開說吧,我們丟了件東西,小偷有點像那位白臉小哥,所以要搜一下身,如果東西沒在他身上,我向你們賠禮道歉,并送各位離開?!?p> 黛父冷笑道:“你們就是存心想搞事,看來得要報警處理?!?p> 青衣漢子不甘示弱道:“報警也沒用。只要配合啥事都沒有,可別迫我們來硬的。”
爭執(zhí)間,幾臺面包車從對面馬路駛來,最后一輛面包車呼地停下,下來一人后,那臺車又呼呼地追著前面的車隊開走了。
此人跨過馬路,一手搭上青衣漢子的肩臂,從其背后轉出來,赫然就是被撇在小碼頭的林毅強。
他手指化了裝的李浩,面色陰冷道:“東哥不用查了,這個站在車門邊上的是我兄弟?!?p> 然而在林毅強的語氣中,兄弟兩字似乎說得特別沉重。
支走青衣漢子等人,林毅強帶頭,李黛兩人隨后來到附近的咖啡館里,黛西父母跟隨其后。因不想節(jié)外生枝,只坐到咖啡館的靠窗位置,隔得遠遠地靜觀窗內外的變化。
咖啡館中的輕音樂似乎并沒有為林毅強這一桌人帶來輕松的氣氛。
“說吧?!绷忠銖姷确諉T送上黑咖啡走后,盯著李浩冷冷道:“這里沒有外人,就我倆?!贝藭r他的心情和眼前的咖啡一樣黑。
頓了頓,續(xù)道:“我一心一意想邀你和我共事,一道玩樂,不惜違反社規(guī)和你說了這么多,結果呢,你在干什么?存心想害死我嗎?”
黛西自覺理虧,以王平假音輕聲道:“對不起,我們不是有意的。”
林毅強掃了黛西一眼,呼氣道:“我沒說你,王平。哼,既然說了,看在咱做了兩個月的同學和朋友的份上,能否老實和我說說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至今還沒法相信組織剛剛發(fā)下來的分析報告,如果碼頭里那個女孩真為你的遠房親戚,是否說你也是我們抓捕目標之一?還有那個龍女去哪了?”
黛西閉口不語。
李浩淡淡道:“你怎么會在這?你外表哥呢。”
林毅強強壓心中怒火道:“我向外表哥全招了,組織結合分析過,現在分兩隊人馬到你們的住處,不要怪我,是你先對我不義!我猜你肯定在王平家,故跟隨這支隊伍過來,到這便見你給東哥截住盤查。你以為穿了襯衫,貼幾片胡子,戴個帽子我就不認得你嗎?我和你認識多少年了,兄弟?”
林毅強越說越激動,續(xù)道:“還有東哥肯撤走,并不是我有臉子,而是看在我外表哥面上。至于外表哥,向總部電話匯報后,現已動身前往總部接受這次抓捕失敗的懲罰。你讓他翻了這么大個跟頭,信息是誰提供的?是我啊!”
說到最后兩句,林毅強兩眼冒火,拍案而起,朝著李浩怒吼,引得咖啡館內人人側目。
林毅強盛怒難下,遙指黛西父母道:“和你一起的這兩人是誰?和你一起逃走的人嗎,你為什么要這么護著它們,給我一個理由,我兒時的玩伴,我的兄弟!難不成你真的成了。。。什么時候的事?”
李浩也自知虧欠了他,歉道:“是我不對,你先別發(fā)火,你看人人都往這瞧著?!?p> 林毅強狠狠地坐回原位,端起黑咖啡,咕嗗咕嗗地往嘴里灌。
李浩對黛西輕聲道:“這是我和肥強的事,你不如過去陪你父母坐坐吧?!?p> 黛西一怔,正想反對,卻見林毅強聞言吃驚地看著她。
李浩催促道:“去吧?!?p> 黛西只好默默起身,坐到她的母親身旁。
“怎么了?”黛母關切道。
黛西回頭望一下,見李林兩人正低聲爭執(zhí)在什么,嘆氣道:“李浩說這是他和林毅強的事,叫我過來。”
黛父注視著李林兩人,對黛西輕道:“餓了嗎?”
其實黛西與李浩一個晚上都沒吃過半點東西,雖是餓了,但顯然這時并不是吃飯的好時間,不禁驚愕地望著父親。
黛母蹙額道:“我們還能如此休閑地坐著吃飯?不是該盡快離開社區(qū)嗎?”
黛父展眉失笑道:“舉個不恰當的例子,犯事的人一般都會想到盡快離開現場,且越快越好,而當警的都知道這點,只要確定犯人在一定范圍內,在所有出入口拉網守株待兔即可。現在滿大街都是他們的人,我們如此匆匆趕路,一來顯眼,二來怕會撞網。既然如此,還不如讓寶貝和我倆一起用膳,既可解餓,也好讓敵人摸不著頭腦。嗯,你同學那頭也幫點一些,由我來付款。”
隨即招來服務員,點完東西付好款,只等食物上桌。
黛母不屑道:“真是個爛例子,我們是犯事的人嗎?他們才是!我是說那位肥同學,他貌似與青云社有關聯,怕他們趁此調動傀人過來,那時又有大麻煩了?!?p> 黛西驚訝道:“你們都知道青云社?”
黛父微笑道:“觀其言行不像誘餌,倒像是來興師問罪的。反正別墅是不能再住的,不若咱們潛伏第二居吧?!?p> 接著對黛西道:“我們落戶于此,怎會不知?!?p> 黛西更加吃驚道:“既然知道,為何還要在此定居?”
黛母埋怨道:“你爸說,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真是狗屁!現在的情形更像是甕中捉鱉。唉,反正都成這樣了,只能按他的第二家方案來做?!?p> 黛父賠笑道:“本來此地確實安全。你想想,即使讓傀人發(fā)現我們的行蹤,但誰能確定這里是我們的目的地還是途經之地呢,問題就在寶貝和李浩同學的出現,他穿著校服與青云社的人干上了,還有這不清不楚的林同學,這都暗示著此地便是我們的落根地?!?p> 黛母瞪眼道:“你是說都是我寶貝的錯嗎?”
黛父忙撒手道:“不,不,當時的情形確實兇險,如果沒有寶貝和李浩同學的及時出現和幫忙,你我現在都不知能否坐在這嘮嗑了,感恩于此,所以才要帶他一起離開啊。只不過我有個很擔心的問題,據悉青云社只有兩個傀人,現在卻能同時出現五個,太奇怪了?!?p> 黛母擔心道:“是否杜元海這家伙搞錯了?”
黛父搖頭道:“按理不會,得抽空與他碰個頭。。。嘿,你那兩個同學都往這邊瞧,估計寶貝的身份又多一個人知道了。”
黛西對此早有預感,不以為然,反問道:“你們說的第二居是什么???杜元海又是誰?你們回來后為什么不回家,跑到那廢棄碼頭干嘛呢?”
黛父低聲應道:“第二居就是除別墅外,我們還有一套后備的商品房。其它的等我們到達該處后再說吧?!?p> 黛母見她一臉委屈狀,心軟道:“我和你爸剛出機場便給人盯上,只能棄舍所有行李逃走,撇掉他們后我們也想第一時間回家與寶貝你會合啊,只是剛進社區(qū)又發(fā)現傀人跟蹤,無奈下便跑到那個破碼頭,準備干掉他才好回家,誰知會突然多出四個傀人,接著你和李浩便出現了?!?p> 接著神色緊張道:“寶貝,你和那位李同學是怎么回事?你們?yōu)楹螘霈F在那?你怎么穿著女裝和他在一起了?”
黛西便把這三天內所發(fā)生的事情說了一遍,黛西父母這才了然,其母并沒怪責,反而安撫了一番。
食物適時送上。
其實兩桌五人都餓壞了,既然有東西擺在面前,也顧不上是氣還是屈,先把肚子填飽才是正道。
用餐完畢。
黛西想起兩個問題,問道:“爸爸你在車上初見李浩,怎么就知道他名字了,難道他被保釋的事是你干的?還有林毅強是你們打暈的嗎?啊!對了,毅強說過你們在機場受傷了,傷在那,嚴不嚴重?。俊?p> 黛父擺手淡笑道:“傷不重,只是扭了一下,嘴上破了點皮,沒啥大礙。至于李浩的事,我知道你想問什么。落戶前我自是打聽清楚,適逢李浩小子因幫助一個膽小的人與混混打架被捕,我見他雖然有些魯莽,但見義勇為,人還不錯,便順道保了他出來。加上寶貝你即將進校,多一個人看護也是好事,我斷定以他的品行不用多說也會遷讓著你的,所以向學校說過,讓你坐到他身邊。這回復滿意嗎,寶貝?”
接著低笑道:“至于你的林同學,我們起初以為他是小偷呢,鬼鬼崇崇的跟在后頭。當然我們要撇下他很容易,但后來又發(fā)現其后跟著更為麻煩的傀人,我想該是他干的事。喏,就是和你媽打架那個。我們到第二居再說吧,看,他們談完了?!?p> 只見林毅強站立起來,掃了黛西一眼,轉身離開咖啡館。
李浩來到黛西一桌邊,頹然道:“叔叔說得對,我現在沒路走了。林毅強外表哥匯報小碼頭情況,青云社似乎認定我是龍仆之一,要斬草除根??尚ξ疫B龍仆是什么都不知道?!?p> 黛父讓李浩坐到身旁的空位上,淡淡道:“這個我可以遲些告訴你?,F在什么情況,你朋友有提及嗎?”
李浩坐下,苦笑道:“先有區(qū)里偵出有突發(fā)龍息的龍人,后在碼頭里有個巨人發(fā)現車中王平頭上有龍角的事情,再加上您兩位,青云社判定鎮(zhèn)上至少有兩個龍人存在,所以無比重視。他們幾乎動用所有力量,通過各種渠道和理由,已把社區(qū)所有進出口道路和邊界堵死了,現時的社區(qū)只能進不能出。與此同時他們在其他區(qū)的哨子也悉數派駐進來,一旦發(fā)現你們就會不惜任何代價實施圍捕,且生死不論。”
頓了頓后,接著低聲嘆道:“他說這是最后一次給我消息,沒有以后了?!?p> 黛父動容道:“至此還能為你做到這一步,是位真兄弟??!唉!是我們連累了你,不知道我們該如何補償和報答你才好?!?p> 黛西一臉內疚,終鼓起勇氣對李浩道:“對不起,都是我把你害成這樣的。”
李浩淺笑道:“這是我自己決定的事情,你無需自責?!?p> 窗外遠處,有三人排成一行,正左顧右盼地一路過來。
黛父輕拍李浩肩膀,低聲道:“此地不易久留,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