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天已死,黃天當(dāng)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短短十六字,隨著司馬睿的輕喃回蕩空中,卻如晴天霹靂般盤旋在諸人腦海中久久不散,竟讓他們對此道像生出一股頂禮膜拜的沖動。
顏慕兒素來不敬鬼神,管他是三清道祖,還是西天諸佛,都不會放在心上,豈能跪拜在區(qū)區(qū)一尊無名道像之下。
但隨著腦海里不斷回蕩這十六字,她越是反抗就顯得越發(fā)迷離縹緲,以其修為竟也難以控制四肢,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屈膝欲跪。
“慕兒姐,你怎么了?”
司馬睿環(huán)顧四周,只見夏侯蘭跟張順已是跪地膜拜,神色極其虔誠。而顏慕兒在那邊進退兩難,神情痛苦,仿佛正在抗拒著什么。
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忙上前呼喚,卻恰好幫了顏慕兒一把,將其腦海中的那無名聲音驅(qū)除干凈。
心神未定的顏慕兒在這短短時間內(nèi)便覺冷汗不止,已知這道像定是另有玄機,眼神中滿是凝重。
她素來潑辣,在這吃了個悶虧,以其性情回過神來就要毀了這道像,一解心中郁悶。
誰知那老翁在旁窺見,忙以身攔住,口里不住的哀求道:“姑娘,砸不得,砸不得啊……”
顏慕兒見狀冷笑道:“這是什么邪像,竟敢蠱惑人心!”
身形瘦枯的老翁攔在祭臺前面分毫不讓,臉上堅毅無比,似乎對他而言這尊鐵制道像遠比他的性命都來的要緊,毅然回道:“這不是邪像,這是濟吾當(dāng)世善行,贖吾往世罪孽的明燈啊?!?p> 顏慕兒秀眉輕皺,不耐煩的他一把推開老翁,用衣袖狠狠掃落那供案上的一切,眼中隱藏猙獰,喝道:“什么明燈,就是妖言惑眾!”
道像跌下神臺,與那雜物散了一地。
老翁見狀顫抖著跪倒在地,抱起那道像痛哭流涕,其形其景讓旁人深受感染,頗覺悲涼。
司馬睿沒想到顏慕兒居然會如此欺辱一個老人,當(dāng)下忍不住呵斥道:“慕兒姐,你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干嘛非要砸了這道像?”
顏慕兒看司馬睿質(zhì)問自己,心中起疑,暗想莫非他沒聽到那個聲音?
恰好她見到夏侯蘭二人悠悠回過神來,一副茫然不知的模樣,便直言問道:“你們先前可聽到一個模糊聲音在腦海里盤旋,逼得我們向那道像跪拜,好似中了某種幻術(shù)一般?”
張順經(jīng)此波折已是無力回應(yīng),夏侯蘭拍了拍腦袋,暈乎乎的答道:“好像是有這么一回事……”
顏慕兒得了答案,不由冷笑一聲,轉(zhuǎn)頭對那老翁厲聲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在道門中可曾未見過如此道像,莫不是什么邪門歪道!”
老翁聞言,泣淚不止,答道:“姑娘,這是我們窮人的道像,上不得臺面的,自然不會被你這樣的富貴人識得。它稱作太平道人,只求世道太平,護佑我們免受病痛,戰(zhàn)亂,疾苦的折磨,絕不是你口中的邪門歪道!”
顏慕兒聞言一時詞窮,但并不打算輕饒了這老翁,咄咄逼人定要問出個所以然來。
司馬睿見顏慕兒仍舊不敢放過老人家,心中不悅的他忙護住那老翁,道:“慕兒姐,你今兒怎么了,從前的你可不會這樣欺負一個老者,這難道是太行好漢的所為嗎?”
顏慕兒聞言一怔,片刻后竟散去滿臉憎怒,反而極溫柔的微笑道:“好了好了,是姐姐錯了,你莫要生氣,大不了我給他配合不是?!?p> 說完,顏慕兒帶著一臉的微笑來到那老翁身前,口里卻是寒聲道:“對不住了,太平道人……”
老翁陰沉著臉護住那道像站起身來,向司馬睿道謝一聲后就無聲的離開了此地,密室因少了一人一像,竟隱隱的又明亮了許多。
顏慕兒冷冷的看著老翁離去,心中雖然疑點重重,但在無意之中卻算是有了意外的收獲。
不過經(jīng)過剛才那場意外,室內(nèi)氣氛顯得有些壓抑,姐弟倆意外的保持一種默契,只顧著照料受傷的張順,雙雙連眼神都不愿照會一下,累得平常話多的夏侯蘭也只能保持沉默。
良久,聽得上頭的機關(guān)聲響重啟,三人頓時凝神以待。
好在下來的只有唐周一人,只是他的神情極為慌張,不知是不是另有大事發(fā)生。
顏慕兒看著神情有異的唐周,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問道:“來的可是羽林衛(wèi)?”
唐周強笑幾聲,隨即肅容答道:“是羽林衛(wèi)沒錯,他們果然來查問封谞的事情了,不過機緣巧合之下竟被我巧言搪塞過去?!?p> 顏慕兒冷笑道:“以你跟封谞的關(guān)系,他們居然會這么容易放過你,再怎么樣也得請你去刑獄坐坐吧?!?p> 因為那尊道像,顏慕兒現(xiàn)在對唐周的身份極不信任,她有意無意的在冷嘲熱諷,就是希望對方慌亂之下而展現(xiàn)更多的破綻。
可惜唐周似乎并沒有聽出顏慕兒言語中的奧妙,反而長嘆了一口氣,道:“要不是恰好軍中傳來軍令,只怕我非得被抓去刑獄大牢問事不可,到時候掉一層皮都是輕的,這年頭不明不白死在羽林衛(wèi)手里的人恐怕都快填個萬人坑了?!?p> “哦,什么大事居然可以讓橫行無忌的羽林衛(wèi)都改變主意?”,顏慕兒言語間,突然威逼道:“唐周啊,這些年你在洛陽倒是用心的很啊……”
唐周聞言知道自己不能裝瘋賣傻,忙解釋道:“五當(dāng)家啊,那道像不過是想有個寄托而已,可再沒有其他意思了。你也知道這洛陽猶如龍?zhí)痘⒀?,一個不慎只怕連個骨頭就見不著了,這些年我膽顫心驚走的不容易,就是生怕有一天就會出像今日的禍?zhǔn)聛?,都不知道怎么挨過來的……”
說到這里,唐周竟如女子一般哭了起來,仿佛受了極大的委屈,讓諸人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顏慕兒見狀倒是先消了幾分怒氣,不再提及關(guān)于道像的事情,畢竟在這洛陽還須得唐周用力,于是喝了一聲,道:“夠了,上去再說,這里頭實在憋得慌。”
唐周擦干眼淚,唯唯諾諾的應(yīng)了,領(lǐng)著眾人離開這個暗室,又叫來那老翁好生照顧張順,一切顯得恭順而又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