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人到了一定年紀都會不由自主的陷入回憶的洪潮，而這回憶經(jīng)過歲月的疊壓，再熾烈的往事也就變成一種模糊卻又直擊人心的感覺。
司馬莊主年紀還未五十，頭上卻已有了白發(fā)。他平時喜歡一個人待著，便獨自搬進了莊內(nèi)最偏僻的院子。
天氣越來越暖和了，泥土中的水分也蒸發(fā)的快了些，又因為近日接連的繁忙，院中種著的一棵桃樹的地面已經(jīng)有些干了。老莊主便讓人提了一桶水過來，拿著水瓢從桶中舀了一瓢水，向院中那棵桃樹澆了下去，水分馬上就滲入了泥土中。
已經(jīng)是春天了，桃花也快要開了，有幾處已經(jīng)能看到小小的花苞。老莊主看著那幾朵花苞，臉上的表情卻變得復雜起來，有一絲高興，還有一絲痛苦。
而一切也都是在這一刻發(fā)生的。
本來一切都是同往常一樣，處處都是一片祥和的氣氛，突然便有一陣陰風向著村子席卷而來，甚至將人都卷了起來，只一瞬間，一切便都發(fā)生了，倒塌，失火……
最后，那陣陰風停息在了山莊之內(nèi)，老莊主還未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何事，胸前衣領(lǐng)已被人拎了起來，手中的水瓢滾落在了地上。
“你知道的，我最討厭不聽話的人類！”一句惡狠狠的聲音噴在了他的臉上，恐懼自心底襲了上來，他竟什么也說不出口。
終于，抓住衣領(lǐng)的力道松了下來，司馬莊主卻滿眼驚恐的站在了原地。那陣陰風已經(jīng)又席卷而出，空中又傳來了陰冷駭人聲音:“再有下次，全都去死！”
風很快停了，聲音卻仍回蕩在每個人的腦際。
在這場劫難中，有不少村民受傷，還有兩人不幸身亡，所有的村民此刻依舊處于恐懼之中。此時夜已深了，村民們依舊在點著火把收拾著村中的廢墟。
還有許多的人紛紛跪倒在村中的山神廟前叩頭謝罪，保證再也不會做出對山神不敬的事，而明天準備獻祭的孩子也早已收拾停當，只等明日一早便獻祭給山神。不僅如此，他們還準備了更多的牲畜一同獻祭，以此期望得到山神的原諒。
子時已過，村中混亂的情況漸漸平復下來，但山莊內(nèi)仍是燈火通明。
山莊最里面的一個院子里，司馬宥此刻一人坐在室內(nèi)，他一臉的愧疚，靜靜的看著地面發(fā)呆，臉上還有未干的淚痕。
他今年還未滿二十，本是一個意氣風發(fā)無所畏懼的少年，但是今日的一切卻讓他突然憔悴了許多，仿佛也年長了幾歲。
他再也不敢去傾聽心里的那個聲音。如今，他只想聽父親來告訴他什么，他也將去做什么。
不久之后，司馬莊主忙完村中的一應事務后終于踏入了屋內(nèi)。在慘劇發(fā)生之后，他帶著村中的人將各處的火滅掉，又將受傷的人妥善安置好，還去撫慰了死者的家屬，這一陣忙碌下來，此時亦是一臉的憔悴。
他經(jīng)常會想，如果是在很早以前，在父親將一切交給他之前，一個人遠遠的離開這里，如今又會是怎么的情形呢？
實際上，他已做過無數(shù)次逃離的夢，如果真的那樣做了，他現(xiàn)在會后悔嗎？但是他知道自己決不會那樣做的，因為如果那樣的話，一切的犧牲不就毫無意義了嗎？
他走到兒子臨近的座位上坐了下來，但卻并沒有說話，父子兩人就這樣靜靜的坐著，他看著兒子，而兒子只是盯著地面。
兒子已經(jīng)長大了，昨日還是一臉陽光的他，如今的臉上卻覆滿了痛楚，他心頭不由一緊，最終自己也會在自責和痛苦中死去，而他會代替自己承受這一切，雖然自己是那么的想要逃離，但他也不愿這一切落在兒子的身上。
經(jīng)過漫長的沉默之后，司馬莊主終于開口了，“明天，你同我一起去。”
司馬宥仍舊是面無表情，只是淡淡的回道：“是，父親。”
老莊主看了看兒子，疲憊得扶著椅子緩緩站了起來，向兒子走了過去。
他的步履有些蹣跚，宛如一個年邁的老人，搖搖晃晃的走到司馬宥身前，他的將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溫和的說道:“宥兒，我知道這很難，所以以前一直不愿意你去面對，但是這是我們的責任，全村人的性命交托給我們，我們要守護好他們，這世上總要有人犧牲的。”
司馬宥抿緊了嘴唇，依舊是沉默不語。
“好了，你回去休息吧，明天還有許多事要做。”老莊主轉(zhuǎn)過了身子。
“是，孩兒告退?！币琅f是毫無生氣的回答，司馬宥走出房門回了自己的院子，他的內(nèi)心此時已被悔恨所占據(jù)，絲毫沒有察覺在不遠處的屋頂之上，有雙充滿怒氣的眼睛正望向這里。
司馬莊主心中依舊在煩憂著村子中的事，又待了片刻，這才回屋準備就寢，誰知他剛熄滅燈火，便看到有一個身影倒映在門窗之上，不由得心中一驚，隨即又鎮(zhèn)定地問道:“宥兒，是你嗎？”
沒有回音，人影也是一動不動，他剛要踏步去開門，卻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自外傳來，“司馬端，這么多年不見，你還是這樣自私膽?。 甭曇糁型钢鵁o法隱藏的冷絕和恨意。
他聞聲不由肩頭一顫，顫抖著聲音問道：“你……你是誰？”
那人話鋒一轉(zhuǎn)，語氣變得更為凌厲，“我？本來只是想看看故人，如今卻改變主意了?！?p> 司馬莊主不知何意，問道:“不知姑娘同我司馬家有何仇怨，是不是有什么誤會？”那人卻并不回應，只是輕笑了一聲，隨即門窗上的身影便漸漸消失了。
司馬莊主聞言快步開門去尋，四處卻早已沒了蹤影，心中不免有些惶恐不安起來，然而思來想去卻是毫無頭緒。
司馬家雖然也曾不時外出走動，但卻從來都是小心翼翼，不曾招惹什么仇家，而昨日山莊內(nèi)的那一陣騷亂想必也同此人有關(guān)。
然而如今卻也無暇顧及此事，此刻莊上的人已是忙了一天，他不愿再讓眾人心中擔驚受怕，因此也便只好將此事暫且擱下。
何況他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當下便回屋去，一切都等明日之后再做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