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階而下,周圍的樹林變得茂密起來。
云祥不再回頭。等他走完最后一節(jié)臺階時,他身上的衣服不再顯小,變得合身,草鞋雖然破了洞,但是卻不拖沓了。
云祥不知道自己穿過了多少的光陰,只知道一直往前走著。
穿過森林,沿著小溪一直向前。
這里的路讓他有種熟悉的感覺。
森林里多有陰影,云祥剛一出來,就被太陽晃了眼。
小溪大約兩步路寬,中間有各色的石頭,小魚小蝦。
云祥走了三五步,脖子上的汗就滴進了后背里。還算整潔的粗布衣裳,后背和腋下濕了一大塊。
云祥覺得自己腳步發(fā)虛,他順勢找了靠小溪的陰涼處蹲下,雙手捧了水,往臉上撲。
溪水溫熱,水珠打濕了他的衣領子。
感覺好些了,云祥又趁著手喝了幾口溪水。
說起來,他似乎走了挺久的了,肚子一點也不覺得餓。
云祥腦海里還在回蕩著鎖鏈的聲音,他使勁搖了搖頭,想把這鎖鏈聲搖出腦海。
溪水潺潺,林間有風吹來。
這道風卷著炊煙的味道,云祥似乎想起來了。這是他家后面的深山,沿著小溪往前就能看到一片村落。
他經(jīng)常會和妹妹來林子里掏鳥蛋,抓蟈蟈。
有時也會抓點魚。
云祥將手指伸進溪水之中,水底清涼,水遇到他的手指擁在一起,又從指縫溜走。
看不到水的模樣,只有波瀾。
溪水潺潺,被阻隔了一小段,也不影響它的流淌。
有小魚圍著他的手指嬉戲,云祥覺得有些癢,他想回家了。
“啊!”
云祥突然感覺到一絲刺痛,他縮回了手,水里留有一縷血絲,云祥的食指被咬破了一個小口子。
那群小魚正爭奪著吞進那縷極淡的血絲。
云祥看著自己明顯小了一號的手掌,食指上的小口子很快就愈合了,但是手掌還是那么小。
云祥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不對勁了,手變小了,衣服合身了,他對著水面看著自己的模樣,臉上沒有一點肉,皮膚曬得黑紅。
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云祥渾身上下摸了個遍。
他這是在做夢嗎?
什么都不缺!
云祥傻笑起來,他好像回到了小時候。
“蹦!”
溪水里突然傳來小小的崩裂之聲,云祥被吸引看了過去。剛剛的小魚簇擁著,里面混著一些碎裂的魚骨細肉,被魚群裹挾著順流而下。
云祥看不真切,他倒也沒有特別在意。重生的喜悅充斥他的內(nèi)心,他不再歇息,按著記憶里的路奔跑著。
跑得他粗喘著氣,鞋都要跑掉了,他終于看見了他的家——兩間茅草屋。
門口種了兩棵桃樹,其中一顆枝繁葉茂,還扎了個秋千。
妹妹正坐在上面蕩來蕩去,她變著花樣,不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著,半躺著身子。
“吃飯啦!小花!喊你哥哥去!別瘋玩了!”
云祥聽見了,可是之前跑的太用力,突然地停下讓他眼前一黑,他覺得腿發(fā)軟,整個人撐不住正要倒下去。
妹妹發(fā)現(xiàn)了他,立刻從秋千上跳下來,托住了他的肩膀,免得他直愣愣地摔在地上。
“娘!哥哥暈了!你快點來了,他太重了!”
云祥迷迷糊糊地,感覺到妹妹接了他一下,后面有一份更大的力氣將他抱了起來,他覺得舒心,稍一放松,便暈了過去。
午后,一場雷陣雨。
雨后彩虹,一只仙鶴飛過,它沒有停下,只是從一座山頂上銜起了一只玉碗。玉碗花團錦簇,里面不知道擠下了多少的字。
仙鶴穿過云朵,飛向無人可及的地方。最終到達了一處道觀,觀里無人,彌漫著生機勃勃地清香。
仙鶴將玉碗輕輕放在一處半新的蒲團旁,旁邊還有一只褐色的酒壺。然后找到觀里一處幽靜地小池塘,落了下來,單立著,像是睡著了一般。
云祥本名田小瓜,父親名叫田大壯,母親名叫李來福。
因為他一直昏迷不醒,他的父母先是找了神婆,可是神婆看了云祥一眼張口就要十兩銀子作法,被他娘罵了一頓,然后田家人決定連夜進城去找郎中孫景平。
路上搭了同村的驢車,天剛要蒙蒙亮田大壯才找到了孫景平的醫(yī)館。
這郎中尋常也會去偏遠的地方醫(yī)治,只是近幾年歲數(shù)大了,不方便走動,便也去的少了。
孫景平起的早,正漱口呢,就瞧見了田大壯帶著云祥趕了過來。
云祥的癥狀很是奇怪,孫景平斷定他的脈象正常,身子也不發(fā)冷發(fā)熱,就是這一直睡著,讓人擔心。
孫景平讀過幾年書,也中過秀才,后來進士太難考,便回家繼承家業(yè)。他平常樂善好施,見田大壯又急又累,便安撫田大壯,他兒子沒什么事,讓田大壯就著他后院的客房睡會,別孩子沒事,大人吃不消了。
田大壯老娘是被孫景平治好的,他很信服孫景平,知道云祥沒事,先松了口氣,又埋怨了兩句,“混兒子野瘋了,睡的我急死了,他倒睡得香!”
可是睡了三天,云祥也不見醒。
田大壯地里還要忙活,只能將云祥托付給孫景平,送去的那天中午就回家了,留給孫景平五兩碎銀子。
這是田家僅有的積蓄。
孫景平對自己的醫(yī)術很有信心,但是對云祥長睡不醒也束手無措。
他甚至去專門請教了一位退下來的老御醫(yī),也沒見過這樣的情況。
這兩天,孫景平抬頭紋多了不少。
第四天中午,天空烏云滿布,又是一場雷陣雨。
第一道雷響起的時候,云祥睜開了眼睛。
醫(yī)館外鉆進來一個穿著打補丁的道袍的道士躲雨,醫(yī)館的伙計喝了他兩聲。
道士賠禮作揖,伙計便隨他去了。
孫景平正好出診到縣令家里,此刻也不在醫(yī)館。
云祥醒了之后,愣了一會才想起來這里是孫郎中的醫(yī)館。
云祥一直躺在醫(yī)館準備的兩小間臥榻之一,就是為了便于照顧他。
見云祥醒了,伙計趕緊噓寒問暖?;镉嬕彩窃葡榇迳系娜耍f起來還有遠親的關系。
伙計倒了杯茶給云祥,然后像被針扎了一樣,想起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拔液笤核庍€沒收呢!別下!別下!小瓜,我去收藥,等會再來照顧你!”
云祥點點頭,他只抿了一口水,便不再想喝。
云祥看到了正蹲在門口的道士,道士嘴唇有些起皮,他猴巴巴地看著云祥手里的茶杯。
云祥將茶杯遞了過去。
道士喜上眉梢,還搓了搓手才接了過來。
雨成串連幕地下,伙計緊趕慢趕地總算收回了藥材。
道士一飲而盡,將茶杯還給了云祥。
“我可以免費為你算上一卦!”道士似乎想報答這杯水。
“我讓你躲雨你怎么不替我算卦呢?”伙計插了進來。
“也算,也算!”道士也不推讓。
伙計想算姻緣,道士讓他寫字,伙計只會寫個藥字。
道士倒三角臉,下巴有一小撮胡子,摸出一個小尖尖,一直笑嘻嘻地,也不讓人討厭。
云里霧里繞了一大堆,伙計被道士說暈了眼,直沖著道士擺手。
道士思索片刻,才說道:“有機會,但是需要你自己努力,若是一直只是當個跑堂的,只怕三十歲之前難以成家?!?p> 伙計聽了皺著眉,“那我該怎么努力呢?”
“這不簡單嗎?近水樓臺??!”
伙計自己琢磨去了,道士轉(zhuǎn)向云祥,“小兄弟,你可要算算?我不收錢!”
云祥心里沒什么底,他這重生的人,會不會被認成什么妖孽呢?
云祥搖了搖頭,他也想算,可是他害怕自己被當成怪物給抓起來。
道士很熱情,不給他拒絕的機會,拉起云祥的左手就開始觀察。
云祥心里很緊張,生怕他看出什么。
道士看了許久,面色有些凝重。
他將云祥的手放了回去,“小兄弟,你命數(shù)只剩二十年了!”語氣沉重。
云祥見他沒有看出自己重生,心里緩了過來。
雨來的快,去的更快。
道士不敢再多說,向云祥和伙計報了報手就離開了。
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