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親眼看到章之曦殺死何老八之后，織音便很怕這人。
如今章之曦在與幫主議事，她也不敢像之前那樣無所畏懼的跑進去打擾了。她總感覺，章之曦像是一條毒蛇，尤其是當他對著你笑的時候。
章之曦推門出去，便看到幫主夫人一臉防備的看著他，也不在意，行了個禮，道：“幫主在里頭呢，夫人進去吧?！?p> 織音瞪他一眼，迅速跑了進去。門關(guān)上時，才放心的呼出一口氣。跑到沐韶光身邊，“那人真是太可怕了。”
沐韶光輕笑：“無事，他不會傷你的?！?p> 織音道：“可我總感覺他好像有點不正常，像是......病嬌，變態(tài)......以后說不定變成殺人狂魔的?！?p> 沐韶光道：“在這東山城混日子的人，就沒有一個是簡單的。你不必太在意，離他遠些便是了。”
織音扶著沐韶光的手臂，“不過你也是在這里混日子的人，怎么你的的氣質(zhì)天生就與別人不一樣？”
沐韶光笑了一下，道：“或許，你看到的不是真的我呢。”
織音搖頭，“我相信我的直覺，你和他們不一樣。”
沐韶光搖頭，未再多言。
那你，恐怕是看錯我了。
織音把身上斜綁的布袋解下，鋪開，露出了里頭的血紅色花朵，“看?！?p> “血杜鵑？”
“那天你摘的不是都灑了嘛，我又讓人去摘一些來。你不是說要泡酒，過年喝嘛?！?p> 沐韶光愣怔了一會兒，輕聲道：“你有心了?！闭f著，便伸手撿了一朵。血紅色的五瓣花瓣緊密排列在一起，花瓣底部還有一些更深紅的細點，倒像是，燃燒的烈火一般。
.....
織音坐在沐韶光對面，用手撐著下巴看著沐韶光去花蕊，留下花瓣清洗干凈，“你怎么還喜歡泡酒？”
沐韶光望著手中的花瓣，道：“一位長輩喜歡。她最喜歡采各個時令的花朵來泡酒，只說，這才有不負時光之感。年年歲歲，朝朝暮暮，人生來去無常，當惜時。故而春天采桃花，夏天摘荷花，秋天泡些金桂，冬天，也總能找到些香梅。似乎一年四季，都未曾有停下的時候。”
織音小心翼翼的問，“她不在了嗎？”
沐韶光有些恍惚，“走了三年了?！?p> 沐韶光將風干的花瓣一一收拾起來，鋪到罐子底上，又取了一罐章之曦弄回來的清酒倒進去。酒水將滿未滿之時，便輕輕濺起，沾了幾滴在沐韶光袖口。沐韶光也沒多在意，只是稍微卷起袖口，便繼續(xù)手上的動作。
織音坐在一邊靜靜的看著，沒有開口，生怕驚攪了這安寧祥和又令人沉醉的美景。這人似乎已經(jīng)拋卻了所有的世俗的身份，只是沉浸于安然的自我世界中了。
氤氳的日光給這幅畫添了幾分暖意。
畫中仙，當如是。
只是，幻境終究是幻境，夢總會醒。
人，總是身不由己。
織音輕聲問，“你有什么心愿嗎？”
沐韶光將酒罐埋到地底下，刨了些土蓋上，又平了一下土地，“什么時候做完了我該做的，找個水土好的地方住下，每天就釀些酒去賣?！?p> 織音掩嘴輕笑，“你可是翩翩佳公子，釀酒是雅事，我能想象，可當個酒館老板，就有點不符合你的氣質(zhì)了?！?p> “人畢竟還是是要吃飯的?！?p> “那，等你做完你想做的，我?guī)闳ノ壹亦l(xiāng)好不好。那里山好水好人更好。不知養(yǎng)出多少溫婉美人，風流才子。”
“一直不曾問過，你的家鄉(xiāng)在哪？”
織音坐在石階上，雙手抱膝，“嗯，在吳國的一個偏遠小鎮(zhèn)，那些戰(zhàn)事，都波及不到那里。那是一個水上的小鎮(zhèn)，可美了。出了門，便是水道，我和小姐妹們劃著船去玩，東街那個馬大嬸每次看到我都很開心，總愛來捏我的臉，說我這臉圓潤富態(tài)有福氣，還想用糖豆子騙我給她家阿虎做媳婦兒。不過，我騙了她的糖豆子吃了就溜了，我才看不上那個傻里傻氣的阿虎，幾顆糖豆子就想收買我，哪有這么便宜的事兒？”
沐韶光：......
“路過石橋的時候，總能看見清荷姐姐在橋頭賣蓮子湯，過路的人渴了便買一碗喝。姐姐對我可好了，我喝多少都不要錢，雖然我都不太好意思喝太多。”
難得你也會不好意思。
沐韶含笑道，“也只有這方水土，才能把人養(yǎng)得這般清透了?！?p> 織音有些不好意思，“我就算是你在夸我了。”
沐韶光回憶著那些塵封的事情，“以前，她對我很嚴格，又很慈祥。她教我，要知善惡，辨是非，無論身在何處，不要忘了本心，不要將自己染得一身不堪。她還教我，要明中庸之道，過剛易折。出門在外行事謹慎，莫要妄言，莫要妄為，量力而行?！?p> 織音道：“她是？”
“她讓我叫她母親，我也視她如親母。她說，她未完成的心愿，未能做的事，希望我去做?！?p> 織音很奇怪，為什么，這人說這些事情之時，面上卻似乎沒有絲毫的情緒。
織音問：“聽起來，她待你很好。”
沐韶光回道：“是很好。”
好到，我曾努力的活成她期望的樣子，而如今，我在活成她的樣子。
“什么意思？”
沐韶光未再多言，只是輕閉眼睛，靜靜聽著風聲。院子里的楊樹葉子落在地上，又被風卷起，在地上翻滾，奔跑，不曾停歇。
安靜的時光沒過多久，就被打破了。
玄機莊的典幫主來了，說是沐韶光送去的酒很好，要再來討要幾杯。
沐韶光有些無奈的對織音道，“你先去休息吧，我與典幫主有事相商。”
織音點頭，看著這人離開的背影，緩緩嘆了口氣。
......
沐韶光看著面色凝重的典峰，輕笑道：“典幫主現(xiàn)在來，莫不是想通了，要與我聯(lián)手修這城墻？”
典峰搖頭，“不是。就算是我同意了，幫內(nèi)的兄弟恐怕有想法。這件事，你不用再提了?！?p> 沐韶光點頭，表示明白了。
“那你真是來討酒喝？”
典峰又搖頭，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便湊近了問：“你老實跟我說，你的人去行商，賺了多少？怎么那吳國的御酒，都能給你搞到？”
沐韶光道：“我早就和典幫主說過，天下大亂之際，可就是我們這些人的機會了。既然有那么多人護送，別人不敢賺的，我敢。所以，多少一本萬利的生意，都進了我的袋子。至于我賺了多少，你待會兒可去我那庫房看看?！?p> 典峰猶豫了一下，想開口說些什么，卻始終沒有說。
沐韶光知道他這是不好意思開口，便給他臺階下，“不如下次我?guī)托猩讨畷r，幫主也派些人與我的人一道？玄機莊不能抽出這么多人手，便于我的人一起去吧。只是我?guī)驮跂|山城力量削弱，還望幫主照拂一二了?！?p> 典峰似是松了一口氣，道：“如此也好?！?p> 沐韶光又說：“下次行商，便在年節(jié)之后吧。況且，我手上的這一批鐵礦石，在加固城墻，修筑機關(guān)之后，還有許多剩余，可不能就這般放在府庫里了，自然得好好利用?！?p> 典峰驚了一下，“你是說，你要造出一些武器，再賣給各國？你就不怕他們來找麻煩?東山城，可經(jīng)不起各國聯(lián)擊?！?p> 沐韶光道：“如今只有衛(wèi)國、陳國與草原八部與東山城的地盤相接，衛(wèi)國、陳國重在防范北方的周國，且此二國內(nèi)政不穩(wěn)，不敢貿(mào)然出兵來犯，最多，不過是些小打小鬧罷了。只要我不把武器賣給周國，他們就不會動我。其他各國若要來找我麻煩，勢必借道衛(wèi)國與周國，這兩國國主都不是傻的，不會答應(yīng)的。如此，我們要防的，就只有草原八部了?！?p> 典峰心驚，沒想到這人已經(jīng)是考慮了如此之多了。私交是一回事，這人，恐怕也不得不防。
典峰面色不改，問道：“那草原八部來犯當如何？”
沐韶光道：“若是幾個幫派同意與我一起加筑城墻，草原八部自然不是問題?！?p> 典峰走的時候，仍舊是面色凝重，連夜召集了眾部下來商議事情。